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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格尔的奇遇-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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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伤心地对丽兹谈起这件事。她劝我注意那些中国人,可是我觉得他们一点可疑的地方也没有。
原来有贼!当十二条最大的吉耳蛇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间在园中不见的时候,我才搞清楚了这一点。在朝阳的曙光中,我看见园边一条小路新洒的沙子上面有许多赤足的脚印。
我想:“啊哈!原来是这样。好,现在我先不把这件事报告给大发肝火的教授和他的女助手,我要捉到这个小偷,揪住他的领子把他带到‘蛇教授’那里去,让‘蛇教授’知道究竟是谁吃了他这些毒蛇。”
我出了园子,对于神秘的小偷可能爬进园子的那部分围墙,详详细细地作了侦察。通往仰光的大道离得并不远。大道的一边叉出一条孤孤零零的偏僻小路,一直通到园子的墙边。这是值得注意的地方。
到了晚上,当科学站的人都已沉入睡乡的时候,我预备了一根很粗的竹竿,穿上我到水池里捉水蛇时穿的柔软的橡皮长靴,检查了一下手电筒,把从老何那里拿来的打拳时用的铁手指套插进口袋,然后关好大门和围墙的便门,决心去戳穿这个秘密。
整整一夜我都没有合眼,老老实实地看守着园子,沿着围墙各处巡视,一点声息也不发出,真能让世界上最狡猾的蛇——非洲的布姆斯朗蛇①也自愧不如。可是结果什么动静也没有。早晨我数了数吉耳蛇。它们全部都在,一条也没少,我这样在园子里看守了四个夜晚,琢磨着怎样用竹竿痛打那个小偷的脊背,可是他并没有露面。
①一种毒蛇。绿色或棕色,长1。5 米。生活在非洲旷野的灌木丛中,吃鸟类。鸟卵、青蛙、蜥蜴。——译者到了第五夜,我忽然听见了小心翼翼的沙沙声,它完全不像五步蛇的籁籁声和响尾蛇的哗啦哗啦声。蛇都在睡觉,它们犯不着在村丛里爬来爬去。
我穿着橡皮长靴,像头小猫似的悄俏地走近东墙。来的正是时候。一个肩膀上扛着口袋的人影隐约地正往墙上爬。可是我捉住这个贼的一只光脚,猛然一扯,把他揪回园里。
我低声说:“躺下,狗东西,不准动!在揍扁你以前,我要先瞧瞧你的鬼模样。”
在黑暗中我听见一个哭哭啼啼的声音说:“看在老天爷份上,您饶了我吧。跟您起誓,我四天役吃饭了——”
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我看见了一个白种人的难为情的脸。
起先,我有些慌乱,可是当我聚精会神看清了这个贼的面貌以后,我却愤怒起来了。
我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别说废话。你这星期吃什么和我没关系。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的?来这儿干什么?”
小偷深深地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好像在后悔。
“你怎么把吉耳蛇偷走的?你是个什么人?”
小偷回答道:“是谁反正不都一样吗?放了我吧。我会感激您的恩典的。”
我微微冷笑了一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又撞在我手上啦,你让鬼迷住心窍了!我可清清楚楚地认识你这副丑模样。”
“真的吗?”
“当然喽。你在贝尔港跟我打赌打输了,也没给我那一块钱就不要脸地溜走了。我天涯海角到处找你,现在咱们该算算帐了。”
是的,这就是那个捏造出什么跳水冠军黑蛇来哄骗我的绅士。现在他低声下气地哀求道:“把您的膝盖从我的胸脯上抬起来吧。我实在经不住您那一百多磅的分量——”
我压住这个小偷,坚决他说:“你怎么偷的吉耳蛇?把手套拿出来给我看。”
“我逮它们的时候没有戴手套,我跟您起誓——”
“这我倒信你的话,”我回答,因为我知道吉耳蛇的习性。
小偷喃喃地低声哀求道:“我全都跟您说了吧。只求您别跟我计较。”
“把武器拿出来,”我说。
“这就是我的武器。”
在手电灯光里,我只看见他两只空手。于是我宽宏大量地说:“站起来说话!不准多动,不然我就开枪打死你。”
小偷喃喃地向我道歉。这件事太有趣了,所以我不想立刻惊动别人。我怀着好奇心要认识一下这个居然敢偷窃毒蛇的大胆家伙,他竟敢光着脚在我们园子里走路,而且还是在夜里。
小偷坐到了一张长凳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装着吉耳蛇的口袋安静地放在我们的脚旁。为了防备万一,我没有放下手里的竹竿。
小偷好像怕别人偷听我们的话似的愁眉苦脸、提心吊胆地低声说道:“我这个人拙嘴笨腮,向来不会说话。我叫汪道克。现在没有工作干,因为挨饿才出来偷东西。”
我问道:“那么从前呢?”
“从前有什么?我这辈子都在世界上瞎闯。我沿着热带从巴拿马到桑给巴尔①和中非洲的时候,日子是过得满痛快的。我在乌勾勾②猎过狮子,在西里伯岛③捉过猩猩。命运把我从纽约扔到澳门,又从澳门扔到纽约。离开贝尔港以后,我坐船到了仰光。请您原谅,我不能说出这样东奔西跑的原因。印度有句俗话说:”对聪明的人来说,一点影子就够了。‘哦,您带着吃的东西没有?哪怕一点面包皮也行。我四天没尝过面包的味儿了——没有吗?好吧。是啊,要是世界上有个既健康又强壮的人没有工作,而且只有蛇才能让他每天吃上饱饭,那么他就会研究蛇的习惯。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去年我给一个到喜马拉雅山去的皇家考察队的地质学家提过箱子,在那儿注意到这些该死的吉耳蛇,一到夜里就躲在灌木丛下边,跟没有害处的动物一样稳稳当当地睡大觉。到了黑夜,它们跟绵羊一样老实,根本就不咬人。后来地质学家从孟买回英国去了,把我撇下在街头流浪。对失业的人来说,什么城市的街道都一样。我干过不少工作。我学过理发的手艺,还在掌柜的头上实习过,当时一不小心,差点割下他四分之一个耳朵。不说你也知道,我挨了一顿臭揍,让他赶出来了。我在城外的垃圾场上整整躺了一天,从嘴里往外啐那打碎了的牙。后来我在一个卖油的商人那儿做过事,还学了波斯话。老天爷没好心眼,尽拿我开心。可我跟您说这些事有什么用呢?饱汉不知饿汉饥。卖煤油的人怎么知道麝香的味儿?我得谢谢您,幸好您没有在围墙旁边把我的头打出个窟窿来。现在您去招呼人来把我送到什么地方,关到明儿早上吧。可是求您先给我点东西吃,明儿早上您再把我送进法院。好,算我倒霉!笨蛋打猎,自己反倒先挨了枪。唉,我实在过腻了这种丧家之犬的生活。还不如早点吊死了好——“
「①非洲东部沿岸的一个岛国。十九世纪沦为英国的保护国。面积二千六百多平方公里。盛产丁香和石油。——译者」
「②东非但噶尼喀中部的一个地区。——译者」
「③西里伯岛在亚洲南部亦道附近,是印度后西亚的一个大岛,现在名叫苏拉威西岛。——译者」
我不由得对他寄予满腔同情,于是就对这个好汉说:“百闻不如一见。你把你的本事做给我看看。”
汪道克原来没说谎。他的确非常清楚吉耳蛇的习惯。这些蛇在白天是很凶恶的,可是太阳一落山,它们就变得很善良,安安静静地睡觉了。
汪道克当着我的面,赤手空拳地在灌木丛里摸索着,像采蘑菇似的搜集着吉耳蛇,坦然无事地像对付新生的狗崽子那样,把它们塞进口袋。是啊,每一个让命运逼到这种地步的人都会这样给自己找饭吃的。
汪道克的帆布袋像塞满玉米秸的枕头那样装满了。
我冷冷地对汪道克说:“亲爱的先生,现在请你把贼赃倒在地上。我不问你要那一块钱的债了,还另外给你半个卢比。”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硬币,“快给我滚得远远的,再不要让我在园子里碰见你。”
汪道克微笑了一下:“那可办不到。‘蛇教授’不会因为买吉耳蛇多给我几块钱就穷了。我也不从您那点工钱里拿一分钱。在我没有走运以前,我还是要上这儿来的——”
他谦恭地、几乎是难为情他说了这些话,我不由得可怜起他来。
要是我不扣下他的赃物,他明天就可以亲自或是通过他买通的孩子把口袋里的蛇卖给教授,然后到小饭馆里去吃四天来的第一顿饭。要是我一声张,他就免不了要坐牢。
汪道克的命运就掌握在我手里。问题得解决。放了他吧?如果这个鬼东西继续跑来偷,那么主人就会因为我丢了托付给我的东西而处罚我。
这时,汪道克用方才那种忧郁的口吻打断了我的思考:“善心的人哪,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见面,您就可怜可怜我吧。说老实话,我现在全靠这些蛇找活路了。别让我没饭吃吧。当然,这对教授损失并不大——只要我一找到工作,我就不干这个行当了。”
这时我的感触是很多的。我清楚地回忆起,自己过去怎样像这个流浪汉一样挨饿受苦。因此我意志薄弱地同意了这个贼眉鼠眼的骗子的请求。
我熄灭了手电灯,对汪道克说:“你就拿十条去卖吧,多出来的都留下。明天你去舒舒但但地喝碗粥吧。可是你一星期顶多来惊动一次吉耳蛇。”
汪道克一边打开口袋,一边高兴地嘟哝道:“谢谢您,谢谢您。”
他很快就处理好了这些蛇。我听见那些被他抛得远远的蛇在落到草地时发出的啪啪的声音。
汪道克背起已经瘪了一截的口袋,更加轻松他说:“又碰见您这位老相识,我心里真痛快。我留下了八条。这够我用的了。您让我在礼拜三再来您的园子吧,不然礼拜四月亮就开始圆了。”
我低声发狠道:“滚吧,月亮圆了也可以来,每礼拜三我在夜里一点到两点都要睡觉。总而言之,希望你趁早永远离开我们这个地方,越快越好。”
“您真是宽宏大量,”江道克嘴里咕哝着,接着就走了。我听见他那疾速的脚步声和轻轻的跳跃声,然后一切沉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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