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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条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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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的事了。早在一个多世纪以前;丐水镇就已经普及了家庭加工厂。
辣辣选择了三种加工活:剁莲子;搓麻绳;拣猪毛。这些加工活都是一种类型:将粗糙
的半成品加工成精细一些的半成品。多做多得;按劳付酬。
得屋艳春放学回家;一见地上堆着几十斤莲子;两担麻和一大筐猪毛就叫了起来
:〃呕;见了鬼!〃
辣辣噼啪一人一巴掌;说:〃都听着;谁不愿意做活谁就别吃饭。〃
冬儿说:〃我们做的。〃
就在这个时候;冬儿还是母亲最贴心的小棉袄。在冬儿的带头作用下;孩子们都围了
过来;听候母亲的分工。
剁莲子是艳春和冬儿的事;这活需要灵巧的手指和一定的智慧;加上还须使用锋利
的莲刀;太小的孩子成不了事。搓麻绳简单但需要手掌有劲;得屋自然就是干这个了。老四
社员六岁半;老五咬金四岁多;两个调皮男孩的工作是拣猪毛;分门别类拣出白色;黑色和黄
色的。这活计有点类似游戏;辣辣觉得对于社员和咬金来说没有什么坏处;又做了游戏又赚了
钱;一举两得。她没料到的是;四岁多的咬金居然还认不清黑白;拧住耳朵教了几十次总算教
会了。
艳春拣了一把小巧玲珑的莲刀;将笨重的留给了冬儿;背着母亲掐紫了冬儿的腮帮;
说:〃你这个讨好卖乖的小婊子。〃
得屋趁艳春上厕所的机会问冬儿是否要他替她报仇?冬儿说不要。艳春在外面偷听
到了;向得屋大打出手。得屋虽是兄长;却远不如艳春凶蛮;辣辣出面镇压了这场斗殴;以冬儿
为榜样给每个孩子的活计下了定量。得屋每日搓五十尺麻绳。艳春每日剁六升莲米 … 清早
一升之后去上学;放午学回家剁两升后吃饭;晚饭后剁三升才准写作业。冬儿的量稍少一些;
但她必须时常照顾双胞胎。
辣辣是总工头;也是勤劳的表率。她不时在孩子们耳边大声提醒:〃要保质保量!质量
不行是要罚跪的!〃
十来天熬过去;得屋一手的血泡变成了茧子;艳春和冬儿割伤的手指头也渐渐愈合;
除了两个小家伙懵懵懂懂需要经常敲打之外;三个大孩子只是有点勾心斗角。人大了就会勾
心斗角;没什么可注意的;只要出得了活计就好。
日子一长;送交了一批货;钱就拿回来了。莲米破碎率比厂家预计的要低;加上辣辣
往莲米里喷了一杯水;因此家里便扣留了一升最完整无损的饱满莲米。
每当拿了钱;辣辣就买一整根猪的脊椎骨煨一大沙罐汤;让全家饱喝一顿丐水镇的
传统名汤 … 龙骨汤;每两月一次的喝汤又促进了孩子们干活的积极性;良性循环很快就
形成了。
只要是月光皎洁的夜晚;辣辣就吹熄煤油灯;全家搬着家伙到大门口做活直做到襄
河上的客船到岸。
从邻家屋顶那深绿色瓦松里升起的月亮。静夜中的笃的笃剁莲子的声音。那讲不完
的鬼故事里夹杂着母亲粗鲁的喝斥。手腕永远的酸痛和对轮船气笛声暗暗的热切的期待。
… 这便是辣辣的五个孩子共同而特有的童年。
3
平静的守寡生活只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后的夜半三更;辣辣的窗户被神秘地敲响。
头几夜辣辣根本不予理睬;可后来敲窗声非但没灰心而去;反而越来越响。辣辣这才恼火地
起了床。
〃敲什么敲?窗户都敲坏了!整条街都吵醒了?〃
外面的人说:〃没办法;你睡得好死。〃
辣辣说:〃哦;是老李呀。有事吗?〃
老李是粮店的普通职工;平日老穿件四个口袋的中山服;打扮得象个干部。辣辣做
大姑娘的时候就在他手里买米;那时候他光用贼一样的眼睛偷瞥她。辣辣出嫁后去买米;他
就趁交接钱票的一刹那碰碰她的手。六一年丐水镇的居民饿得上襄河堤剥树皮吃的时候;老
李给辣辣送来了十五斤大米和一棵包菜。辣辣怀里正抱着奄奄一息的咬金;可怜一周岁的
孩子还没吃过一口米饭。辣辣笑笑;收下了礼物。老李以为王贤木不在家;正要动手;王贤木
的声音从后门口传来:〃辣辣;谁来了?〃
辣辣说:〃不相干的过路人。〃
王贤木说:〃干什么呢?〃
〃讨点饭吃。〃辣辣推走老李。老李说:〃说个时候还我米袋子;说个时候还我米袋子。〃
辣辣说:〃今夜里襄河边上还你米袋子。〃
后来;老李又偷偷送了两次米;辣辣都是在深夜的襄河边还了他的米袋子。王贤木下
了趟汉口;弄回了一担烂菜叶子和米面。辣辣就告诉老李不要再送了;家里有了。老李以为他
们有了肉体关系当然可以嘻皮笑脸;就说:
〃我偏要送呢。〃
辣辣说:〃那你就送吧。还你米袋子的肯定是贤木。〃
老李就没再送任何东西。
辣辣怀孕后明白孩子是老李的;就背地里寻了偏方打胎。别人一吃就灵的药偏偏辣
辣吃了没动静;急得她又去寻别的方子。双胞胎就在辣辣不断喝各种打胎药的同时长成落地
了。
贵子两斤半;福子才两斤三两;合起来没人家一个婴儿重;生下来都睁着眼睛但不会
哭;肤色就和汤药同样的酱黄。孩子满月后;老李几次三番到门前试试探探;辣辣瞅准他;当头
泼了一盆双胞胎的洗尿布水。从此;老李便消声匿迹了。
尽管事情过去了三年;老李却还象昨天和辣辣睡过觉一样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对她说
话。男人一旦搞了某个女人好象就拥有了某种权利一样;辣辣气忿不过的就是这个。她故意
又问了一遍:〃你有什么事?〃她知道老李会回答什么;她正等着他上圈套。
老李说:〃让我进屋说好不好?〃
辣辣说:〃那不成。先说有什么事?〃
老李说:〃你现在需不需要米?〃
辣辣冷笑了;〃需要呀。〃
〃我已经送来了。〃
辣辣吱呀开了门。她看见一辆自行车停在她门口;后架上放着一袋米。她过去掂了
掂;老李说:〃六十斤。〃辣辣说:〃大方了点儿。〃
辣辣让老李站好别动;她嗨地一声抱起米袋;用牙齿嗤嗤扯断扎口的绳子;围绕着
老李倒掉了米;将口袋往老李脚背上一扔;说:〃滚!〃
老李站在大米的圆圈中央;气得发抖。半天才说出话来。〃臭婊子!你以为我是找你
干事来了?我来看我的孩子的;那双胞胎 〃
〃呸!放你祖宗的狗屁!〃辣辣很神气地叉着腰;说:〃老娘办法多得很;还会让你真正
占到便宜不成?也不摸摸后脑勺好好想想!〃
老李从喉管里挤出了几声吭哧;骑上自行车飞快地走了。辣辣说:〃嗨;你的米袋子。〃
辣辣回到屋里拍醒了得屋和艳春;吩咐他们拿上扫帚撮箕和米桶;把门口的米弄回
来。两个孩子睡得迷蒙;问:〃哪儿来的米?〃辣辣说:〃天上掉下来的米!去!弄回来就得了。〃
冬儿出现在母亲面前时像个幽灵;把辣辣吓了一跳。三年的饥饿使八岁多的冬儿只
有五六岁小孩那么高。她穿着姐姐传给她的夹袄;夹袄长及小腿;摞满蓝色和深灰色的补丁。
她一双冷冽的大眼睛活象个看穿妇人心的八十岁的老巫婆。她说:〃妈妈;我们不要那臭米。〃
辣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 … 么?〃
〃我们不要臭米!〃
辣辣在狠狠盯着女儿的这一刻里发现了这个小女孩的阴险;嫌恶强烈地涌了上来。
她想她从前真是疼错人了;这几年白白疼了冬儿。八岁的小女孩;偷听并听懂了母亲和一个
男人的对话;真是一个小妖精。她怎么就不知道疼疼母亲?一个寡妇人家喂饱七张小嘴容易
吗?送上门的六十斤雪花花大米能不要吗?
辣辣照准冬儿的嘴;抡起胳膊挥了过去。冬儿一个车轮转;跌在地上;鼻子里喷出一
注鲜血。她用衣袖堵住鼻子;抬脸看她的母亲;她拼命忍住眼泪胀得两侧太阳穴嗡嗡作痛。
辣辣非常惊奇她的孩子中居然还有一个挨了重创而不哭的。母女俩都像重新认识
一般地对视了好一会儿;辣辣叹了一口气;说:〃你是在什么时候变成小大人了?真讨人嫌!〃
她说完扭身走开了。
母亲一离开;冬儿的泪水夺眶而出。
冬儿是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夜早熟的。她当时就在现场;躲在大人们的阴影里;目睹了
父亲可怕的死亡和母亲疯狂的悲痛。那一夜她彻夜哆嗦;睁着眼睛作了许多噩梦。所有的人都
忙碌着;被母亲的几次晕死弄得顾不上瞧他们七个孩子一眼。从此;她就贴近了母亲;期待有
朝一日;母亲会单独与她共同回忆那夜的惨祸;抚平她小小心中烙下的恐惧。小女孩天生的
羞涩和胆怯使她无法主动向母亲倾吐她的秘密;可她坚信母亲会觉察;会揽她入怀询问她性
格的巨大变化。母亲将加倍疼爱她;她将安慰母亲;这个家里只有她们母女才能真正的互相
帮助;互相爱护。冬儿正是这样做的;可母亲一个重重的耳光打破了她天真的理想。她在心中
呼唤父亲的同时逼视着母亲;她想说的只有一句话:我恨你!
辣辣几乎每天都要打骂孩子;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所以她根本没有过多介意与三女
儿的龃龌。整个家庭都没有人重视冬儿的阴郁。大米够吃;辣辣经常能连买带捡地弄回一大筐
蔬菜;不到七岁的社员居然可以背回一篓篓木材和煤;每两个月大喝一次龙骨汤;日子过得
似乎比父亲在世时还滋润一些。一家八口;不论是谁放了个响屁;立刻就有人模仿取笑;闹成
一片;家里充满了快乐的生机。
4
也正是这段时候;孩子们的叔叔王贤良越来越明显地表示出要加入这个家庭的愿
望。
在丐水镇;亲上加亲是桩好事;但也难免需要勇气对付善意的流言蜚语。因为王贤良
是一介书生;人们当面决不给他半点难堪;总是鼓励他做得对。这便使一贯谨小慎微的王贤良
颇有些心荡神怡;胆大妄为了。
王贤良每天中午放学回来之后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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