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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记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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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周静还有她妹妹一样兴致勃勃的心境吗?也愿意和我们结伴而行一起重返北大荒,再到她的7队去看看吗?我猜不透。周彦告诉我,她姐姐活到现在还是一个特别单纯的人,虽然回哈尔滨已经那么长时间了,却好像和城市格格不入,没有融合在一起,总还是生活在过去,生活在回忆里,生活在北大荒。我问文学呢?你姐姐还是那样的痴迷吗?周彦说,当然,那是她的一个梦,只是淡漠了许多。也是,再浓的茶,架不住时间的煎熬,几十年来,一壶水沏到这时候,茶也冲淡了许多。再美好的梦,哪怕灿若一天云锦,也会被风雨洗涤得颜色褪尽,薄如蝉翼,再也禁不起撕扯。北大荒,在那场天翻地覆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中,曾经造就了北大荒的版画和文学,阴差阳错地出了包括我在内的一批作家,却是以牺牲了周静这样许多人的文学梦和青春梦为代价的。虚妄而飘渺的文学,曾经成全了我们,却是害了她。   
  你知道吗,你影响了我的一生   
  袁柏林,是我在3队组建宣传队时认识的。那时,武装营成立,营部就设在3队的大道北面,营教导员是邓灿,他把我召去营部负责组建宣传队。人员基本以3队的为主,和我先后报到的,外队来的,就有一个人,他就是袁柏林。一个个头不高却很精神的小伙子,哈尔滨知青,我知道他是打洋琴的,我们正缺一个打洋琴的。我和他睡在营部的一铺炕上,天冷,就睡在一个被窝里,亲如兄弟。在大兴岛乃至建三江大大小小的角落里演出,大部分时间来往没有车,都要在那甩手无边的荒草甸子或弯弯曲曲的沙石路或泥路上走,都是我和他走到最后,我和他一人在前一人在后,用一个木棍抬着洋琴盒,路远无轻载,走的路长了,洋琴盒便显得很沉。大概是因为我总和他一起抬洋琴盒,让他觉得本来应该是他自己的事,有人在帮助他,所以他一直都很感谢我。他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不大爱讲话,我们彼此之间交流得并不是很多,大多时候都是默默地走,但在夕阳下或在月光中,乃至在细雨蒙蒙或飞雪飘飘中,洋琴在盒子里似乎和我们彼此的心一起在唱,我们都感到很亲近。 
  那一年,武装营的宣传队要解散了,我分到场部当老师,他留在3队干农活。分手的那一天,他送我走到3队的大路口,默默地,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走了老远,回头一看,他还在路口那里站着。再一回头,他还在那里站着。 
  1974年,我离开了北大荒,我到3队和他告别,留给他我家的地址,对他说,如果以后到北京来,到家里找我。分手的时候,他又是到3队的大路口送我,默默地,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走了老远,回头一看,他还在路口那里站着。再一回头,他还在那里站着。 
  我们再也没有了音信。谁想到,竟然在今晚的聚会中见到了他。他告诉我的第一件事情是告诉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能够再见到你,我一直在找你。 
  这句话,一下子让我心动。我在问自己:这么多年,你也一直在找他吗?真的,想到这一点,我感到惭愧。人生匆忙和烦扰中,让我遗忘了许多人和许多事,记忆如同一件漆皮脆薄的家具,经不起时间的磕碰,斑驳脱落的,却往往是我最应该珍惜的呀! 
  他又对我说:我把你这些年出的书,在哈尔滨能够买到的都买到了,我家里摆着你的书有一排。 
  这话让我感动,便越发的惭愧。 
  然后,他又告诉我:1982年秋天,他旅行结婚到了北京,怎么那么巧,到了北京的第一天,买了张《北京晚报》,因为他知道我写东西,是想看看报纸上面有没有我写东西,怎么那么的巧,那天的报纸上正好登载着我写的一篇散文《北大荒归来》。那年,我第一次回北大荒,写了那篇感想。真是阴差阳错,不是早一天,也不是晚一天,就在他刚刚到北京的那一天,北大荒和我的名字一起竟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感到分外亲切,也觉得是他和我的缘分。按照我留给他的地址,他带着新婚的妻子好不容易找到我原来家的地方,而我已经搬家。 
  我一直打听你,都过去了整整30年,今天才又见到你,你知道吗,你影响了我的一生。   
  给了我一个应该也值得回去的理由   
  他这样对我说,这样的话,说了好几遍。我知道他不是善于言辞的人,他说的话是出自真心,并非是过年话,虽然,这样的话,我是受之有愧的。我不知道,有时一个人看似的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却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在我的一生中,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对我评价,我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特别是在北大荒,那是一段我狼狈不堪最不堪回首的日子,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看得起我,但是,就是这样,在袁柏林毫不做作的言辞中,他的真诚,他的怀念,让我和他都彼此感动,让我感到那段日子并不都是轻飘飘的而有了些许的分量,让我感到被人惦记着的快乐,以及给予别人和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快乐。其实,我也知道,虽然他总是默默地,却一直无言地给予我许多安慰和支持,我对他说,你的友谊我一直都没有忘。其实,说出这样的话,我是惭愧的,因为我毕竟并没有一直没有忘。 
  北大荒,再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却因有袁柏林这样善良而注重感情的人存在,也是值得回去一趟的啊!我再一次想起在火车上曾经想到的问题:为什么我们要重返北大荒?也许,袁柏林给了我一个应该也值得回去的最平实却也最结实的理由。历史的沉重,让往昔的天空布满一片阴霾,但是,真挚的情感,哪怕轻如一茎羽毛,却能够浮上天空,现出一点亮色,让那阴沉沉的空中透明一些。时间毁灭一切,回忆却将那已经消失的一切搭救出来。 
  那一晚的聚会,一直到夜色阑珊。走出餐馆,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很少,深夜里寂静的哈尔滨,松花江边正在准备哈尔滨之夏音乐会,晚风中,乐器调音和麦克调试的声音,正在从远处隐隐传来,嗡嗡的,像是蜜蜂的声音,那样的轻柔和动听。我的眼睛里一阵湿润起来。 
  我们乘坐的车子开走了,回头看,我看见袁柏林还在餐馆门口那里站着。车子开远了,再一回头,他还在那里站着。     
  男人之间只需家常的粗茶淡饭   
  我是一定要找赵温的   
  很多人知道。没错,到了建三江,我第一个想见的就是赵温。 
  1982年,我第一次回北大荒,在建三江,也是如现在一样,一切安排好,服务员把我引到宾馆的房间,屁股在椅子上刚刚坐下,建三江的朋友就对我说:告诉你两个事,一个是赵温已经从大兴2队调到了建三江粮食加工厂来了;一个是你们原来2队的队长因为喝知青的血贪污受贿被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工职),工作组长得癌症死了。 
  这一次也是这样,简直是22年那一幕的重演。我刚进房间,也是屁股在椅子上刚刚坐下,房门敲响了,进来一位建三江的老朋友,见到我寒暄没几句话,就告诉我:赵温不在家。他早好心在我到达建三江之前就替我找赵温去了。 
  我的心一沉,莫非他到外地去了?来人对我说:他儿子说他去看庄稼了,说完又补充道:他承包了几百亩麦子地,现在正是要麦收的时候,他儿子说他在麦子地边搭了一个窝棚,夜里就睡在那里,看庄稼呢。 
  我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外出,还在建三江,麦子地再远,也是能够找到他,能够见到他的。只是,我在心里悄悄地算了算,他早已经退休了,今年大概是70岁的人了,这么大年纪,还要去住窝棚看庄稼,真是太辛苦。他有两个儿子,都干吗去了? 
  来人告诉我:他的儿子大了,结婚了,他原来在粮油加工厂的房子给了儿子住,他和老伴儿单独在加工厂旁的棚子里,四周种的都是菜。他是闲不着的人。 
  为了孩子,为了家,当父母的从来都是为儿孙当马牛。 
  来人又告诉我:我已经告诉他儿子了,说你来了,让他儿子去找他,他承包的那块地整得挺远,看他今晚上能不能赶回来。 
  想起上次到建三江,我迫不及待地找到他搬来不久的新家去看望他时相见甚欢的情景,还清晰得如在目前。一晃22年过去了,一切真是恍然如梦。 
  我和赵温的友情,要上溯到1968年我刚到北大荒的时候。 
  想想那时候,我真的是非常的好笑。年轻的时候,大概谁都会是心高气盛吧。那时,我也是一样,自以为是,急公好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用当时东北老乡的话说,其实就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那一年,在北大荒,我21岁。全因为看到队里的3个所谓的“反革命”,认为并不是真正的反革命,而绝对是好人。尤其是看着他们的脖子上挂着三块拖拉机的链轨板挨批斗,更是于心不忍,要知道每一块链轨板是17斤半重,每一次批斗下来,他们的脖子上都是鲜血淋淋。于是,是我带头出场了,自以为是样板戏里的英雄人物李玉和出场一样呢,要拯救那3个人于危难之中。 
  那3个人中,一个是队上的司务长,说是他贪污了食堂里的粮票;一个是复员兵,被叫做二毛子,因为母亲是个老毛子(俄罗斯人),硬说他是苏修特务,到他家掘地3尺要挖出他里通外国的电台;一个便是赵温,一个革命烈士的后代,硬说是和队上赶大车的大老张的女儿乱搞。   
  战火中建立的友情   
  第一场戏,演出的是访贫问苦。我和几个一起去北大荒的9个同学,当时流行小演唱“八大员”,指的是炊事员饲养员之类,我们就被队里人戏称为“九大员”。(这“九大员”中,此次重返北大荒中来了我、老朱、李龙云、建国和秋子5个人)。我分别悄悄地跑到这3个“反革命”的家里,想像毛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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