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第3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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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人，正是露毓与王遮山，却换上了素日鲜见的华丽衣衫，露毓扮作男装，竟是如此英武。他来不及思索来龙去脉，只觉天旋地转，待要开口，却只瞧见露毓瞬间收起原本惊讶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

　　　　那极为微妙的轻轻一摇，令神思昏沉的孟庆丰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许多。他立刻咽下正要脱口而出的话，兀自站起身来。

　　　　王遮山却是瞪大了眼，惊愕地瞪着他，似是要开口，却终究咽了口吐沫。露毓正牢牢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保持沉默。

　　　　三人对望，剧烈情绪，却不过在瞬息之间。只是，那短暂微妙的刹那，依然没有逃过那老者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仔细打量露毓与王遮山二人。

　　　　此刻，王遮山的心正擂鼓般“咚咚”直跳。他没有想到，在这璃彩苑中，能遇到远在红雪关外的孟庆丰。错愕之余，更多的却是疑惑。

　　　　毒王为什么会出现在璃彩苑？青夫人在哪里？

　　　　然而，他什么也不能问。他的手腕，被露毓牢牢攥在手中，隐隐作痛。那疼痛，终于令他冷静下来。片刻后，他空白一片的大脑，开始陷入深思。他知道，孟庆丰既然来了，必然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青夫人在哪？

　　　　他瞪着孟庆丰，眼神终于缓和下来。

　　　　露毓依然冷静如常，忽然微微一笑，转身往不远处的白玉石桥走去，那座桥，正通往他二人所住的湖心小筑。王遮山愣了愣，只好转身跟随而去。那老者冷眼旁观，虽不动声色，却分明了然于心。

　　　　他知道，这三人必然捻熟。

　　　　“请罢。”然而，他只是淡淡道，转身继续赶路。

　　　　璃彩苑的大门已经不远，若隐若现的那抹朱红，似乎是一切的尽头。烈日下，孟庆丰拧眉远眺那恍惚红色，心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不能

　　　　那念头，令他感到格外沉重，他知道，只要迈出那扇大门，便再不能轻易回来。此刻，他忽然镇定下来。眼前情境，早已不容他悲伤怅惘，百分之百清醒，方能扭转现实。

　　　　曲海，不是认命之人。

　　　　此刻，露毓满心焦急，恨不能回头询问来龙去脉，恨不能回头相认，却只能沉重前行，每走一步，心都变得更加纷乱。王遮山亦是步履艰难，满目惆怅地跟在她身后，甚至不敢回头，怕自己失态。

　　　　然而，就在此刻，孟庆丰望着他二人渐行渐远的艰难脚步，霎时做出了最理性的判断。只瞬间，他打定了主意，将最后一搏，交给了命运。

　　　　他开始信命，却依然不愿认命。

　　　　“噌”一声，那威武的蓝瑛谷谷主，昔日里本该坐上那把银椅子的毒王，站起身来，猛地扑上前去。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在极短的一瞬，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王遮山的心瞬间停止跳动，孟庆丰猛地扑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腿。那大力而猛烈的一抱，几乎将大惊失色的他扑倒在地。露毓瞬间回头，圆瞪的眼睛波澜大作。那老者，顿足于十几步开外，回首间亦是面目惊色。

　　　　孟庆丰扑倒在地，双臂环着王遮山的双腿，大叫道：“好你个逆徒，竟然不认师父！”

　　　　王遮山大惊，脸色惨白，还未明白其意，低头间唯见孟庆丰眼中郑重之色，托付之色。

　　　　聪明如露毓，亦不能立刻明白孟庆丰之意，亦是错愕伫立。那老者冷冷一笑，缓步向他们走来，叹道：“果然认识呐。”

　　　　“既然我徒弟在这里，我哪也不去！”孟庆丰一扫平日样貌，以极其蛮横荒诞之口吻，大叫道，双眼望向王遮山的一瞬间，却又变成了格外冷静的神色。

　　　　王遮山终于动了动眉头，看懂了孟庆丰眼中之色，待要开口，却只听孟庆丰继续大叫：“我哪也不去！青夫人在这里，我徒弟也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露毓亦恢复了镇定，也听出了青夫人被困此地之事，看懂了孟庆丰眼中的托付，她正要开口，却只听王遮山朗声道：“当年，被你赶出玉门关后，我便不再是你的徒弟了！”言毕就要甩开他。

　　　　孟庆丰一怔，片刻后忽然大笑：“好好好！就算你一直在玉门关外，也总还是我的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如今发财了，这衣服也愈发鲜亮，便没了心肝，不认师父！当真是禽兽不如！”

　　　　他听懂了王遮山话语中最重要的信息是“玉门关”，于是一通胡言乱语，却终究替三人打了圆场。

　　　　那老者不动声色，静静伫立在侧，微微翘起嘴角，似是对眼前戏码饶有兴趣。

　　　　露毓瞥了眼那老者，立刻瞧出他非同一般，于是轻轻咳了一声，叹道：“哎！原来这就是你师父！你该谢他呐，若不是他让你出玉门关，你也不会遇到我，咱们也没有今日辉煌呐？”

　　　　王遮山暗暗佩服露毓应变伶俐，顺口接道：“是啊是啊，若不出玉门关，建功立业，咱们也上不了这星芒山呐！哈哈哈哈！”

　　　　孟庆丰依然没有松手，蛮横接道：“既然你是这璃彩苑的客人，便要这老头将我留下，你师娘还在山上，我怎么肯独自去？”

　　　　王遮山双目一闪，叹道：“这我却管不了。”他转向那老者，笑道：“我这师父，脾气倔强之极，当年为了一句气话，便能将我赶住玉门关去。如今，他心在此地，你要赶他走，想来要颇费一番功夫了。若不想麻烦，就将他交给我，留在这湖心小筑暂住，好歹算是了了一桩麻烦？”

　　　　老者冷笑不语，凝视他片刻，忽然道：“你二位，便是云心引进苑中的客人罢。”

　　　　王遮山双目微澜，立刻作揖道：“正是正是！”他这一揖，好歹藏住了自己略显惊讶的神色。他没想到，璃彩苑里消息如此四通八达，他们前脚才到，身份早已不是秘密。

　　　　“哦”老者望着他，若有所思拧了眉，片刻后忽然微微一笑，道：“如此，便留在湖心小筑暂住罢。待我禀了主人个中缘由，再作计较罢。”

　　　　孟庆丰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抓着王遮山的手，忽然松开。他颓然扑在地上，心中感谢自己关键时刻做出的决定。

　　　　老者淡淡一笑，无言拜别他三人，转身往回走去，心中却只是冷笑不已。

第332章　沉与浮（）　
入夜后的湖心小筑格外静寂，四下幽暗，唯闻湖波荡漾之声，不绝于耳。三人从午后枯坐至深夜，相视无语，连灯也忘了点。

　　　　蓝瑛谷一别，孟庆丰再未见过王遮山，此刻见他依然是垂头丧气，更不知该从何问起。王遮山见孟庆丰，不由想起蓝瑛谷种种，亦是满心怅惘，懒懒不愿开口。黑暗中，唯有露毓眨巴着一双星辰似的眼睛，警惕四周，她没有开口，是因为害怕隔墙有耳。

　　　　良久后，孟庆丰沉沉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我”

　　　　“嘘！”露毓却打断了他，起身往窗边走去。她伏在窗下听了良久，又沿着屋内走了一圈，确信窗下无人，四周无耳，方才点了点头，点上一盏烛火，坐在了孟庆丰对面。

　　　　“我必须找到她。”孟庆丰道。

　　　　“谷主为何来到此处？”王遮山叹气，抬头瞥了眼露毓，沉重道：“我现在已经后悔，不该听她的，上这星芒山。”

　　　　“你们确实不该上这星芒山。”孟庆丰凝重道。

　　　　“姑姑在哪？”露毓却并未后悔上星芒山，只关切青夫人下落。

　　　　“这璃彩苑，有九重院落，你我脚下，不过是第一重。”孟庆丰环视周围典雅陈设，叹气道：“这璃彩苑主人，当真是通天人物，便是十个我，也未必是其对手。这座璃彩苑，深不可测，宛若另外一个世界，不是座简单院落！”

　　　　他很想一口气说完自己在璃彩苑中所见所闻，却终究不知该从何说起。那包罗万象的奇景，人间未见的雪原莽荒，那天气各异的九座院落，实在是巧夺天工，一言难尽。

　　　　“爹见过璃彩苑主人？”露毓双目一闪，极感兴趣道。

　　　　“嗯。”孟庆丰沉沉叹气道：“就在那最后一重院落中。”

　　　　“哦？是什么样的人？”露毓更加好奇。

　　　　“是出手极快之人。”孟庆丰敛眉，回忆道。那日，璃彩苑主人快过天际闪电的出手，令他至今不能判断对方手中那道白光般的武器，究竟是刀还是鞭。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若孟庆丰与青夫人尚不能敌，他二人则更是以卵击石。王遮山盯着那跳跃烛火，片刻后终于幽幽道：“我们也是一脚踏上星芒山，才知道，这里全部都在掌控之中，本就没有潜入的机会。”

　　　　露毓斜了他一眼，笑了。

　　　　为了打听那日潜入地宫的刺客，他二人原本决定乔装改扮，先混入璃彩苑再做打算，哪知道，一脚踏上星芒山，从此身不由己，再也不能掌控自己，更别提潜入了。

　　　　“你们也太小瞧璃彩苑了。”孟庆丰沉沉叹气，这才切入正题，低声询问王遮山道：“你们到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寻一个刺客。”王遮山沉重道，想起燕雪珍，只觉满心愤懑，气喘难平。

　　　　孟庆丰听出他纷乱的气息，知他必然经历了许多苦楚，便宽慰他道：“大雪山庄之事，这么多年了，你受了不少苦。”

　　　　王遮山眉头一动，只觉心里一酸，涩涩苦笑道：“师父说得没错，这江湖，就有江湖的规矩，人心苍白得很。”

　　　　孟庆丰感同身受，纵然在蓝瑛谷里躲了多年，哪怕曲海死了，他还是没能离开江湖。于是他沉重点头，垂头叹气道：“这江湖风大，该刮到谁门口，那是分毫不错。”

　　　　“看来谷主和夫人，是被旧债纠缠到这里了。”王遮山听出他口气中的无奈之意，似是明白了许多。

　　　　孟庆丰抬头瞥了眼他，惨淡一笑，深深一点头，无奈道：“说到底还是旧债呐！”

　　　　“青夫人？”露毓一惊，插嘴问道。

　　　　“金镖门。”孟庆丰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