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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1届-莫应丰将军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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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学会保守党的机密。”
“许妈妈您放心,我知道。”赵大明诚恳地表示着。“坏了坏了!就怪我。”小炮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为了填补损失,指着赵大明,咬紧牙说,“歌唱家,你要是讲出去了,我用剪刀剪掉你的舌头。”
许淑宜刚要开口再说小炮几句,却被小炮抢了先:“妈妈,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今天有了教训,我以后一定,一定一定!走吧,湘湘,到我们家去,我有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北京蜜饯。”
“什么了不起的好吃!我不去。”
“怎么,蜜饯不好吃?我最爱吃了。”
“你爱吃的不见得人家也爱呀!”赵大明插话说。
“你算了!我爱吃的都是最高级的,最高级的东西不能一个人贪了,你懂吗?有福大家享,不吃也要吃。走走走!”她硬拖着彭湘湘往门外走,又见湘湘老是望着赵大明,她于是明白过来了,便说,“都去,都去,歌唱家也去,没问题了吧?”
走出房门以后,许淑宜叫住湘湘说:“把钢琴钥匙给我。”湘湘迟疑了一下,从衣袋里掏出钥匙来扔给了妈妈。妈妈又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呀!”
司令员的女儿和政委的女儿手挽着手,那显得心事重重的赵大明尴尬地跟在后面,一同通过了岗哨。走出去不远,迎面碰上了管理处的老处长胡连生。
“你爸爸在家吗?”
胡处长挡在彭湘湘面前。现在明明是冬天,他却取下军帽来搧风,头顶上腾起一股热气,太阳穴上面那块大伤疤比往常更红,满睑皱纹,条条缝里噙着汗,在路灯底下闪闪发光。湘湘支吾了一阵干脆说:
“您最好现在不要去找他。”
“我呀,什么时候想找他就什么时候去,他睡得梦见外婆了,我也要把他擂醒来。我不晓得什么司令不司令,我跟他在浏阳打土豪是一个班的,平起平坐,都是一个兵。”
“您有什么急事?”
“娘卖X的!”他显然是刚从哪里受了气来,开口便骂,“宣传部搞了个预算,向我要两万块钱搞什么红海洋绿海洋,要买红油漆到墙上去涂字,碰他娘的鬼!我不肯,他们给我扣帽子。”
“这事儿您不能反对哩!”湘湘说。
“我怕它个屁!顶多又给我把处长降到副处长吧!反正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大官当不了,让它去!这钱,我不能给,这是人民的血汗。娘卖X的!我们在浏阳搞共产的时候,用锅烟子写标语。”
“那你就快去吧!”小炮说一声,拽着湘湘快步走,边走边说,“咱们管不了。”
就在小炮拖着湘湘离开胡处长的时候,赵大明留在原地没有跟去,回头望着那个气得骂娘的老红军,一摇一摆地走远了。看着他的背影,大明想:他过去可能当过多年的骑兵,走路的姿势好像刚从马背上下来一样。
第2章 将军的女儿
空军新编第四兵团政治委员陈镜泉的家离司令员的住处,直线距离只有三百公尺,但中间隔着一个小山嘴,道路是弯来拐去的,因而要计算路程大概在一华里以上。这个小院子和院子里面的小楼,结构同司令员的住房完全一样,就连警卫班的营房和车库也是套着同一个模子盖的。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只有院子里的树木了,因为自然界的树木决不会有两棵长得完全一样的。
政委的家里没有歌声也没有琴声,好像是一所被废弃了的古老寺庙,惟有从好几个窗口射出柔和的灯光来、才知道里面是住着人的。小铁门已经关了。警卫战士的明亮的眼睛不知躲在哪个黑处。
陈小炮领着彭湘湘来到自己的家,踢开房门说:“坐下,我来煮咖啡。咖啡吃了长精神,要是你每天煮几回咖啡吃,说不定连眼镜都会去掉。真难看,像个知识分子,臭!”她一面说话一面毛手毛脚地做事,刚把煤油炉子端出来,已经弄得全身都是煤油气味了。
“看你,慢点儿不行?煤油浇到鞋上去了。”湘湘指出。小炮提起脚抖了几下说:“不要紧,我这是解放鞋,脱下来洗洗就行了。像你,白袜子,黑皮鞋,油光锃亮,我当了女王也不穿它。我要当了女王,就下个命令,全国的女人都要打赤脚,我自己首先带头。那多好!连鞋都不用洗了。”
“你算了吧!别煮咖啡了,晚上喝了咖啡睡不着觉。”
“咦呀!那么娇气。你呀,最好是搬来跟我住在一起,不出一个月,保证把你改造得好好儿的。今天你一定要喝,我喝多少你喝多少,睡不着活该。”
咖啡在煮着,小炮又忙着去拿吃的。她自己有一个小衣柜,打开柜门,里面现出了壮观:所有的衣服都是揉成一把乱塞在里面,上一格的衣服把袖子拖到下一格来,下一格的塑料玩具长颈鹿把脖子伸到上一格去咬衣服,柜门一关它就压扁了,柜门一打开,它把脑袋耷拉下来。除了衣服以外,还有些盒子、罐子、筒子,铁的、纸的、塑料的,有的倒立着,有的横躺着,有的埋在衣堆里,有的已经自动开了盖,糖果饼干到处都有。
“你们家里没有耗子?”湘湘问。
“没有,养了一只很厉害的大黑猫。”
“要是没有那只大黑猫,我真愿意变只耗子同你住到一起来。”
“你来吧!欢迎!”
说话间,陈小炮已经把那些筒子、盒子都抱出来了,往床上一扔,有的滚到地下。好在还有个彭湘湘在旁边,耐心地一个个捡起来。有一个圆盒滚到床底下去了,湘湘捡不到,小炮说了声:“没用!”立刻四肢并用,往床底下一钻,摸到圆盒,在膝盖上马马虎虎蹭了两下说,“自己动手,我的手脏,你爱吃什么拿什么。”
“你自己也像耗子了。”
“怎么呢?”
“贪嘴,好吃,你还吃不吃饭哪?”
“这个,你不知道,我有我的想法。”她见彭湘湘不动手,便把那些吃食盒一个个打开,“现在,就是要吃。趁我爸爸还在,有的是钱,他又慷慨得很,随便我爱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得抓紧时机赶快吃。我总不能老是呆在爸爸身边哪,他也不能陪着我再活五十年六十年哪,我迟早要离开他的,他迟早会管不了我的,我要靠自己。现在我已经高中毕业,大学不招生,都搞文化革命去了,你成绩再好没有人理你。我怎么办呢?呆在家里养老?又不像你,你是大学毕业,肚子里有货,只等分配工作了。我呢?谁给我分配工作?就是给我分配,我又做得了什么?我迟早要离开爸爸的,我要想个办法自己去学点本事,要做到没有爸爸也能自己活下去。快了,就快了,我在这个小院里住不了多久了。要抓紧时机,吃!拣好的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省得将来后悔。还有,你没见到处写着打倒走资派的标语?有多少大官儿被拖上斗争台,关进牛棚里去?你能保险你爸爸永远不进牛棚?你敢说你的钢琴绝对不会进寄卖店?别傻了,吃,只要不闹肚子就行。”
小炮只顾发她的议论,却没有注意到湘湘的情绪在急剧变化,一声深沉的长叹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怎么啦?”她诧异地问。
“你讲得对呀!”湘湘忧郁地说。
“可是,”小炮有点不知所措了,“我……我不该讲?”
“不。”
“干脆!”陈小炮扔掉手里的荔枝罐头,“说就说个穿。我告诉你呀,你爸爸的事还没有完呢!我听江部长跟我爸爸讲的。还不知道明儿拿他怎么整,你可要有点思想准备。哎呀!吃吧!吃吧!别唉声叹气了,叹气有啥用!你又不能当保皇派,想保也是保不住的。最好是抓紧时机,吃!来呀!”她两下就把荔枝罐头撬开了,拿了一把小刀子递给湘湘,“用刀子捅,少讲些客气。”湘湘将小刀子伸进罐头瓶又退了出来,摇了摇头说:“不想吃。”
“你这个人这么难改造!”小炮夺回小刀子,一捅,穿上两个糖水荔枝,硬塞进湘湘嘴里去,惹得湘湘苦笑了一下。“你看我,”那殷勤的主人自己也捅了两个放进嘴里,一口就吞掉,然后连罐子带刀子全部交给她的客人,“快接住,咖啡煮好了。”
她一边倒咖啡一边溜了客人一眼,见她又把罐头瓶放掉了,便说:“别那么多愁善感的,像林黛玉一样,没出息!你以为我们比你们好得了多少?就在你爸爸向吴法宪开火的时候,我爸爸也差点打了个电报去支援,稿子都拟好了,电码都翻成了,报务员就要按键钮的时候,爸爸听到了消息,林总表态了,说那是罢官夺权的阴谋,我爸爸才叫不要拍了。这些,上头全知道。我爸爸比你爸爸好不了多少,说不定先整垮你爸爸,回过头来再整我爸爸呢!要倒霉,咱们只是个先后问题。吃!赶快抓紧时机。就是别尽穿那白袜子黑皮鞋,多不自在呀!走个路都要受拘束,弄得不好还要打起泡来。我呀,总有一天会要把解放鞋都扔掉,光着脚,像渔民一样。”
主人又吃了一阵,客人仍旧不动手。
“算了!”陈小炮扔掉小刀子,“不吃荔枝,咱们来吃蜜饯,好的在后头呢!”
所有的食物都是乱扔在小柜里,惟有那北京蜜钱是压在枕头底下的。
“谁给你带来的?”湘湘问。
“江部长,宣传部的江部长,江醉章。”
“他那么关心你呀!怎么没见他给我带点什么回来?”
“那谁知道!他愿意关心就让他关心吧!有吃的,我不怕多。”
“你常到他家里去玩儿吗?”
“我才不去,那个人很讨厌!戴着个近视眼镜,进门就笑,不管你喜不喜欢他,他笑得张着个大嘴,门牙又长,牙眼又浅,像条鳄鱼。”
“人家那样看得起你,你怎么会还要臭他呢?”
“我臭他?我才没有臭他哩!他本来就是那个样子嘛!”
“那你就别吃他的东西。”
“东西是东西,他是他,东西是工人做的,钱是人民给的,又不是他生出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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