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霖霖-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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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伊抱着那份报告走在颐和路上，踏着早逝的梧桐叶，如踏在雪地上般簌簌的，走着走着，仿佛他走在身边。他三番五次帮了冷家这么多的忙，这个机会，她要帮他。

　　　　摄影师本就不缺钱，拿了那三百块大洋，觉得太多，而那天他带了两套相片，科长心不在焉，拿下一套就罢了，他转而把另一套全部送给了冷伊，笑说，“反正对外事务部付过钱了。”

　　　　冷伊坐在窗前，拧开钢笔套，将整份报告抄录下来，在浴火奋战这个章节，对着科长写下的悲壮之词，稍稍改动，挑出几张程昊霖的相片，换下报告中几个重复出现的脸，将图片下的标注一一更改，每张都写上“第三游骑兵师师长程昊霖”。

　　　　挑出来的相片，一张是在战壕里猫着腰，扶起一个被震晕的一个小士兵，一张是立在城墙上，手抚坍圮墙垛，另一手正要拔枪，还有一张便是上次看到过的，遭到袭击，紧贴墙壁的相片。她拿手指在这些照片上轻轻抚过，想到那天晚上他滚烫的气息，心里一抖，将手拿了开来。

　　　　冷伊知道，自己校对完的报告，科长一定还会再看几次才会交上去，这修改过的报告一定会被他发现，被他勒令改回去不说，不知还会有什么更难堪的后果，所以光偷改还不行。

　　　　翌日，她将报告交上去的时候，科长果然装作漫不经心地从头到尾草草翻了个遍，才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小冷啊，辛苦了。”这是他对她最友好的一次。

　　　　冷伊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心里却很忐忑，桌边她那合着的包里，还有一份报告，是托了那个家里开印刷厂的男生找人打出来的，她不会奔到直接送到科长手里，却也不知该怎样递上去。

　　　　她盯着办公室外走廊上来往的人，突然看见一件灰色的长褂一闪而过。灰色的，这灰色好眼熟，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对了，她也穿过

　　　　“小冷啊，这报告没问题了，小陈不在，劳烦你去送一趟。”科长现在吩咐冷伊的语句也没那么冷冷冰冰，有了点客气和人情味儿。

　　　　她却不知道还能受这样的优待几天，毕竟，她要做的是件不讨喜的大事。

　　　　拿上那份报告，背上包，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机会。一路快步走过去，然而越是希望越是会失望，毕竟那是她父亲工作的地方，而不是她。况且，一份公文，她只在门卫登记签了字，放下报告就走了，什么要紧的人都见不到，更别说说上什么话了，她没敢贸然换下文。

　　　　她讪讪地走在颐和路上，想要做的事情没办成，看看时候尚早，又不用刻意回去上班，回家去也百无聊赖，不知不觉就走到鼓楼旁的咖啡厅。透过白色的窗棂望向里面，心中大喜，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

　　　　门内周到的侍者已经将门打开，她的对面居然没有人。冷伊不放心，又多看了两眼，她面前只有一套杯碟，对空无一物。没有人陪伴真是太好不过了，她正愁落了别人的眼——这事终究有违秩序和守则的。

　　　　“莎莉小姐，打扰了。”冷伊走到她身后轻轻招呼了一声。

　　　　她坐在那椅子上，直直看着窗外，鼓楼公园的草坪还是一片绿意盎然。

　　　　旁边的侍者走上前，弯腰对她说了点什么，她才如同如梦初醒，转过头来，帽纱遮在眼前，她定了一会儿神，“冷小姐，快请坐。”伸手引向对面的座位。

　　　　那位侍者顺势替冷伊将椅子拉开。

　　　　“对不起，我，刚才有点走神。”她的声音闷闷的，像受了风寒似的，低头将帽纱撩起，又正脸对着冷伊。

　　　　冷伊这才看清，莎莉面容苍白，原来总会涂些口红，今天却什么也没涂，和脸色一样白寥寥，眼睛却是红红的，把她看得一怔。“你还好吗？”

　　　　她摇摇头，眼角又是几滴泪，她急忙背过头去用手绢擦掉，带些窘迫地笑笑，“有点私事，不碍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133章　孤军奋战（四）（）　
“你最近联系过程先生吗？”冷伊问这话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问出口，脸上不禁一阵发烫，如果是别的任何人看到了，都会一脸暧昧起来——都怪她这藏也藏不住的心思。

　　　　“昊霖？”莎莉轻轻重复了一遍；似是在思索什么；“好久没有看到他，听说他又去北面了？”

　　　　他头一次走；告诉大家的是回盛锦城驻守；为的是他那瞒天过海的任务；第二次走却是据实以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赶赴前线。冷伊本以为莎莉小姐和他熟络一些、且占了许多普通人得不到的资源，却没想到她的消息居然也局限于此。“是在洛阳吧？上个月走的。”她错以为冷伊是来打听他去向的。

　　　　“好像是在新郑。”冷伊心里失望，莎莉不太懂。

　　　　“哦，对。我老是搞不清。”莎莉摇摇头，依旧那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巨大的悲伤似乎把她啃食殆尽了；搅动两下咖啡杯里的小勺；手指甲也是脸上那没有血色的颜色，从前那色泽光亮、颜色明媚的甲油也被她抛在了脑后。曾经；曾经；冷伊记得头一次看到莎莉时；她挽着程昊霖的臂膀；走在鼓楼公园里；被风吹起的石榴裙，她是个惊艳了黄昏的女人，如今却如同被如坟墓一样的黑色吞没了。她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他怎么了？”

　　　　“他”冷伊不知道怎么说好，他没怎么，倒是自己怎么了？明明曾经程昊霖和莎莉才是公认的一对，心里一颤一揪。哦不，其实是程昊霖追求的莎莉，冷伊的手分外有点抖，现在看来，他可一点也不在莎莉的心上，所以他才去旁的地方找了点安慰，譬如，自己？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冷伊又正了正色，“我偶然拿到一些他在前线的相片。”将那一直想要递出去的报告拿出来，一页页翻给莎莉看，这报告虽然她已了然于胸，可翻到他的照片，心里却扑棱棱直跳。

　　　　莎莉的眼神茫然，似乎想要集中精力，却又徒劳，看得很吃力，“我不明白，冷小姐？”

　　　　“下周你父亲将和我们的要员有个会谈，讨论这场仗，我们事务部准备了一份报告，让他们会谈的时候有参照，但是那份报告里没有他。”

　　　　“我还是不明白，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父亲认识昊霖，对他在前线的事情知道得比我都清楚，你私下做的这些，不太需要。”她仔细端详了几张照片，“这照片是本杰明拍的？我们许多人都看过了，知道得很清楚，他一直说这个是他们的指挥官。”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找你，我希望借你父亲的口在正式的场合提出来，哪怕是一笔带过，至少要让我们这边的人心里都有数，所以需要这将份正式的报告带到正式的场合里去。”一口气解释完，冷伊才发觉在桌子下，她的百褶裙已经被手上不自觉的动作揉得不成样子。

　　　　莎莉用指尖又翻了翻，纸页扇起一点风，撩过她的发梢，可那眼神却是木然的，完全不像在盘算或是纠结，反倒像是在梦游。等了好久好久，她又恢复了意识，“好，我交给我父亲。”她突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这咖啡店里头，抬头费解地打量着冷伊。

　　　　要办的事情虽然终于办成，冷伊这会儿回想起来那个初见莎莉的黄昏，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沮丧起来，她是总督的女儿，虽然憔悴，可端庄却始终萦绕在她身边。脸上却不能显现出丝毫的不快，只笑着向她再三道谢，而后起身告辞。

　　　　莎莉的思绪好像总比她们之间的谈话要慢上几个节奏，这会儿带着淡淡的笑，“你和你姐姐长得真像。”声音轻轻的，却重击在冷伊的心上。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这句感叹，却肯定是莎莉由衷的感叹。听到这句话，冷伊几乎是仓皇而逃。莎莉居然也认得王依，王依在程昊霖的生活里占了怎样的分量？他怎么会告诉理想未婚妻王依这样的人的存在？他是怎样告诉她的呢？是他弟弟的情人？莎莉小姐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那么他早年间的妾呢？哦，对了，他曾经还有过一个妾，他也是个纳妾的人。

　　　　程昊霆病逝的那个夜晚，王依本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揽进了怀里；她走的时候是依偎在他怀里的。

　　　　在程家的大宅子里的那个晚上，层层的窗幔、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的究竟是冷伊还是王依？那晚上他喝了不少的酒，醉的时候总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况且她们俩，在他眼里有分别吗？冷伊心里空落落的，那天晚上，她的**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替代品？她头一次，就这么被白白当了替代品？

　　　　肩窝上那个枪伤时不时地发疼。王依说过，几乎就是她害死了程昊霆，初识程昊霖时，他的盛怒也是因程昊霆而起，却因为后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现她更多的无奈悲凉后消散了，消散得一干二净，到最后对王依只剩下怜惜，那么，咸阳城里的那一枪，对的如果是王依，他可下得了手？王依是她的姐姐，小的时候对她那么好，她死了给全家那么大的悲痛，可这会儿，冷伊真的希望她们俩中有一个从没有存在过，她不想做个替代品。

　　　　肩膀疼过了两三个礼拜，秋雨也下了两三个礼拜，梧桐叶都转黄，一片接一片无可挽回地落在地上，上下班的路上看到的是满眼金黄，战局也和这落叶太像，似乎无可逆转地落入泥淖，于是冷伊始终没有接到他的回信，尽管已经去了一封信、一份电报。

　　　　踏进办公室的时候，感觉气味诡谲，一抬头，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静静看着她，她不自然地同他们打了招呼，他们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各自低头忙自己的，实则都是假装，大早上的从来没有个什么特别值得忙活的。

　　　　“小冷！”钱姐走上前来握住了冷伊的手，脸上很是关切。

　　　　“怎么了？”她的心里一阵阵发紧，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蓦地想起娘走的那天，文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