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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错-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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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合了冰绡的手在自己双掌中,安慰道:“神医一定会尽全力!”——目光问李烟:是不是?
李烟苦笑:“是,我尽力。”
他先施针给病人延命,并开方子嘱咐找药。
倒也不必海中的桑脉、天外的虹衣、前世的梅语、今季的人心,求的无非是石底苦虫哭断了的膜翅、林梢蛛网捉来的露痕、泉心老鱼吐出的泡影、雨后蛾娘托付的珠籽。虽然苛苦些,总算慢慢的,一件件也都收集齐了。再加一些光明军自有的常规药材、并李烟这些年收集储存的草药,便好熬起来治病了。om
宕鹰笑道:“还当要出去买什么奇药呢!那便烦难。如今这样甚好。”
李烟听见了,顿一顿,道:“本地的病,本地的药医,这原是治理。”验了受针与服药之后好转的病患,道:“再服几剂,应是不再受秽气所苦了。”又叮嘱思凌:“我先回林去了。咱们谈的条件,你却不可负我。”
思凌笑道:“是是。从今不管有事无事,再不扰你了。真要找你,我一个人进林。随你见与不见,我总再不拘一棵树木了——那些树木不得伤我,这却着落在你身上。”
“也只不伤你一人。”李烟道。这意思是,若是别人进林子,暴走树木们发起怒来,打伤了别人,他是不管的。
然而光明军这边到底人多势众。真要火并起来,谁知道树木跟人类这边,谁伤亡会更惨烈呢?
思凌不予分辨,但轻笑了一声:“行吧。回头真有事我再找你去。”送着李烟走出去,又想起件事:“哎!”
李烟侧首:“什么?”
思凌道:“你一个人,想说话儿了,就来找我,不要顾忌。”
李烟摇头道:“我不想说话。”
思凌将他的声明毫不放在心上:“你需要时,来就是了!”
李烟一直走出百步之外,仍在失笑:他有什么需要她的?她这帮子人需要他还差不多!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不着痕迹的摆脱他们这些麻烦罢了。
暴走树木们一棵棵垂下头来,与他摩娑耳语,哪里还有一点暴走的样子?直似被留在家里的小猫小狗儿、见主人回来了,连忙撒欢撒娇问安好。
李烟一株株、一枝枝的抚着它们:都好。放心吧。那些人再过些时候,就能走了。只须再忍耐些时候。
这样一步步的走到了树木给他搭的小屋子。
阳光落到这里,都清碧了;时间走到这里,都凝静了。他在光与影间坐下来,看看风、听听雨,又是一年。
这样静好的生活,他有什么必要说话呢?不知多少年前,他在人间的惊涛骇浪里,以为都要粉身碎骨了,竟然还能留个囫囵身子出来,逃亡至迷失之地,留此残命,喘息渐定,倒在林中找到了安身养命的所在,自觉已是无限的幸运。
他一生流离,不意结末有此归宿,喜出望外,再无所求。重回小屋安坐,如涸鱼回了水里,自在安闲,不觉时间之流逝。
树木不安的沙沙作响,李烟猛然回神,惊觉自己指尖垂地,在沙土上画一个人。
面孔似思凌,但穿戴神情,分明不是。
李烟心窍玲珑,简洁几根线条就能描出神韵。这个人,任性张扬、愉快残忍。
李烟看了自己画出来的这个小人,看了好一会儿,慢吞吞的举脚,把它抹去了。
暮色阴嗳,林木似在哭。李烟喃喃:“好了好了。没事了。很快就解决了。”也不知在说谁。
而韩楚等将士们,服了李烟的药,果然好转。众人还来不及庆祝,他们的情况又急转直下。
这次再犯病,跟先前不同,不再是李烟确证的那种“与妖气同化之后再遇秽物”的病症,倒像是故老相传中,人类进了迷失之地会遭遇的痛苦。
可是这支光明帝国人马,当年进入迷失之地时机巧合,已经李烟确认,跟妖气彻底同化了,怎么还会受迷失之地妖气所苦呢?
思凌只好再进林子一次了。
反正李烟说过了,只有她能进。她自己跟李烟又相处融洽如好友,应该无妨。只不过冰绡心肠软、胆儿小,仍是泪眼朦胧的,连带大鹰也额外担心,却也无他法,只能看着思凌自己进了林子。
思凌这次进林,树木们虽不伤阻她、却也不再像上次主动让开道路让她过去。思凌也无所谓,在林子里走走看看,这里戳戳、那里摸摸,摸得树们痒痒起来,又恼又无奈:你这人!罢也罢也!你从那边过去好了!
思凌见枝叶摇动、藤须飏卷,指了个方向,便道声谢,一路过去,果然见那小木屋,却是空寂寂的。伊人并不在屋中。
“他人到了哪里?”思凌问。树木们沙沙摇摇,也不知是说不清、还是知道了不告诉她。思凌回头看看简洁的小屋子,叹口气。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屋子,傍墙有高矮两个藤箱子。箱子里装的什么?这不是故意诱人去看吗?尤其时光又走得这么空寂,真叫人手痒。
(古老的童话中,年轻的新娘被蓝胡子留在城堡里,说好只有最后一个房间不能看,但最后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惊恐的看见在她之前所有忍不住好奇开了锁而惨遭分尸的前辈新娘。)
李烟在斑驳的树影后,静静的看着。她应该会去开的吧?背叛他的信任、打开他的隐私。哪怕里面空无所有呢,他也解脱了。从此证明她跟其他人比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他可以放心的送走她,如送走其他一切人,连同他的心魔。
她站在屋子里,趾高气扬的打量他那少得可怜的简单家具。真是任性放肆的一个人哪!跟若干年前她那个恶名昭著的祖先,一式一样。
然而她一个转身。
如此容易的,就把那两个藤箱弃之不顾!
“为什么?!”李烟心里响起这样的轰鸣。
这个人,难道没有好奇的吗?为什么可以不动他的私有物品?不不不,一定是时间不够而已。
(像那童话中的蓝胡子,把新娘丢下一个月,新娘才会耐不住寂寞。)
人类啊!并不是真的很坏。他们只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李烟等下去。
思凌就着他屋边的泉水,取了泥土和了,竟捏起泥巴来!
李烟惊愕的望着。
她不造房子、不塑娃娃、不做糕点,指间抟转,竟是出现了一个瓶子的形状。
李烟难得出现了蒙圈的表情:什么情况?她这是要走艺术路线了吗?
可是她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与其说是艺术少女,不如说是咬牙切齿揍街机的小霸王来得更确切一些。仗着颜值高,这样的表情都驾驭得住,甚至还更显得认真帅气了。
她跟那泥巴搏斗了好一会儿。李烟的时间左右不值钱,就这么等着、看着,也会想:咦,她怎么都不着急呢?
那边的将士,再次发病,生死未卜。她来寻医不见,照理,不应该是心急如焚、左右张望、甚至大声喊叫吗?
她不着急,叫李烟怎能漫天要价呢?
她偶尔也抬抬头,看看森林之外的天际。李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儿白云悠悠,什么异常都没有。
而思凌也就笃定的低回了头,继续对那泥巴殴打、凌虐、狠揍,终于搞出了一个瓶子!
——或者说,应该是瓶子吧?
若要说起瓶子来,天下瓶形尽有可观者。譬如美人瓶,讲究一个削肩掐腰;譬如葫芦瓶,讲究一个天圆地方;譬如盘口瓶,讲究一个亭亭凝敛——形制虽各异,但总有个“美”字在里头。而思凌做的这扭曲的奇怪东西,算什么瓶子呢?
她去拈藤蔓。
藤蔓躲了躲:你谁啊?有什么资格来拈我?
“进来玩玩啊?”思凌笑嘻嘻的诱惑它,拿着瓶口劝它。
若非她气质清朗,这语气这措辞实在是像**的。
可是颜艺何其重要!那藤蔓果然吃下她这颗安利,往瓶口探进头去:大不了被困在里面,断一段触须罢了!反正它是植物,断了截,也不要紧。
往里钻啊钻的——咦!它怎么又出来了?
藤蔓愕然回望:它一直在往里钻,但是不但没有真正到达瓶子的内部,反而又到了外头。也并不是说瓶子有个破洞,把它漏了出来。是这个瓶口修长、扭回自己的腹部、往外延展。所以藤蔓往瓶肚里钻,最后又会到外头来。
那么,难道要打破瓶壁,才能真正到瓶子里面去吗?藤蔓说干就干!它想把瓶子钻破!
植物到底是一根筋的家伙,不像人类能动脑子。它们是行动派。而李烟就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脑子默默的想:
真的打破瓶壁,就可以进入瓶子内部了吗?
不对!思凌造这个瓶子时,李烟一直看着。他知道那瓶口与瓶肚相连之后,就从瓶底伸展向外界。整个瓶子,只有一个表面。可以说它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瓶里、瓶外。又或者说,它只有瓶外、没有瓶里。乍看起来它有个内部空间,其实只是把外部空间扭进了里头。
这是何其巧妙的构思!李烟为之目眩神迷。
忽然之间他明白了为什么她不碰他的隐私箱笼。她的世界比他盛大奇妙到那么多,不必为他紧闭的小小门口挠心挠肺、魂牵梦萦。她恩准他拥有他自己的小空间,不会擅自践踏进去。这是大象对一只蚂蚁的宽容尊重。
这是皇者对草民的礼让尊重。
呵凤皇!阳光从她黑亮长发后透过来,如传说中金莹的羽翼。李烟一时竟湿了眼睛,不知如何言语,只是睫毛闪动着,似沾露的蝴蝶翅膀。
只是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步向她。
她回头看他,并不太讶异,仿佛他行动都早在她预料间。
他向她单膝下拜,道:“思凌公主。”
用的是她想给自己加冕的封号。
在大祭司和骠骑将军拖延的时候,李烟毫无保留的、用她想要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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