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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错-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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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要员,接了他们下属、小厮们紧急传来的信,于是这个消息渐渐扩散开:苏北地区受****骚扰,****英勇抗争,终告失利。
舞曲渐渐褪色,交头接耳不安的声音多起来,喜宴的气氛终于渐渐淡了,也该散场了,新人并立送客,思凌早已不见踪影。陈太太说,她还小,困了,先回去睡了。
思啸将孙菁护送回孙家后,才回来。天空中云一片片的积叠起来,月亮只在云与云的间隙中露个脸,雨意已近,陈家寂然幽然,差不多该睡的都睡了,思啸也回房间,立了立,听着夜风从树梢蹑足而过的声音,忽心有所触,悄悄的开门出来。
走过月黯波黝的水容阁,穿过雪白雕花的边门,绕过短短一段中西合璧的抄手游廊,一切客人的的足迹湮灭无踪,建筑静静的展现出它自己的美。在侧楼,珠姨住过的空屋子,窗口有个身影,如鬼。
是思凌,披了件薄墨色的袍子,在窗前,妆粉洗净,连假髻都摘了,乱发短短的披散开来,露出秀气的耳垂,似个小而俏的肉珠子,简直在请人咬上去。
她的眼眸在刘海的影里,望思啸。
思啸踱出游廊。廊口两株老柳,正垂丝如缕,他在柳枝畔立住了,再未往前多走一步,问她:“喝酒了吗?”
隔着柳影窗影,他甚至看不清她脸上的颜色、更闻不见她身上的气息,可,就是知道。
若你在樱花的土地上生活太久,春暖花开,那一片樱色的云开,你就算用布扎了眼睛、拿重感冒塞了鼻子,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
思凌点点头,举起手里的瓶子:“他们都走了,我拿了瓶红酒来。”
思啸叹道:“要不不碰,要不一瓶。什么牌子,什么度数的?”
思凌摇头:“没理会得,入口先觉得有点割,后头就甜绵绵的了。要不你来看看?”
思啸看着她的手,白生生的,在夜色中,纤蔓着,如女妖的歌。水手说撞进歌声里会被捕食,绝无幸理。
他没有上前,只问:“你自己不能看吗?”
“我看不清。”思凌道,“我醉了。”
这时候她坦承自己醉了。一个已经可以接受公子哥儿们追求、考虑婚姻大事的姑娘,醉都不能醉一次,岂非太说不过去了吗?她问:“孙姐姐呢?”
“送回去了。”
“不睡在这儿?”
“瞧你说的,”思啸有点好笑、有些恚怨,“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她怎么睡在这儿。”
“其实也没什么。”思凌慢慢道。
家里客房多。再说,这种事,现在很多人也不介意了。
思啸的手在袖子里,握着拳,他自己不觉得:“那就算我老派好了。”
甩下这句话,都可以掉头走了。还是不走,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进不得、退不得,胶着于此,有如陷在妖歌泥沼中的虫子,就算不被捕食,困在这里也要活活困死。
思凌手握着红酒瓶的细颈子,将酒瓶底托在膝头,缓缓沉腕、又抬起,看那酒面斜了又平。
如日升月落,物是人非,而无迹。
夜风从她那儿往他吹,思啸闻见她的香气。说香大概太俗了,总之是从肌肤、和灵魂里透出的,专属于她的气息,夏暮玫瑰,在暗影里绽开。如果他伸出手去,就可以触碰到,发烫的颤抖的玫瑰。
他们两个都沉默了。她不看他,奇妙的,他也不看她,但两个人的眼角,都知道印了那么个人在。只是存在着,也不知要拿伊怎么办才好。
夜莺唱了一声又一声,也倦了,思啸道:“你手头用钱怎么样?不会紧张吧?”
咦?是他醉了还是她醉了?怎么像他们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谈起用钱来。
思凌道:“我还好。”
“还是小心些好,大哥不能保护你一辈子。”思啸道。
思凌扶着头,应着,思啸退了回去。夜莺呆一会儿,忽又放开嗓子唱,思凌手一抖,酒瓶顺着袍子滚到了地上,酒流了出来。葡萄死在几十年前,灵魂被人拘来封住,到如今才能汩汩归于尘土。思凌脚后跟沁凉,撩起袍子,抛下空酒瓶和打湿的地,也回去了,雨打着她的脚步落下来。第二天,她害了很严重的头痛。
而思啸决意转系的事,比预计得还要早的发作了。为了这,陈大帅果然骂了思啸一顿,不过没有演变到要驱逐儿子、以至于叫媳妇收留的地步,很大原因倒亏了江楚人在其中调停。
话说回来,这事会提早发作,也拜江楚人所赐。
那天说巧真巧了,江楚人给江太太催了又催,厚着脸皮上陈家拜会。江楚人自己是觉得尴尬,江太太道:“谁叫上次舞会你没去?陈太太那个客气呀!瞧瞧,还特意叫人送礼来。”
是一把藏香、一只乾隆时仿宣德的莲花铜炉、一双红漆封的鉴道酒、一只描金盒子的月饼,确实够客气。其实只是因为上次订婚宴,江太太备的礼太重了,陈太太既没打算把女儿卖给他们,无谓欠他们的情,借着月半佳节,便还个礼。
第六十三章 借题发挥()
江太太借题发挥,催促儿子:“陈太太可真有心,上次问了,还说,怎么不见你?难道嫌她是个老太太,没共同语言,不想见她?我说绝没有这种事!回头你有空了,就去拜望她。你看你老不去,是这么忙?还是真嫌她?那倒是咱们没礼数。”一番话,半真半假,说得江楚人哑口无言。她又体贴道:”那我跟你一块儿去?我就说是去找陈太太谈谈牌技、谈谈福音”
那就更尴尬了好不好?我的奶奶!江楚人无奈道:“我去就好了。”
既应了去,却老拖着,只因缺个由头,下不了决心。而思啸订婚之后,与孙菁一起回北平念书,不久又一个人回到了上海,一来是他所从教授上次那原子射线刀的课题,要在上海精密仪器厂作进一步测试。赵教授自己盯着北平的数据,上海这里由弟子代劳。二来么,思啸顺便准备冬季医科入门考试的功课。转系的事,跟赵教授也说明了,赵教授一向主张学术自由、尊重学生的选择,因此虽然啧啧可惜,也没有硬留,只是向他提要求:手头的课题,既然已经分了一部分工作给思啸,要把这部分先完成,取得阶段性成果,才准离开。思啸答应了,估计明年春天可以将手头工作告一段落,而转系考正好也开始了。
为了复习,思啸给自己列了一份书单,有些北平买不到,还要到上海来看看。到书局里照单索骥,无巧不巧正遇上江楚人,思啸对于江楚人,心中确实存着疙瘩,一时不想开口招呼,要避开呢,又还没挪动脚步,江楚人已经抬头看见了他。四目相对,老发呆,也不是个事儿,江楚人心里暗叹一声“罢了”,大步迎上前,露出热忱的笑:“没想到又见着陈兄!陈兄在找什么书?”
这份热忱却是发自真心,思啸心里也暗叹一声“罢了”,不好过于扭怩,便把单子给他看。
那单子上有几部书,还是几个月前两人晨昏相伴、耳鬃厮磨、纵酒高歌时,江楚人报给思啸的,重新见着,格外叫人唏嘘。江楚人定定神,指单子道:“这本书,他们换了版本,我觉得还是以前的译本好。这本书,听说德文版更精确,英译的已经隔了一层了,我有一本,有人指出英译的几点错误,就批在书上,不如拿来给你一起参详。这本,恐怕市面上已经不太好买了吧?我认识他们主管,要把仓库底的存货翻出来。你是统共还剩这些没买到吗?我帮你想想办法。又有几篇论著,是某教授、某教授刚发的,立了新理论,很值得一看,我一并给你包过来。”
思啸是懂行人,听在耳里,知道厉害,不是等闲容易得到的帮助。这时候说声谢字,都太虚伪了。思啸道:“那交给江兄了。”
江楚人满口应承。
思啸又问:“后来阿宁怎么样了?”
江楚人苦笑:“我哪敢去见她。她——后来我也打听了,她们小店还可以,总之走了男主人,是辛苦些。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帮。”
思啸道:“想帮总有办法的。”
他是就事论事,听在江楚人耳中,成了责备。江楚人替自己辩解:“我不是不想对阿宁好。我把她当妹妹呀!譬如你跟思凌是兄妹,你也为她好。但如果她跟你说要结婚,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呃?”
思啸面孔刹那间涨红,眸中燃起怒焰,那焰中,竟透出杀气来?枉江楚人从小打架打到大,刹那间筋骨都骇软,丝毫抬不起手来招架。
这一刻他相信,陈思啸不愧是陈大帅的儿子,血管中流着杀人的血,可以驾银鹰翱翔、对敌人白刃相加,可以从个白面书生、一下子变成罗刹。
“我、”江楚人终于找回舌头,“不管怎么说我不应该让许宁伤心。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很抱歉。”
思啸默然瞪他片刻,转身。
“陈兄,”江楚人追上去,“我找到书以后,送到府上。”
思啸已经收敛了情绪:“如果不是太麻烦江兄的话,多谢了。”
江楚人回来就找书、包书。江太太见到就乐坏了:儿子总算勇敢的踏出求爱之路,还懂得走大舅子路线!真是太狡猾了。
“你去一定能成功的。”江太太鼓励儿子。
江楚人想说您老人家想多了,不是这么一回事那还能是哪一回事呢?他识相闭嘴。
江太太又给他描绘美好前景:“都因为有阿宁在,思凌那孩子友情重,一时抹不开脸,所以叫你去谈。你好好说,她解除了误会。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一定会体谅你的!”
江楚人没有这么乐观但他还是闭嘴的好。
江太太便叫下人张罗礼盒。这次江楚人不得不发表意见了:“妈,不必这么隆重吧?莫名其妙我拎这么多东西上门干嘛?”
“你提不动,叫别人帮你拎过去!”
“不是拎不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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