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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茱记-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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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茱儿无奈,沉吸一口气,手中竹笛发出一声啼鸣。本是两种乐器合奏,各司其职,曲调不尽然相同,由她一人独奏,便没了琵琶前奏,笛声单刀直入,难免突兀。
纵然她再有天赋,也发挥不出。
岳东莱听得直摇头,语妍嗤笑一声,执起酒壶亲自为他添酒。反观另一桌,曹太监乐得息事宁人,月娘默默不语,船上一时无人说话,只有这听起来单调无味的笛声。
而距离数十丈外,东岸一艘高大的游船上,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船头假寐的某人,却清清楚楚听见了远处传来的笛声,倏尔坐直起来,竖起耳朵分辨了笛声传来的方向,扬声道:
“小鹿子,让舵手调头,向西行。”
。。。。。。
吴茱儿硬着头皮吹完了整首曲子,讪讪地放下竹笛。
语妍吃了几杯酒,面颊泛红,一手指着吴茱儿,转了头同月娘说话:“你这丫头真是讨人喜欢,不如给了我罢。”
闻言,吴茱儿和月娘同时变了脸色,不约而同想到了投井自尽的心琪。
语妍不容月娘拒绝,又对曹太监道:“我身边正缺个可心的人,她既是别馆的下人,该当由公公做主,就让她来服侍我,好不好?”
之前她就向曹太监讨要过吴茱儿,被曹太监敷衍过去,不想她今夜重提此事,当着岳东莱的面,曹太监竟不知如何推诿。
月娘一忍再忍,眼见语妍得寸进尺,又将鬼主意打到吴茱儿头上,她再不支声,只怕曹太监屈于淫威,将吴茱儿送给语妍作践,重蹈覆辙。
“不好。”月娘离座,上前将吴茱儿拽到身后,冷眼相对语妍:“你休要强人所难。”
语妍气笑了,借着酒劲儿摔了杯子,就在岳东莱面前,不清不楚地骂道:
“叫你弹曲子你不肯,我讨个丫鬟你又不准,究竟是我强人所难,还是你不识抬举,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勾栏院里卖笑的娼妇,出了那道门子,真把自己当成是个清白人了,我呸!”
吴茱儿不是头一回听见她羞辱月娘,心中恼火,感觉到月娘攥紧了她的手腕,一句话不由地脱口而出——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语妍勃然大怒,只当吴茱儿是在暗讽她出身不堪,拍案而起,目光一转看见了岳东莱,强压了怒火,掩面而泣,呜呜哭诉起来:
“我就晓得,便是寻着了亲爹又如何,照样是没人把我放在眼里,连个奴婢下人都敢瞧不起我,指不定我爹也不稀罕我这个女儿。。。。。。”
岳东莱冷眼旁观,眼见着语妍越闹越不像话,却没想到她是这么个刁蛮任性的脾气,又不能放着她不管,只好出声哄劝道:
“娘子莫要说些丧气话,若是传到令尊耳中,他老人家定要伤心的。不过是一个丫鬟,你随意处置便是,谁敢说一个不字。”
这话语妍听着欢喜,吴茱儿和月娘却是心惊肉跳。曹太监则是插不上话,直擦冷汗。
语妍抬起头,泪眼蒙蒙地瞅着岳东莱,当即破涕为笑:“有岳大人为我做主,量谁也不敢轻慢了我。”
说罢,她挑衅似地对月娘勾了勾嘴角,叫吴茱儿过来。吴茱儿踟蹰不前,月娘抓着她不动,心想着对策。
语妍不慌不忙地捡起桌角上的美人扇摇了摇,装腔作势道:“免得你再说我强人所难,这样好了,你这丫头我可以不要,不过要你二人合奏一曲,只要岳大人听得入耳,我便饶你们一回。”
兜了一圈,她还是要听她们合奏《青龙吟》。
然而月娘这一次不能拒绝。
“可。”
月娘一口应下。
(小剧场——
小鹿子:哎。
作者:叹什么气啊?
小鹿子:没台词,宝宝不开心。都怪少主不给力,抢戏抢不过女骗子。
月娘:呵呵,小朋友你说谁?)(。)
第六十八章 夜游(下)()
语妍这一套欲擒故纵的把戏并不算什么高招,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月娘当场应下了语妍的无理要求,不再矫情,拉着吴茱儿上楼去取琵琶。
岳东莱颇有些意外,他很清楚曹太监打哪儿寻来这么个绝色佳人,琵琶仙谢月娘的艳名远播,妄想一亲芳泽的男人不计其数。可他见了她两回,便看出来这是个心高气傲的冷美人,原当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没想到会她为了一个小丫头,放下身段受人折辱。
语妍眼见岳东莱看着月娘的眼神不对,心里一阵嫉恨,却要装作浑然不觉,娇滴滴地出声唤回他的注意力:“你答应要为我做主,等下可不能偏袒她们。”
岳东莱摇摇头:“怎么会。”他又不是色迷心窍,这琵琶仙再美,那可是要送进宫献给万岁的,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焉。
语妍这下子放了心。
画舫二层,月娘一面调试着琵琶,一面对着吴茱儿道:“等下你好好儿吹笛子,别像刚才似的耍滑头。我们二人合奏一曲,叫他们心服口服。”
岳东莱和语妍听不出来,她和吴茱儿同为知音,如何听不出方才她一人独奏时是在敷衍了事。
吴茱儿拿脚尖踢着地板,闷闷不乐道:“他们羞辱你,我才不想吹笛子给他们听。”
“我也不想,可是别无他法。”月娘拧紧了弦轴,垂下目光道:“先熬过了今晚再做打算。”
其实,她大可以沉住一口气,将茱儿推给语妍,等回去后再找语妍算账,拿捏着她冒名顶替之事,不怕她不服软,到时再将茱儿讨回来便是。
可是这样一来,难免叫茱儿心寒,以为她的面子比不过她的性命安危。茱儿能为了她低声下气地伺候人。她为何就不能为了她折一折腰呢。
“走吧,早去早了。”
月娘抱着琵琶施施然走下来,吴茱儿跟在身后。曹太监早让他待上船的那个番子搬了一把凳子搁在两桌酒席前面,为了讨好岳东莱和语妍。丁点儿没有帮月娘出头的意思。
月娘环顾画舫四周,只见附近河面上飘荡着几条小船,未免等下惹眼,便向岳东莱额外提了一个要求:“我不愿抛头露面,能否将船上帘幕放下?”
这一层挂着十几条红绡裁成的帘子帐子。系在船柱上,若是都放下来,有这薄薄一层遮拦,至少能叫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月娘别的不担心,就是不想有人认出她来。
“有何不可。”
经得岳东莱首肯,曹太监连忙催促手下的番子去把四面的帘子都放下,这回语妍倒是没拦着。
月娘翘腿坐下,半抱琵琶半影面,抬起素手纤纤扣住了琴弦,只这两个动作。便有说不出的风情,叫船上两个大男人,外带曹太监这个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吴茱儿捧着长笛静立在月娘身后,一如既往地不起眼。
一阵夜风拂来,层层红绡纱舞动。月娘扬起一手,怒扫大弦,怀中琵琶爆发出悲鸣之音,只见她十指如蝴蝶穿花游走飞快,一时间悲鸣交错。如诉如泣。
就仿佛是午夜开了鬼门关,无数的孤魂野鬼在人间游窜,叫人听着渐渐头皮发麻,牙齿打颤。
正在此时。一声高亢而清丽的龙吟呼啸而来,乘风破浪瞬息千里,不绝于耳,却是笛声。
吴茱儿闭着眼睛,气息浑厚,心无杂念。脑中回放的不是曲谱,而是青龙镇魂的传说。只见她圆润的指尖在笛身上跳跃,一息之间竟来回转换了三十六个音阶!
岳东莱愕然抬头,目光越过了皎皎如月的美人儿,落在她背后的少女身上,今晚头一次动容。不为别的,就为这小丫头能吹破三十六音,堪与京师那个人人追捧的小白脸媲美。
吴茱儿浑然不觉,她已沉醉其中,笛声时而威风,时而婉转,带着一股深深的执念,渐渐将那疯狂肆虐的鬼泣声镇压下去,正如青龙不知疲倦地安抚着秦淮河两岸的冤魂。
月娘的琵琶声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弱到不见,那龙吟伴着最后一声哭诉,戛然而止。
画舫上几人久久不能回神,就连语妍无法不受其影响,一脸的失魂落魄。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附近传来的一声呐喊:“敢问船上奏乐之人,可是秦淮三绝谢小姐!?”
月娘尚未平复,就听到有人叫破了她的身份,顿时皱眉。那人未得回应,愈发地激动起来,冲着画舫大喊大叫——
“谢小姐,是你吗?在下梅成文,两年前曾在百花节上听闻小姐一曲《霸王卸甲》,仰慕小姐已久。在下每个月都会到幽兰馆捧场,唯独上个月因病未至,却听闻小姐被强人掳去,若是当日我在,拼着粉身碎骨也要救下小姐,今日有缘相会,但求小姐见上小生一面,纵死而无憾了!”
听这一席话,月娘半点感动没有,眉头夹得死紧,吴茱儿还没缓过劲儿,迷茫地放下笛子。岳东莱和语妍的神色各异。
曹太监低咒一串,叫来番子:“去,把那臭小子撵走,再嚷嚷一句就要他好看。”
那番子听命去了,走到画舫边上,拨开帘子刚要开骂,却被外面的光景唬了一跳。
“公公,不、不好了,外面围了好些船。”
闻言,曹太监和岳东莱同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船边,扫帘一看,喝!
只见画舫前方至少堵了七八条船,最近的一条小船离他们不过一丈远,不少游人站在船头张望,显然是被方才那一曲酣畅淋漓的和鸣声吸引来。
众人闻声而来,却不见画舫上有何标识,认不出是哪家妓馆,听到那梅书生的喊叫,先是吃了一惊,继而便如冷水泼热油,一下子炸开了锅。
“谢月娘在船上!”
“是幽兰馆的谢月娘!”
“快过去,快靠船过去!”
一声递一声地传开,这消息犹如长了翅膀,在河面上蔓延。很快地,附近的游船都向着这边靠了过来,数不清的大船小船把四周围得水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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