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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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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算来,似乎已经有一年多了。
弟弟郭况有样学样,也嚷着说他大了还是男子汉,闹腾了半年多终于在去岁冬里搬到了穹霄院去住。
母亲和他们姐弟俩半真半假地抱怨说就只剩她一个人在锦棠院住时,郭圣通还不以为然地反驳说锦棠院上下这么多伺候的人,哪就一个人了?
母亲当时讪讪一笑,不再说什么。
现在想起来,郭圣通只觉得后悔莫已。
侍女侍奉的再殷勤周到,又哪及得上儿女绕膝的快乐?
尤其是母亲这世打定了主意守寡,等她和弟弟大了各自嫁娶成家后,可不真就是一个人了。
一想到母亲将来会孤单单地在这奢华富丽却冷清清的锦棠院中住到终老,郭圣通就心酸不已,泪意有些控制不住地汹涌起来。
她垂下眼帘,在宽大的袍袖中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方才把泪咽回去。
她仰起脸,一脸灿烂地笑道:“我午膳还在阿母这用,我想吃清蒸鲈鱼,还有虾仁蘸芥末、春笋冬菇汤……”
母亲大为惊喜,连声道好,“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郭圣通见着母亲脸上焕发的光彩,心中越发难受。
为了怕母亲看出自己的异常,郭圣通当下佯作不耐烦地掩饰道:“您看着来吧,您还不知道我爱吃什么吗?”
见母亲笑着点头,又催母亲道:“我特意到您这来用早膳的,早饿了,我们先用膳吧。”
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呢,快吃吧,桐儿饿坏了吧?”
因着郭圣通来,这顿早膳格外丰盛,但她却有些食不知味,不过怕母亲多想方才硬逼着自己用了一碗半菰米粥。
早膳后,弟弟郭况也过来了。
他玩心大,读书从来不专心,又惯能顶嘴胡说,不知道气走了多少讲席。
到后来,都没人肯应召进府来。
母亲没了办法,便把郭况的书房挪到锦棠院来,亲自教他读书。
他一进门见郭圣通也在,有些意外:“姊姊,你怎么过来了?”
不等郭圣通回他,就欢喜地跑过来缠磨母亲:“今天天气这么好,我能不能不念书?我想和姊姊出去放木鸢。”
母亲瞪他一眼,断然拒绝。
“不行,今天再背不下《公孙丑》,阿母就罚你跪。”
郭况看向郭圣通,满眼哀求。
郭圣通不为所动,“况儿,《公孙丑》我记得你都学了月余了,怎么还能不背下?”
四面楚歌之下,郭况只得带着几分委屈,愤愤然地随母亲去书房。
午膳的时候,见着好像霜打过一样的弟弟,郭圣通到底有几分不忍心。
便哄他说只要今天晚膳前能背下来,明天上午就带他放木鸢。
郭况的双眼立时有些发亮,自从由母亲教导着念书,他都不知道多久没能痛快地玩耍了。
“姊姊,你说话能算话吗?”
这个鬼机灵,人不大心眼倒是不小,还怕她做不了主。
郭圣通忍俊不禁,“阿母会答应的,只要你能背下。”
说着便望向母亲,“是吧?”
母亲无奈,只得点头。
郭况高兴起来,两三口吃完了饭就跳起来:“阿母,我先去温书了。”
说罢,也不待母亲应就跑了出去。
母亲忙叫“慢点”,回过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叹息道:“这孩子啊,就是沉不下心来念书——”
郭圣通知道母亲担心什么,但她却不以为意。
她自信弟弟况儿将来一定能成为这世间顶好的男儿,足够母亲和她为之骄傲。
她对母亲笑笑,继续低下头用饭。
女儿难得在锦棠院待这么久,母亲见状便也不再说别的,专心用起饭来。
母女俩安静地用过午膳又漱口过,侍女奉上清茗来,母亲终于想起了问郭圣通要不要做不做法事。
郭圣通来之前就想到了此节,心中早有应对之策。
她微微皱眉,作出厌恶的样子。
“阿母,我不喜欢那些道士。
到时候还要开神坛,再把漆里舍弄得乌烟瘴气的,我还要不要住了?
再说了,我现在好得很,别再被那些道士给吓着了。”
母亲听她话中满是不敬,蹙眉训她道:“这孩子,真能胡说八道——”
但说到底郭圣通最后那句别再被吓坏了打动了她,她望着郭圣通红润的脸色心下也安心了许多,便不再提做法事的事,只是反复叮嘱她道:“小孩子阳气不足,你到了晚上别四处乱跑,去哪都带着常夏同羽年。”
郭圣通点头不止,母亲想了想又道:“晚上还是叫人给你守夜吧,这样我才能放心。”
郭圣通扶额,“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要母亲同意了不叫道士来家,别的什么也不算什么。
母亲对她的乖觉很是满意,放下手中的青釉瓷茶杯起身:“我去瞧瞧你弟弟读书。”
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来带着些期待问郭圣通道:“晚膳还在母亲这用吗?”
她欲盖弥彰地解释道:“要是在母亲这用,厨下好早些安排。”
郭圣通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她连连点头,轻声道:“好。”
母亲得着了肯定的答案,唇边绽开一丝极明丽的笑容,施施然而去。
母亲走后,屋中虽还有伺候的侍女在,但郭圣通却觉得陡然冷寂了下来。
她深出了一口气,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干什么来消磨这漫长的下午。
本来家中为她请了女教习,她也是要上学念书的。
但母亲担心她病没好全,想着要她好生休养,就放了女教习半个月的假。
琴棋书画什么的也不许她碰,怕她费神。
女红伤眼睛,就更不用说了。
若说像从前一样闲下来就玩乐,郭圣通不知怎地也似乎不太感兴趣了。
反而在看到母亲檀木书架上的那册似乎是记载前朝历史的《太史公记》时,她来了些兴趣,起身抽了来歪在软榻上看。
第11章 熟悉()
午后的碎金阳光漫了一地,通室明亮。
庭风送来馥郁花香,四下里静谧的连平缓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郭圣通歪在软榻上,靠在绣花大迎枕上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轻轻展开手中的这卷帛书。
不知为何,她竟对《太史公记》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从前读过一般。
但是怎么可能?
她虽也念书进学,不过也是跟弟弟郭况一般学些儒家经典罢了,还不曾看什么史书啊。
可一目十行地扫下去,那股熟悉感愈发强烈。
“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
…………
时播百穀草木,淳化鸟兽蟲蛾,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
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
一面看下来,几乎是读一句而知后十句。
郭圣通心中狐疑,难道这也是先知?
她凝神望着手中书卷,脑海中竟翻腾起其后的文章来。
“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
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於西陵之女,是为嫘祖。
…………
颛顼崩,而玄嚣之孙高辛立,是为帝喾。
…………
其民夷易,鸟兽毛毨。
…………
岁三百六十六日,以闰月正四时。信饬百官,众功皆兴。”
她大惊,微颤着手翻过书卷,果见开篇便是“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
先知吗?
可这种感觉怎么竟像是从前曾手握这书卷日夜诵读,才能如此烂熟于心。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家里怎么会有《太史公记》?
纵便如刘向、扬雄曾赞曰“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但因其是非谬于圣人的言论而被视为离经叛道的异端“谤书”,并未能广泛流转。
加上《太史公记》中记载大量前朝皇室秘辛,更为前朝皇室所严加控制流传。
便是当时诸侯亦难见《太史公记》,东平王便曾求书被拒。
说是禁书半点都不为过,如今虽是新朝,但家中哪来的《太史公记》呢?
母亲闲下来爱的是看些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木偶戏。
难道是父亲的?
郭圣通心中存疑,继续翻阅着帛书。
室中的刻漏滴滴哒哒地走着,窗外传来云雀婉转甜美的歌声
有暖风徐徐吹进来,窗前薄雾般的纱幔便荡开一地的涟漪,榻前的珠帘亦是轻轻晃动。
错金铜博山炉中燃着设落翅香,袅袅轻烟从金丝同金片拧出的云丛中缓缓盘旋上升,水雾氤氲间几如蓬莱仙境。
温暖潋滟的阳光斜照在郭圣通脸上,时间一久竟叫她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她耐着性子看完了《五帝本纪》,终于精神不济打了个哈欠想要把书丢了眯一会眼。
一阵脚步声惊走了她的几分睡意,来人虽然放轻了脚步声,但四下里落针可闻时些微动静都被无限放大,何况脚步声。
郭圣通撑坐起来抬眼望去,原来是羽年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她见惊扰了郭圣通歇息,忙歉意地一笑又要退出去。
郭圣通止住她,“是你长兄来了吗?”
羽年道:“婢子让他明天再来。”
郭圣通摇头,“来都来了,哪有回去又来的道理?”
说话间她便下了榻招手示意羽年为她整理仪容,羽年迟疑了一下方才上去。
郭圣通便笑道:“这会睡了,我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郭圣通在外室见了羽年的长兄——白雄,见他虽然拘谨却不谄媚迎上,说话间也条理清晰,知道是个踏实肯做事的,便颇有些好感。
她含着淡笑把先前的说辞说了一番,白雄一说起正事来紧张也去了大半,详细地问起了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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