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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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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静了静。
郭圣通被炸得耳边发麻,呆呆地望着常夏。
刘秀回来了?
羽年推她:“夫人,您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她回过神来,脸上浮起笑意:“到哪了?”
“已经进城了。”
“扶我下地。”
她双手都没劲的很,常夏和羽年一左一右才把她搀扶下来。
刚一下地,郭圣通便觉得有一股热流席漫下来,浸湿了她的裙子。
她叫常夏掀开裙子看,常夏立时煞白了脸。
羊水破了。
她吞了吞口水,尽量镇定地望向郭圣通:“夫人,好像是羊水破了。您别怕,我这就去叫乳医。”
要生了?
现在?
七活八不活,怎么这会要生?
不会是情绪波动太大闹的吧?
乳医很快便进来了,只一眼便肯定地道:“夫人这是要生了,快服侍夫人往产房去。”
啊!
真的是要生了啊!
郭圣通不自觉地去咬嘴唇,这也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总以为要四月初才会发动。
常夏和羽年带着人把她扶到产房去躺好后,把被羊水浸湿的衣裙换了下来。
乳医和催生婆有条不紊地吩咐侍女们做准备,常夏还忙里偷闲地想起来叫人去通知刘秀。
大家都很镇定。
郭圣通也慢慢平稳下心绪来。
嗯,没事。
总是要生的。
她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还在疼着。
只是那疼是可以忍受的,酸酸麻麻的时有时无。
熬了一个多时辰后,乳医们说她产道还没开,叫侍女们把她扶下来走动走动,说是这样能助产。
凭心而论,郭圣通是真不想起来。
起来一下多麻烦啊。
但为了生产的顺利些,她还是配合地坐起身来。
在产房里踱步了大半个时辰后,她有些饿了。
乳医听说后,忙道:“快叫厨下做些吃食来,这生产最需要的就是体力了。”
郭圣通被她说得又紧张起来,她用吃来抵抗害怕,一口气吃了一大碗用老母鸡汤下的汤饼。
用过饭后,她实在是不想走了。
乳医也不强求,叫侍女们服侍着她躺下。
产房自她去年夏天诊断出有孕时便准备起来了,她没事时也常来坐坐,对环境倒是适应的很。
她躺了会,渐渐眼皮沉重起来了。
等着再醒来时,已经入夜了。
她是被疼醒的。
这次的疼是没法忍受的疼。
羽年又急又好笑,“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能睡着?”
乳医在旁宽慰道:“睡了也好,补充了体力。”
郭圣通疼的冷汗直流,说不出话来。
催产婆忙拿了软木给她咬着,“您疼就咬这个,省得咬着舌头。”
郭圣通艰难地点头。
太疼了。
就像有人使劲拽着她的肚子往下拉,撕裂的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想叫。
但是嘴里含着软木,叫不出来。
于是,她就哭,极其无奈地哭。
母亲骗她,大舅母也骗她,说什么生孩子不是很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明明不是啊!
疼得简直惨无人道好吗?
她一面哭一面想,以后她要更孝顺母亲才是。
还有况儿,要是敢惹母亲生气,她就打他。
乳医凑到她耳边道:“您别哭啊,这一哭就泄气了。您别怕,我们都在呢。”
郭圣通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她脑子里已经疼得一片空白了,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爱恨情仇,那是什么?
她全都不知道了。
疼了好一阵子后,刺骨的疼痛渐渐退去。
大约一炷香后,那锥心的疼痛再次涌来。
如此这般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后,她刚换的干净衣衫已经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了。
她浑身软绵绵地,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天啊!
五个!
她前世生了五个!
她真佩服她自己。
疼到后来,阵痛都没有了,变成一直在疼。
她疼得意识模糊,感觉自己一会飘起一会落下的。
又过了很久之后,乳医凑到她耳边欣喜地道:“夫人,夫人,头出来了……再使使劲就好了……”
使劲?
她也想使劲。
可真的是太累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眼前的人都重影了。
她阖上眼,一动都不想动。
羽年见她脱了力,忙凑到她耳边大声道:“夫人,您别睡啊……别睡……君候就在外面等着呢……您再努力……”
刘秀——
她咬牙切齿起来。
对,她就是被刘秀要回来的消息闹得情绪激动的。
她得骂他,还得在他带回来那个什么贵人的时候潇洒地往他身前一站。
“给我和离书,孩子我带走。”
帅!
太帅了!
她这么一想,涣散的意识又聚集回来了一些。
但仍是没有力气,整个人像泡进水里浑身骨头都酥软了似地没劲。
她听见乳医大叫,“拿参汤来——”
母亲说过,喝了参汤就有力气了。
她努力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大半碗参汤下去后,她终于找回了点精神。
她闭着眼深呼吸几下,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
终于,她恍恍惚惚地听得了满屋人的欢呼。
生下来了吗?
她极力想睁开眼,但是睁不开。
她迷迷糊糊地听到孩子响亮的哭声。
嗯,健康就行。
第两百二十八章 双安()
复汉二年二月初六,北平县。
晨光破晓,昏沉沉的天地间渐渐明亮起来,被黑夜模糊了模样的连绵群山线条慢慢清晰。
高大的槐树上堆满了沉甸甸的雪团,压得枝叶受不住了便倏然落下去一大块,砸得地上一响。
偶有三两声山鹰苍凉的鸣叫声幽幽传来,落在人耳里,叫心都跟着发颤,不自觉地就想叹气。
刘秀伫立在山坡上,凌厉的风在他耳边呼啸盘旋。
他望着颇为开阔的山谷,满脸凝重。
数百匹战马被悍勇的骑兵勒住,喷出的鼻息在半空中聚在一起形成一股白烟。
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将肃然立于他身后,同样是满脸凝重。
那将领看起来约莫刚过弱冠之年,眉目清朗,英姿勃发,正是被刘秀赞为少年英雄的上谷郡太守耿况长子耿弇。
谁都不想说话。
刘秀缓缓阖上双眼,数天之前的战事又浮现在他眼前。
…………
正月十三时,他领军北上至元氏县攻打尤来、大抢、五幡。
顺,太顺了,简直是势如破竹。
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追到北平县时只领五百骑兵便敢上前阻击三千敌军。
他忘了小长安的教训,忘了在以少击多的昆阳之战中他是如何小心谨慎,忘了出发前桐儿是如何反复地叮嘱他不可轻敌。
忘了,全忘了。
于是,理所应当地败了。
他率残军逃到顺水北时被追上,于是回头又战。
还是败。
混战之中,他被乱军冲散,独自策马到得水边高岸,得遇突骑王丰。
王丰护卫着他和耿弇汇合后,他按着王丰的肩膀跨上战马,回头笑着对耿弇说:“差一点闹了大笑话啊。”
他其实笑不出来。
今次落败,责任全在他。
那些大好男儿,都是因他枉死了。
可局面已经够糟了,他不能露出半点泄气模样。
上得马后,一路浴血奋战,总算杀出了条生路。
疾奔至一处山谷后,刘秀猛地勒住缰绳。
太静了,静得反常,静得鸟雀声都没有。
耿弇催马到刘秀身旁:“主公,有些不对劲。”
刘秀点头。
山谷里透着一股杀气。
他从前在乡间常听人说杀气,彼时不以为意,但在领兵后在沙场间打滚的久了,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杀气一说。
只是容不得他多想,身后已经隐约传来号角之声,敌军追上来了。
刘秀把心一狠,霍然从腰间抽出刀来催马往前。
“铮……”
数千精骑随后整齐划一地抽出战刀,轰然向前。
伏兵从山林中跃出,和追兵一起嘶吼着冲向他们。
耿弇勇武,领兵死战。
战马跑动间,大地都跟着发颤。
人头削落后,像瓜果般掉落在地上,睁着大眼望着被砍断了手仍在拼死奋战的战友。
他们从午后一直杀到日暮。
所有人都不知疲惫,一直在重复地砍杀,直到摔落在地上,直到被沉重的马蹄踩得血肉模糊,再也爬不起来后才终于忘却自己的使命沉沉睡去。
血是腥的。
尤其是许多许多人的血。
风漫卷过来时,那股腥气叫许多人都想哭。
躺在地上的,都是他们的兄弟啊。
可是没法带他们回家,只能叫他们躺在这冷冰冰的雪地上。
…………
杀出重围后,刘秀已经联系不上大部队了。
他心急如焚,却还是耐着性子一面在一个小村落修整,一面派突骑出去打探情势。
昨夜,终于和大军联系上了。
他领军连夜出发,途径此地时触景生情,忍不住下了马。
一场大雪给他们做了棺木。
天际边渐渐染上了橙红色,那是太阳在冒头。
他抬起头来望着。
红日跃出,千万缕金线迸射出的那一刻刺得他有些想哭。
耿弇上前道:“主公,走吧。”
刘秀点头,回身翻身上马。
他在心底对自己发誓,这样的失误绝不容再犯。
多么好的儿郎啊!
他怎么能再白白叫他们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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