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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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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若是立了军功,得了个一官半职,将来衣锦还乡,你娘也能与有荣焉。”
耿功也只在黑龙山上见过成锭的金银,登时欣喜若狂,对他千恩万谢,差点要给他磕头。王行笑着将他扶起,连道:“不必。”他直到离去时,还如坠入梦中般不断自语。
王行一转头便见到楚云汐垂目凝思地站在树后,他快步上前,走到她身边时,又退出一步,郑重道:“姑娘受惊了。”
楚云汐微抬眼眸,见他经过一场打斗,仍维持着清俊儒雅的仪态,显是家教极好,不由得多了几分欣赏。她的唇角上扬的恰到好处,露出了一个清美而婉约的微笑。只一个笑容便展现出了名门闺秀的温婉之美。她眉间浮出淡淡的忧愁,将手中缰绳递给王行。
他沉默地接过缰绳,任她旁若无人地走到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各怀心事,突然她驻足凝眸,怅然道:“这天下盗匪横行、巨蠹遍地,竟还不如五年前的光景。”
“自从丞相掌政后,这日子越发难过。”王行不禁接口道。
楚云汐身子一颤,侧头轻问:“是吗?”
她语气甚是忧伤,连王行也忍不住叹道:“自太祖开朝以来,皆奉行休养生息的国策,税率低于历朝,奉行多年的税制至丞相当政后始变,连增三次,失地农民沦为士族佃农或奴隶,受到两层剥削,被逼成匪盗的大有人在。朝廷更是内斗不休,旧贵族与丞相带领的科举出身的新贵士子们政见不合,在朝堂之上大打出手也是常事。偏偏圣上常年卧病,又偏信些方士道术,整日沉迷于炼丹长生,十日竟有六日不问朝政,任由两派相争,朝局动荡。”
她转过身来,清喉淡啭,笑道:“公子对朝政颇有见地。”
王行谦虚一笑道:“我不过转述家父的话,我一个边境小兵对朝政哪敢有什么见解。”
楚云汐眸光一闪,笑道:“想必令尊定是朝廷重臣,真是失敬。
他却仰头大笑,连连摆手道:“岂敢岂敢,不过刀笔小吏而已。”
不知不觉间,两人牵马并排而行,犹如在林间散步。楚云汐表达了对丞相的好奇,不断的问起有关他的事迹。起初王行还谨慎地连道“不敢妄言”,大约是见她有些闷闷不乐斗胆说了几句实话:“丞相治下过于严苛,有些政策近乎敛财,且钳制言官,倚信奸佞,心腹吕健亨、窦山、褚辉等人皆是酷吏,而沈钟、令庆延等人则是口蜜腹剑、欺上瞒下的弄臣。新贵士子们也并非全然愿意追随丞相,那些真正的名清才高之士并不愿与他们为伍,又不愿攀附士族门阀,得到重用的很少,大都只能在偏远之地做个小官,着实可惜。这几年丞相带领新党先后斗倒了韩、崔两大士族,牵连甚广,据说死刑流放之人竟有万人之巨,令人心惊,除此之外”
他说的越多,楚云汐的脸色便越难看,她心中父亲忠孝节义的伟岸幻影再次被现实戳破,寒冷的风将她心头希望之火吹灭。即便她再不愿承认,那个温厚慈爱的父亲早已随记忆模糊,现在的楚丞相是个刚鸷专断的权臣,每天乐此不疲地与各路朝臣争斗,一边欺瞒着体衰多病的帝王,一边疯狂地压榨着底层的百姓。她神思恍惚,走着走竟落下泪来。
王行惊然住口,她却推说是听了如此多的惨事,心下难过,为生者哀,为死者痛。
语言的力量远没有现实来的震撼残酷。两人过了秦州,继续东行,才知什么叫惨绝人寰。
陇州位于渭水边上,今冬发生了雪灾,沿街皆是冻死的百姓尸骨,冰雹如天降巨石一般损毁无数良田房屋,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遍野哀鸿,惨不忍睹。
王行和楚云汐入城后目睹种种惨状,心痛难言。然而更令人气愤的是发生了如此大灾,地方官员并无赈灾救济,反而不闻不问,任由百姓横尸街头。
楚云汐悲愤难解,不住发问。王行却异常冷静,一向柔软而充满情感的他冷峻地审视着这炼狱般的人间,地方官员的私心盘难以瞒过他洞察秋毫的双目和深刻求索的大脑,他们既胆小怕事、推诿责任又想趁机牟利,贪污朝廷下拨的抚恤之财,当真是一群吸血恶虫。
晚间,两人寻不到投宿的客栈,只得到城中人家求宿,王行牵马敲开了一户农家,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驼背老汉,瘦黄干瘪的脸上,皱纹如刀刻一般,他神情委顿面容凄惶,走路都有些不稳。他费力地瞧了瞧站在门口的两人,哆哆嗦嗦的道:“两位,有什么事吗?”
王行拳恭敬有礼地抱拳道:“老伯,在下王行,这位”说着指了指楚云汐,她见状忙也学着抱拳行礼。“是我的表弟,我们回乡探亲,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请问,可否行个方便?”
老汉有些耳背,王行只好一字一句地重复。他听懂了大意,招手放两人进屋,叹口气道:“就这么几间破屋,两位凑合住吧。”
他回头引二人进屋,身子转了一半,软到在地,王行赶忙扶他起来,担忧地问:“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汉大手一挥,强笑道:“老了,不中用了。”他挥开王行的手,步履蹒跚地向着小院里唯一一束射在地上的昏黄光柱走去,那光束来自一间破旧的小瓦房。小瓦房在这荒凉的黑夜里孤独的伫立着,两扇对称的破败的窗户上渗出一颗颗水珠,仿佛两颗正在哭泣的心。
第十九章 天长地远魂飞苦(三)()
屋里传出一阵凄厉的哭声。
两人清楚地听到,一个妇人用她沧桑而嘶哑的嗓音哭喊着悲戚着:“我可怜的儿子啊。”
楚云汐走到王行身边,拉住他的手臂微微颤抖,显然她被这一幕又一幕层出不穷的悲剧折磨的心力交瘁,难以支持了。王行反手握住了楚云汐的手,温和而安定的笑容给了她巨大的动力和勇气,他坚定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揽住她柔弱的身子向那悲剧的中心走去。
屋中,老汉垂坐在床边,举袖拭泪,哀叹不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双腿叉开坐在声嘶力竭的锤床哭泣,哭声越来越大。
王行扶楚云汐坐下,想上前询问个究竟,却发现楚云汐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臂。她的双目密切的注视着两位可怜的老人,忘记了自己的手还在王行的手臂上。
王行只得挨着楚云汐身边坐了下去,看着眼前悲痛的情形,他本想一探究竟,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才能不触动两位老人的伤痛。
两人沉默了一阵,楚云汐苍白的面容上已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泪痕,她放开了王行的胳膊,主动走到老妇人面前,取出手帕给她温柔地擦泪。老妇人被她温情一激,扑倒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那一夜,两双手冰凉的手握在一起,老妇人哭了整整一夜,楚云汐也陪她落了一夜的泪。
第二天,楚云汐病倒了。
王行一边给她喂药一边告诉她,王老汉小儿子阿虎刚死于这场雪灾,尸首被堆在山神庙内,两位老人无钱安葬,只能让大儿子将尸首火化。
楚云汐闻言掏出贴身藏着的几两碎银子放到王行手中,说道:“帮我交给他们。”
王行把钱又放回了楚云汐的手中,笑道:“早想到了,钱我已经给过了,你放心吧。”
楚云汐怔怔的望着横躺于手中的钱,由哀伤渐渐化为愤怒,她坐起身子,把钱往地上狠命的一摔,发泄似的怒吼道:“我真愚蠢,受灾的百姓何止千万,单凭这末厘毫分能救几人,药,水,粮食,我到哪去弄这些东西去救他们呀!”
王行听了楚云汐的话皱眉沉思,在屋中踱步一阵,面上表情变化莫测,一会儿深思沉重,一会儿又舒颜展眉。不知他想了多久,终于吁了一口气,扶住她的肩头,又重拾自信笑容道:“此事我想我还是可以尽些绵力的。”
不久之后,整个受灾的地区都轰动了,拉着赈灾之物的车队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驶进城池。百姓们全都扶老携幼,倾巢而出,喜滋滋、乐呵呵地去领救济物。
当地的官员们也吃惊不小,众人皆不知这些钱财物品从何而来,他们并未接到朝中有关赈灾的文书,他们甚至还在研究雪灾之事的措辞,难道竟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
前来问询的官差粗暴的呵斥,吓得农户们接紧闭门户。王行轻松踏出房门,在楚云汐忧虑地目送下缓步而去。
傍晚,他慢条斯理地整衣进门,还未等他坐下歇歇,好奇的楚云汐就开始问个不停,他露出宠溺的笑容,似乎相比于沉默他更喜欢见她叽叽喳喳的样子。
他笑而不语的样子令她发窘,她眉间微蹙,有些嗔怒。他讨饶似得一挤眼,一笑之后转而严肃起来,正色道:“说实话,我这次乃是奉了父亲之命进京送礼的。为的是人情往来、打通关节,好为自己谋个好差事。”
楚云汐凝神细听,有些了悟又有些疑惑地道:“原来如此,可如今你将所带之物尽数散尽,该如何向父亲交待,你的前程仕途都不顾了吗?”
王行笑声铮铮:“不过我想再多的银钱也没有皇上的赞誉值钱。长安城内的官员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黄金白银在他们眼中也不过俗物尔,我用这几车家私换的百姓的万言书,这份献礼岂不更有意思?”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朝臣们深感时艰,唯恐国库紧俏,主动捐出家产,用以官府赈灾,既安抚了民心、又平息了民怨。如此忧国奉公,为君排忧的臣子,怎能不让皇帝倚重呢?”楚云汐点破他的用意,也打消了一半的猜疑困惑,他的话合情合理,竟难以寻出破绽。他的身份虽不甚明了,但也没有多少可疑之处。
她半是赞叹半是讽刺道:“公子深谋远虑,此计甚妙,一石三鸟,让人心生佩服。”
她这话听来让他浑身不舒服,他干笑两声,摇摇头道:“我这也是助纣为虐,没什么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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