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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传-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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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舞乐登峰造极,沙州再寻不出能胜出她的来。她并非市坊中的舞姬,却因家中笃信释教,每逢佛法盛会,便会同音声儿们一同舞演经变,亦是一类供奉。
第七十一章 初论因果()
风灵不知今日所舞的是什么,只与众人一道瞧得痴醉。
“风灵,风灵?”拂耽延连唤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
这一回神,却又陷入了另一场呆怔,但见他浅淡的眸色中漾着细密的关切,那日夜间在黑暗的佛塔中未得见,今日乍见,倒有些羞臊。
羞臊归羞臊,口里仍是不依不饶,她勾着头,轻声问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一旁的阿幺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大娘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好教延都尉再唤一声么?婢子听得可真切,延都尉方才唤你”
“快些走罢,拔苦法师使了人来传话,你我还该去谢一谢那位高僧才是。”拂耽延蓦地打断阿幺的话,丢下一句,自先转身离去。
风灵直起脖子,与阿幺互望了一眼,自己也不由地笑出来。两人一面窃笑一面忙抬脚去撵拂耽延。
山崖下有一小寺庙,前后仅一进四合,进门便有小沙弥上前,请了阿幺与跟着拂耽延的校尉往厢房去吃茶歇息,只引了风灵同拂耽延二人,往正屋去。
屋门敞开着并未闭合,只隔了一道素色的帘子,小沙弥含笑替他们打起帘子,“二位施主里面请。”
随着帘子一动,里头清幽的水沉香袅袅缠上来,一室的安谧沉静。风灵不敢搅扰了这片安宁,尽量放轻了步子。莫说是步子,便是连呼吸也不敢大口喘息,生怕呼出的浊气污了这层出奇的洁净。
走到近前,壶门榻上坐着的僧人起身站了起来,拔苦法师双掌合十施了一礼,向他二人轻缓道:“这位,便是天竺归来的玄奘法师。”
风灵脑中金光闪过,惊诧地抬眼望去,如何看面前这相貌寻常、僧衣粗简的僧人全然不似传闻中那般传奇。
她曾听西州来的商客说起过这位玄奘法师。
高昌国未灭时,高昌王麴氏发愿要倾举国之力来供奉他,法师一心要往天竺求学,不愿,麴氏遂发难,将他扣在了高昌。不料法师竟以自绝明志,无奈之下,麴氏只得放行。此事曾闹得这条西域商道上人尽皆知,经年不衰,时而提起,无不唏嘘敬佩法师向佛之志的。
正是这位玄奘法师么?风灵怔怔地看着他与寻常僧人无异的面容神情,犹不敢信。身旁拂耽延显然比她更惊异,乍然开口道:“法师可是初至沙州?”
“初至。然与都尉曾有过一面之缘,一语之缘。”玄奘法师微笑着答道,一听着声音,拂耽延登时恍然,忙躬身抱手道:“在下得法师一语指点,尚未答谢,今日又受法师此恩惠,实难报谢其一。”
门外小沙弥奉茶进来,拔苦法师亲手布了茶盏,便跟着小沙弥出了屋子,留下屋中三人,互让着落了座。
“法师既已至沙州,那日缘何不表明了身份,以致夜宿荒弃塔内?”拂耽延的愧疚实实在在地摆在面上,风灵知他其实并不笃信释教,只是真心实意地敬重玄奘法师,才有这番愧疚。
“延都尉言重了。贫僧一介出家人,哪有什么身份,若必定要有,也不过是佛前侍者,跑腿传道罢了。侍佛者不在佛塔内落脚,待要何处去落脚?且也怨不着旁人,贫僧出玉门关时实乃私行,故返而无过所,至沙州时不得入城,虽在西州安西都护府时早已向朝廷禀报,但长安的敕令怕是几日前才到都尉手中罢。”玄奘法师笑道,面容虽非慈眉善目的菩萨相,眼中的聪慧却是遮掩不住的。
风灵在一旁默然听着,暗觉他与拔苦法师的寡言少语不同,言语间条理清晰,句句踩在点上。
无怪都传他在天竺的无遮大会上,七十五日内任人问难,却无一人能予诘难。她私想着,若是由他敞开了说,恐怕十个自己也不能敌的。
她坐在一旁自顾着胡思乱想,隐约似听见玄奘法师问及拂耽延开窟的初衷。这话她原也想亲自问他一问,总不着机会,既法师问了,她忙竖起耳朵细听。
拂耽延沉吟了片刻,道:“不瞒法师,在下于释教并无十分的崇奉,此番开窟不过是应将士家眷之求,我等常年征战,军户皆不易,有个佛窟在,好歹能教他们的家人心有所托,纵是马革裹尸于疆场,也好有个供奉之地。”
玄奘法师点头微微一笑,“都尉实在。”
“法师见笑了”拂耽延抱了抱拳,“曾有一兵卒之母与在下说过,咱们这些人都沾了血腥,戾气深重,身后大约都是要往那刀山剑树上去走一遭的。且不论她所说的有无道理,却总是在下领着他们往那境地中去的。但凡能教失了孩儿的老母,没了丈夫的妇人,及那些再无父兄可靠的幼子弱女宽一宽心,便当在所不辞。”
“法师。”听到此处,风灵再忍将不住,“那刀山剑树之说,当真么?”
玄奘偏头将她略一打量,含笑点了点头,“凡事皆有因缘果报,业障既起,必有因果相随。”
风灵不由一凛,垂头想了想,又问道:“信女愚钝,虽知因果相报,仍有不明之处,还请法师不吝赐教。便说此地的府兵与贼人相争,伤了贼人性命不假,但却因此,日后或有百名商客的性命得以保全。这却是如何说?”
这话或许亦是在释教之外迷蒙的拂耽延想问的,眼下由风灵问了出来,他真切地想听见这位名震西域的高僧的作答,不觉转过身子,双目炯炯地注视着他。
玄奘将他二人轮番瞧了瞧,笑道:“二位可曾听过琉璃王灭释迦种姓的故事?”
两人皆摇头。
玄奘正了正身,娓娓道:“昔年,天竺之琉璃王领军征讨佛陀俗家,释迦族人。佛陀三次于半途拦截劝解,未果,终是灭族。然七日后,琉璃王与其军兵皆坠河而亡,琉璃王身终后堕入阿鼻地狱。你道释迦族人与琉璃王以何因缘身受此难?”
见他问向自己,风灵摇了摇头。
第七十二章 金簪引蛇(一)()
“往昔,有一城曰罗越,时值饥馑之年,米面贵如金,城中之人为活命,便临湖而渔,以求果腹,遭捕食的小鱼不计其数。湖中有一尾大鱼能人语,哀道:我乃水族,非岸上的走兽,何故皆以我为食?众人无言可对,仍将它抓捕上岸,分而食之。其间,渔夫之幼子见大鱼遭利刃分割,甚觉有趣,伸手在硕大的鱼头上敲击三次,以此取乐,却并未食鱼肉。佛谓众弟子:彼时湖中小鱼,托世后成了琉璃王所统之军兵,而那尾大鱼,便是琉璃王的前世。”
玄奘说至此,停了下来,拂耽延仍注目于他,等着他往下讲,风灵却显出了顿悟的神情,缓缓推道:“那些食鱼果腹的罗越人,往生轮转后,便成了释迦族人,因果报应之下全族尽遭琉璃王屠戮。那渔夫幼子,许是佛陀前世,因在鱼头上那三下敲击,才有的后来琉璃王大举进犯的途中,三次劝阻皆未成之果?那琉璃王在剿灭了释迦种姓之后,与兵卒们一同落水而亡那便是说,他们自水族来,回归水中,又重新堕入因果轮回?”
玄奘赞赏地点头笑道:“顾娘子倒是个有慧根的,这便参悟得透透的了,哪里还需贫僧指点什么。”
风灵低头沉吟不语,似懂却不十分明了。她不禁拿眼去瞧拂耽延,但见他沉肃着脸,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知他是否听得明白。
隔了片时,玄奘法师始终含笑不语,风灵低低叹息一声,“信女终究是凡俗,此事此事仍旧解不通。”
“顾娘子心若明镜台,岂有不通的道理,所谓不通,不过是不愿通罢了。”玄奘脸上的聪慧且慈悲的微笑仿佛一成不变,“各人之间,皆以因果相连,世人俱在这因果的圈子里,无人能跳出脱逃。善因得善果,业障惹恶报。依贫僧所见,延都尉虽不崇奉释教,却是深谙其中道理。如若不然,这新开造的佛窟,缘何而来?”
风灵忽然笑得如释重负,“法师之意,风灵明白了。各人有各人的因果,既有恶因,亦有善因,业果既不可逃,惟广结善缘,多修福报,方能使得业障消弭,可是这个理?”
玄奘点头称是。拂耽延站起身,庄重一揖,“法师教诲,铭记五内,终不敢忘向善之心。还得谢过法师拨冗主持开窟事宜。”说罢便请过玄奘歇息,风灵见状忙也跟着起身告辞。
出得寺庙小院,拂耽延忽慢下步子,回头问道:“我并不笃信佛道,或不在那因果轮回的环上,你实不必多虑多思。”
风灵撇了撇嘴,“你不信,我却信,我忧我的,左右与你不相干的。”
拂耽延面上微微一动,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却不说话。沿着山壁上的木栈道走了一阵,风灵在他身后道:“风灵尚有些私事要了,不能相陪,还请都尉先行一步,改日再叙。”
“你家管事来接了。”拂耽延半侧过身,风灵一眼便瞧见急急赶来的佛奴。须臾间,佛奴已小跑至近前,见着拂耽延面上一紧,忙予他行过礼,转向风灵道:“大娘,柳公子柳公子教大富扑了。”
风灵却是不急,挑了挑眉毛,“他倒是急切,可要紧?”仿佛这事全在她意料之中。
“只扑腾了一下子便唤住了,没伤着他,只是跟着他的那些人囔得凶。”佛奴回道。
风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要向拂耽延辞别。拂耽延本欲跟着去,怎奈风灵坚拒不受,又道,“你若去了,便是有官家人从中斡旋,哪里还有我等小民施展的余地?”她意态坚决,拂耽延也只得作罢,任由她去。
“风灵”没走两步,脑后有陌生的唤她名字的声音,她的脸上一下笑开了一朵花。转脸去望,正是拂耽延唤的她,“万事谨慎些,护好自己。”
得他如此关切,风灵心底的欢喜早已沸反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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