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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金身-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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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后,皇帝亲自起身将宋王扶了起来,看到对方抖成了个筛子,皇帝反而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并没有怪你,而是想清楚了一个事实:郑王熙说得对,在同样优秀的几个子女中,皇位可不是谁强谁胜的奖励,而是靠规则和惯例。他的地位无可撼动,朕不可能因为心血来潮就易储,这点你心知肚明。”
说是安慰,实则警告。
子孤晧刚松下一口气,心脏立马又回跳得厉害,几乎要击破他的胸腔:他的父皇不是个愚钝的偏听之人,但还是对自己起了疑!
“你舅舅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皇帝执起茶盏,吹了吹上面漂浮着的半截茉莉花,“朕为有你这样忧国忧民的儿子自豪,是他不配做你的亲眷,污了你成为造福社稷,名留青史的忠臣之名。”
宋王闭上眼,缓缓叹道:“是,儿臣知道了。”
——
皇宫中有许多隐秘之处,子孤熙知道不少。
例如散朝后不远处的外殿,一个名叫丁香回廊的地方。
大部分人都欣赏不来丁香回廊,因为建造的时候太追求自然天成,倒显得用力过猛。这里的格局太乱了,绕来绕去,就像个模仿玫瑰花形的迷宫。
但阴谋家就是喜欢乱,就是喜欢错综复杂。
子孤熙坐在丁香回廊几十个凉亭中的某一个里,正在呷饮赏花,对面坐着的那个人也执起象棋,自下自乐。
“太傅果然真心投诚于我。”子孤熙微微一笑,看向那个执弄象棋的老人家,“此刻信得过您了。”
张太傅不动声色,继续执棋:“殿下以退为进,老朽自当应承。”
【第二十二章】()
肩上烫伤又开始作痛,子孤熙应早点回去换药,但他现在急不得。
放长线钓大鱼的时候,他这个掌渔者怎能轻易离步。
子孤熙恭敬地对张太傅说:“三年前老师曾想投诚我,但我当时不知天高地厚,多有言语冲撞老师,还请您见谅。”
“老朽怎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张太傅道,“三年前老朽投诚殿下,是知您乃平朝之主。宋王只配做您催驾的一辆金车,难成领袖气候。”
“良禽择木而栖,您必不后悔今日抉择。”说完后,子孤熙轻轻垂目,打量了一下这位宋王皓的老师,誉满天下的名臣。
他递上去一杯茶,像是弟子招待老师那样:“宋王推行的新变法,若没有您背后操持,凭他一人难成气候。能有老师您这样的名士辅佐,我倍感荣幸——”
妖调开丁香。
丁香味在四周蔓延,这可不是平朝追捧的花,也不是历朝文人们喜爱的赏物。
好像两个人侃侃而谈的气氛,也因周围丁香的煽动变得小家子气,各怀鬼胎。
张太傅接过了子孤熙的茶,小啜一口:他知道郑王熙乃正统嫡长子,皇位无可撼动。
而今宋王皓变法得利,其才华惊艳四方。眼前这个傲慢嚣张的郑王,终究坐不住了!
“若是殿下不嫌弃,老朽自当尽力。”张太傅的话饶有深意,“尽心助您流芳百世,为您扫平登基障碍——哪怕挡路之人是我曾经的弟子。”
“今日朝上,太傅对宋王明褒暗贬,言语用得恰到好处。”
子孤熙轻轻鼓掌:“宋王也是不幸,摊上那么一个舅舅,这样一个妹妹。本来他推行变法后,颇受父皇器重,让我都有些坐立难安。”
话锋一转,子孤熙继续说道:“您帮了我一个大忙,感激不尽。”
张太傅笑道:“所以,历经三年之久,郑王终于肯信老朽了?”
子孤熙顺着他的话来,然后话语一挑:“那是当然瞧我糊涂!老师验明真心,这下就该轮到我了。”
张太傅回答:“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子孤熙捻着白釉的茶杯,轻声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您既在朝堂上为我护旗,我也该赤诚相待您知道,郑王熙是个直白之人。”
说完后,子孤熙把仅剩的茶倒进了丁香花丛中,临走前嘱咐道:“劳太傅今晚驾临贺仙宫,我自当证明自己的真心实意。”
——
等张太傅离开丁香回廊时,子孤熙松了一口气。
他护住了自己的肩膀,上面的伤口被厚重的朝服焐了半天,再不回贺仙宫换药,他这条胳膊都得废了。
等他回到贺仙宫时,已经过了未时。
子孤熙换下了朝服,因为出了一身汗,他简单沐浴了一下。
平朝处在二百年温暖期,现下只是仲春季节,就让人感觉到气温回升,热得心情燥闷。
仲春是个赏心悦目的季节,花和人都爱争奇斗艳。贺仙宫的美人们亦不例外,她们装饰着子孤熙的荣耀,点缀着贺仙宫的荣誉。
但今年,只有步金台这朵天宝玫瑰一枝独秀。
救公主有功的苦劳上,步金台被擢升为良娣,仅次于王妃,地位一跃而上。
经历了子舍脂婚礼上的那场大火,霍萨兹尔伤得却并不十分严重。他烫破了一点点皮肉,还不如子孤熙的伤势重,休养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霍萨兹尔的嗓音被浓烟熏坏了,不再像以前那么中听。
等伤好后,霍萨兹尔亲自替子孤熙上药,用喑哑晦涩的嗓音道了句:“谢谢你”
“我救了你一命。”子孤熙反问他:“所以我们扯平了?”
沉默过后,霍萨兹尔点点头:“你对我有恩。”
子孤熙摸了摸他的头发,齐耳的短发现在长到了背部。
“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子孤熙捻起其中的一缕头发:“就像我们两国正在弥补的关系一样,我希望我们之间也别再剑拔弩张。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满足,安心待在这里,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干涉你的自由。只要别暴露身份,你可以在贺仙宫任何地方走动,除了那个画着地涌金莲的书房。”
霍萨兹尔半撑起身子,第一次伸出手揽住了子孤熙的脖子,把他抱在自己怀里。
霍萨兹尔低下头,“能不能放过舍脂?”
子孤熙刚想伸手,去触碰这个把自己拥在怀里的人。
可听到霍萨兹尔那句话时,他的手一僵,回答:“我不喜欢你这样。你亲近我,心中还是为了别人。”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我对舍脂从来没有男女之情。”察觉到子孤熙想要挣脱开,霍萨兹尔反倒把他搂得更紧,“你就当是我欠了她。”
“她也欠了你。”子孤熙冷冷道,“你之前恨我入骨,因为我侵占了你的国。可你忘了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你为什么不恨她?”
“”
见对方一言不发,子孤熙继续说:“我无法理解,你对她还有什么情意可谈?你回来后第一次见她,她给了你一耳光;第二次是为了救她,她却把你推向火场。”
能感受到怀里的人正积压怒火,霍萨兹尔没有放手,只是淡淡一句:“是啊。”
子孤熙怒道:“她那样对你,你还不离不弃。我对你总该比她要强些,你又怎么看我?”
“是的,她打了步金台一巴掌,把步金台推向火坑,可都是为了我。”霍萨兹尔拿起子孤熙的手,摸向自己的心口。
子孤熙无话可说,良久他把手挣脱出来:“我不想听这些。”
“可我不仅欠了她,还骗过她。”霍萨兹尔垂眼,把子孤熙的袍子解开,低下头吹了吹对方左肩胛的伤口:“我为什么欠她吗?因为我试图欺她感情,骗她婚姻我没有资格去怨她。”
听着霍萨兹尔的话,子孤熙没有回应。
“若没有我,她现在早嫁人了。还是你最疼爱的妹妹,是你父皇最宠爱的女儿。”霍萨兹尔的动作从吹变成吻,“她曾视我为神,就当是我对信徒的最后善意,仅此而已。”
良久,子孤熙终于开口:“你不用为她操心,她昨日向父皇申明,自请出家为道。这是她想要的结局,除你之外她谁也不嫁。”
“也好。”
听到对方那个不冷不淡的回答后,子孤熙忍不住问他:“阿月,我觉得你好像没有人性。”
“怎么?”霍萨兹尔皱了皱眉。
“你所有的感情都淡淡的,和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霍萨兹尔歪着头,眨了眨眼,“我有七情六欲,更有喜怒哀乐。闲暇时间学学汉语,静下心时就去钻研绘画,心血来潮做一些小善事,和你们并无二样。”
子孤熙哑口无言,他想了一会儿,回答:“我不知道,就算你让我说我也很难说清。但我觉得你的心情和一枚小石子丢入池塘差不多,只泛起一点涟漪,之后就渐渐平息,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像捂不热的石雕神像,任何事都没法真的感化你。”
后来,这场谈论结束了。
霍萨兹尔静静地看着子孤熙,什么都没有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郑王不再把步金台视作仅供自己观赏的笼中雀,而是打开了正殿的笼门。
宫人们对步良娣有了真正的认知,态度也有所转变。
步良娣虽然不会说汉语,但性情非常随和温柔。
仲春季的活动有很多。例如簪花、郊游、踏青,有时候一群人还簇拥着去海滨戏水。
霍萨兹尔偶尔参与其中,但更喜欢坐在贺仙宫的园林里,尝试着阅读中原的诗集,或者带上卷轴颜料去写生采风。
等子孤熙沐浴完毕换好药,准备回去处理公文的时候,霍萨兹尔正坐在书房里练习书法。
自从答应教他研习汉文后,霍萨兹尔在这方面相当用工,学得也蛮快。尤其是书法,从一开始的七歪八扭,到现在开始成型,才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只是子孤熙看着他的字,皱了皱眉:霍萨兹尔的字是他教的没错,但这幅字的形态和自己本人的字体也太像了。
子孤熙凑上前,说道:“书法要有自己的风格,一味模仿可成不了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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