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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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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太多阴祟,不容清白啊!”
说罢,他已经从席中站起来,对王胡之拱拱手:“旧知遭此横劫,心意难安,还请修龄兄见谅。”
说完之后,他便转身径直离开房间往后而去。
王胡之见到这一幕,已是愣在了那里,他本想以此来刺一刺沈哲子,没想到对方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让他不明所以。
又过了大半刻钟,沈哲子才又转回来,眼眶微微泛红,对王胡之说道:“薛籍田是我故知,纵有异论强争,对坐亦不伤情。庸人难解此情,恶人以此构隙。籍田耿介难屈,以死明志,此为大贤壮烈,恨我不能!不过我又怎能安心再享名位,只求速去,残骸流放四野,不负旧人!”
“这、这……”
王胡之听到沈哲子这么说,思路更是跟不上。
沈哲子却不管王胡之怎么想,上前一步将一封书信摆在案上:“请修龄兄将此信转交诸公!伤心之土,情难久留,告辞!”
“驸马留步……”
王胡之见沈哲子转身而去,心内隐隐感觉不妙,他弯腰拿起书信,然后便疾步追出,继而便看到沈哲子已经被众多凶神恶煞的军士们簇拥着径直往南行去,不敢再靠近过去。
待到沈哲子一行消失在转角处,王胡之才蓦地清醒过来,他见那封信并未封口,便展开来看一遍。
信中所言与先前沈哲子的话大同小异,都是心痛薛嘏之死以及情伤旧谊,只是文采要激昂得多,真挚情谊透过那字里行间扑面而来,感人肺腑。就连王胡之看了,都要深深不齿那些小人构陷行径,不禁破坏了这么纯洁的一份君子之交,更害了一条贤人性命!
王胡之当然不知道,沈哲子这几天蹲在东郊庄园除了憋着坏心思要搞丹阳人家外,剩下的时间就是构思这一篇《伤情赋》,甚至因为自己墨迹耻于见人,专门让人誊抄一份收藏在怀留作备用。
看完信之后,王胡之本能的要去见太保,可是想到沈哲子有言此去便要归乡不出,略一转念后,还是急匆匆往护军府去见更近的温峤。
“驸马情伤薛嘏之死,要隐遁归乡?”
温峤名为坐镇台城,但正主的中护军都来了,他也只是闲坐养神而已,听到王胡之的回报,已经忍不住瞪起眼来。那小子做这么多事,然后要隐遁归乡?骗鬼吗?
王胡之苦着脸上前将沈哲子临行所留书信递上去,温峤接过来一览,倒是惊艳一番。
椒阁空旷,璇女杳然。素弦久置,清音不鸣……形如野中双凫折翼,意感云间别鹤孤啼……吞声踯躅恐泣血,人间不闻霜华声……
如果不知道这一封信是什么来历,乍一捧在手中,温峤还以为哪位多情公子死了心爱之人。可是沈哲子真的跟薛嘏有这么深厚交情?
抛开文辞不谈,温峤再用自己能够理解的思路解读这一篇文赋,便渐渐有所明悟,这小子已经占了里子,现在是在要面子呢!
有了这番感想,他不禁感慨一声,暗道以后要在诗赋方面对儿子加强培养。这种讨价还价的方式,那要比粗言鄙语文雅太多!
0448 贤者不隐()
建平园内,皇帝坐在厅堂正当中,皇太后位其斜后,中间隔了两名内侍、一名宫人。
王导与虞潭并坐下首,眼睑低垂。对于王导而言,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那种面对上位者时羞于启齿的局促感,上一次还是大将军于外作乱时,他率领家中子弟入苑请罪。
哪怕在昨天,面见皇太后时虽然有些尴尬,但他还在保证一定会尽快解决。可是短短一夜时间,却又发生更恶劣的事情,哪怕皇太后什么都不说,王导都觉得脸颊滚烫,坐立不安。
听完王导的讲述,皇太后并没有急着开口,只是望向坐在御榻上的皇帝,声音有些低沉:“皇帝对此事怎么看?”
皇帝听到这话,嘴巴下意识一咧,他能怎么看?他就是觉得王太保这人太讨厌,昨日来拜见之后,母后心情一个下午都不好,一直训斥他不懂事,凡事皆要仰诸于外,结果让这些外臣目无君上,居然敢带利刃上殿!
皇帝自己也冤枉得很,他只见过那个薛什么一次,就那一次这个薛什么只是自己神态激动的喋喋不休,他又插不上话,只是觉得这个薛什么实在可厌。果然这家伙死都要恶心自己一次,园中这么大,京畿这么大,江东这么大,何处不能死?偏偏要死在太极前殿上!
这件事还没有揭过去,结果王太保今天又来!这老叟还没开口,皇帝就看出来今天下午他应该又没有好日子过了。
听到母后的询问,皇帝也是绞尽脑汁想一个漂亮答案,以期让母后不要为难自己。他记得昨日母后一直在念叨大舅在世时如何如何,这会儿倒可以借用一下,于是便坐直了身体,神色肃然道:“朕记得大舅在世时,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朕少历事,还要请太保赐教。”
王导听到这话,老脸便更红了。他有心反驳一句,庾亮执政时倒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可是建康都丢了!
不过看到皇帝那稚嫩脸庞,王导也拉不下脸来跟个死人攀比较劲,只是垂首道:“臣惭愧,未能防患未然。多赖虞公归都,善引驸马镇乱,定危于顷刻,补救未晚。”
皇太后脸色极阴沉,这会儿稍稍有所缓和,一方面是儿子应答颇合其心意,既刺了王导一下,又没有将气氛闹得太僵,隐隐已有些许先帝风貌,这让她颇感欣慰。另一方面则是自家女婿果然没有辜负信重,再立一功。
说到底,遇事之际,终究还是自家人要可靠一些。那些小民因何闹市,皇太后大概能猜到,小民又有什么主张?大抵还是台中有人不满大兴土木的营建宫苑,因而煽动小民作乱!
她可是记得,沈哲子提议营建的时候,台中便是纷争不休,到现在这议论声仍是没有断绝!可是这件事又有什么错?哪怕是小民之家,一旦有所从容,都要美屋舍以养形神!
这些臣子们,个个诤良自居,眼看着皇帝住在残门漏瓦之居,他们就满意了!说什么大乱新定,不宜巨耗以作无用。什么叫无用?衣食起居便是人之大事,人皆为此奔波,独独皇家要受苛待?
况且,府库积累空虚,这些营建所耗都是她家女婿广引乡土义士捐输为用,府库也根本没有用耗!可还是有人要因此喋喋不休的反对,说到底,不过是有人心思晦暗,总想要为难她们孤儿寡母!
心内想着,皇太后转望向虞潭,不乏感慨道:“都中废后待兴,正需要虞公这种善任敢当的贤良。维周屡在我面前倍言虞公贤长善治,裨益乡土,为朝廷守护元气之地。虞公归都以后,必能让都内世风大健,安乐未远。”
虞潭起身答礼谢过,王导在一侧看得颇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皇太后对他的冷淡,毕竟他在时局中位置如何,也不是皇太后的态度能决定的。不过这一份爱屋及乌的态度转变,也实在有些着痕,想来不久之后,虞潭在都内便能立住脚跟,养起声势。
“妇人秉国,本是非分。宇内多事,或为天警。只是先帝辞国猝然,诸子俱未成器,我也只能斗胆勉力,诚恐待罪。不过区区女流,所见未及庭外,但有一二所恃,惟求诸公情不相弃,与国共勉。”
皇太后深吸一口气,语调中已经有了一丝疲惫,都中这几日接连的变故,让她有种心力交瘁之感。
尤其去年那一场乱事给她造成极眼中的心理创伤,哪怕太平无事,夜中都偶有噩梦惊魂,一旦都中有什么风吹草动,更是惊得夙夜不能成眠,唯恐再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乱。
接连两日重臣来告,她已经心累的不敢多想,这会儿忍不住望着王导沉声道:“太保若不以妇人浅薄不足论事,请据实相告,都内究竟还能否太平相安?”
王导听到这话,心内更加不能淡然,他昨日倒是放言保证,可惜转瞬便被打脸。这会儿皇太后再有问,更让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之所以不敢保证,不是他能力有缺,而是权柄受限啊!假使没有温峤横插一手,黎明时暴民骚动他不至于束手无策,哪怕不如沈哲子解决的那么干脆,也总有办法压下去。
可是现在,先是温峤跳出来瓜分事权,虞潭又是强势归都入台,他的掌控力就更弱了。而且这一场事所涉几方,丹阳人家虽然注定沉寂,可是无论虞潭还是沈哲子,可还都没有明说要息事宁人。况且未来一段时间,各地方镇对此的看法也会传回都中,届时是否还有动荡,他也不敢保证。
眼见王导皱眉沉吟,皇太后脸色渐冷,继而又望向虞潭:“维周既已归都,怎么没有同来?”
虞潭回答道:“驸马竟夜劳碌奔波,不乏冲阵斩逆,多沾血煞,要修整仪态,才敢入见。”
“这少年郎,说过多少次,终究还是积习不改,执礼太切啊!”
皇太后状似无奈的叹息一声,继而又吩咐宫人道:“去看一看,驸马若还未至,就传信他先归家休息去罢,不必急于入禀。”
宫人领命,疾行而出,只是过不多久又匆匆返回禀告道:“温公求见。”
王导在席中听到这话,心内又是一突,温峤本是留守坐镇台城,怎么来到建平园?莫非台城那里又有事情发生?
又过片刻,温峤在内侍引领下行入,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笑意,递给王导一个意味莫名的眼神,然后才上前行礼。
“温公不是正在留镇台城,莫非台中又有事端生起?”
待到温峤起身归席,皇太后便发问道,她也是被这一桩一桩的事搅得心神不宁。
温峤垂首避开皇太后急切眼神,将手探入怀内取出沈哲子留下那篇文赋书信,恭声道:“台中已经安定无事,劳役已经归营待责,百官也各自归家,请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勿忧。臣冒昧请见,倒是因为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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