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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3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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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存冲过来两步。六娘立刻后退了两步,拔足飞奔起来。
章叔夜!你在哪里?
快回去告诉阿妧,告诉婆婆,爹爹已经不是爹爹了。是不是阿妧和婆婆已经猜到了?婆婆才会赶回京师,阿妧才让章叔夜来带他们回汴京。她错了,她刚才应该毫不犹豫跟着章叔夜逃走的。
吕氏追了女儿两步,掉过头来,看着丈夫不知所措地大哭起来:“郎君!你这是为何?”
孟存颓然地一动不动,双目泛红。
阮玉郎轻轻击掌。两道矮小瘦弱的身影,从黑夜中飞出,直射六娘身后。
“阿婵——!”吕氏惨呼起来。
六娘猛然回过头,已吃了一掌,眼前一黑,连金星都不曾看见,便慢慢软了下去。
阮玉郎淡淡地道:“给她熏香吧,明日听话就好。无论我成败如何,有她在,你孟仲然的性命总安然无恙。”
吕氏提裙踉踉跄跄奔向六娘,大哭起来,将对阮玉郎的畏惧之心全抛之脑后,也将丈夫抛在了身后。
几十步外的参天大树上,隐藏在葳蕤树叶中的章叔夜握紧了手中一根树枝,刺刺的。
九娘子说了,若是孟存不对劲,就只要救回孟婵一人即可。只是今夜失去了机会,可惜了她这样的好女子。
***
帝后大婚,洛阳倒也喜气洋洋,万人空巷,盼着一睹盛况。不断有使者飞马回宫城报信:“皇后升舆出二门———”
不一会再高唱:“皇后升车出大门——”
鼓乐齐鸣,迎亲使、副使及群臣簇拥着皇后车驾,直奔五凤楼城门,百官和宗室都振作起精神来,毕竟孟氏一族的声誉甚隆,宗室中不少亲王也知道这位孟皇后,乃先帝和太皇太后早早就选定的皇后。更多人盼着因孟家和陈家的关系,能使燕王党和洛阳化干戈为玉帛。
冗长的礼仪并未因那四不像的册、宝和皇后祎衣而减免多少,拜、再拜,百官和宗室们辗转在太极殿、鸾和门之间,最后才至含光殿观礼。赵棣和六娘并肩坐于榻上,尚食进馔,食三饭,尚食进酒,受爵饮,尚食以馔从,再饮如初,三饮用卺如再饮。尚仪跪奏礼。赵棣立刻站起身来去换常服,眼风瞥到六娘,见她有些神情呆滞,心中更是不快。怕是听说赵栩打赢了西夏,她更加不情愿做这个皇后吧,这样也好,免得她一脸贤惠样,好似他亏待了她。
一路紧随六娘的,不是她的贴身女使金盏银瓯,而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尚宫和尚寝。她们见皇后一整日都有些呆滞,也无人敢乱想,见官家去换常服了,便也请皇后释礼服入幄。不多时,又有女史捧了银盏进来,喂皇后喝了些汤水。
六娘神志清楚,却手脚无力,只能由着人搀扶行礼,看起来只比常人慢了一些,却很符合皇后的威仪。一日下来,人已经麻木了。闻到那味道怪怪的汤水,拼命想扭开头,却只能如木偶班被喂了好几口,昏昏沉沉的,连手指都动不了。
眼看着赵棣大步进来,只穿了白色中单,六娘眼睛眨巴了眨巴,那药的药性虽烈,连眼泪也挤不出来。
赵棣见六娘已换了寝衣躺在了床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冷笑了一声,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看着尚寝女官们放下重重帷帐,才转过身来,轻声道:“孟氏,我让你做了皇后,便只有这个名分是你的。其他的就不要贪心了。”
六娘连反应都慢了许多,还没完全明白过来,见赵棣忽地站起身来,大力推着床摇晃起来,连着那外间五六重的帷帐都晃个不停,他口中还发出奇怪的闷哼声。
赵棣如此这般了一会,看也不看六娘一样。一盏茶后,外间孙尚宫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还请保重龙体爱惜皇后。”
赵棣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床沿,见六娘眼睛还眨巴眨巴看着自己,一句话都无也无任何动作,便又坐了下来,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若是你想要恩宠子嗣,去找娘娘告状,我担心娘娘让人查验你身子。若是你不说,我便不用这个。”
六娘看着他手中取了一根玉势,似乎要除去自己的中衣,一身冷汗出不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摇了摇头。
赵棣仔细打量着一声不吭的六娘,眼睛倒是瞪得很大,约莫是吓傻了。他伸手抽出六娘的元帕,掏出一个小玉瓶,朝上洒了不少鸡血,嫌弃地看了看,才放声喊道:“来人——”
***
翌日一早,皇后孟氏依礼朝见太皇太后、皇太妃钱氏等人。
太皇太后见她行动缓慢,倒笑了。
大婚后的赵棣随即又奔赴郑州,要抢在赵棣抵达洛阳之前攻下汴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306 第三百零六章()
第三百零六章
赵太…祖有诗云:“生於乱世遇时平; 掌握纵横谁纪颂。善念入无边,恶也不知痛。”
大赵开朝百年来,如今内乱外斗; 战火已烧半壁江山。女真和契丹联军一路南下,因有河东路和河北两路的叛军里应外合,势如破竹地拿下了真定府、河间府。他们一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为怕赵军反击,铁骑卷过之处,烧尽沿途州县粮库内的粮草。壮丁不肯被征为挑夫,皆性命难保。粟米的焦味混杂着血腥味; 数里之外都能闻到。百姓号哭奔走,家破人亡,大名府以北生灵涂炭; 村镇全空。在这月黑妖星现; 云红战火燃之时; 谁人不痛?
汴京皇城西南的都堂中; 二府宰执们、枢密院官员及兵部户部各部尚书郎中、禁军将领们齐聚一堂,听着苏瞻的话,视线都落在沉默如山的孟在身上。军中论资历论战绩,孟在足以服众; 当统领京城禁军护卫京师。然因洛阳伪帝册封孟氏女为皇后; 朝中要求孟在辞官者甚众。
苏瞻手持厚厚一沓的折子; 皱眉对御史中丞邓宛道:“清平你素来刚正不阿; 怎会由得他们胡诌?若因孟氏女要连累伯厚; 那是否要因伪帝而累及燕王殿下和陛下,因太皇太后而累计太后?这些是我下令扣在中书省的,有何不妥?”
堂上群臣窃窃私语起来,立刻便有出言弹劾苏瞻一言堂,把持军国大事,欺上瞒下,有害社稷。
邓宛朗声:“诸公且慢。苏相并无这等罪状,不可乱戴帽子。”他转向苏瞻道:“苏相言重了,历来台谏有谏言便需上书。上陈下达,缺一不可。情理法理上该如何决策,那是二府各位相公和官家、娘娘当顾虑的。刑部和礼部、太常寺等各处的这许多上书,可见朝臣们均心有顾忌,堵不如疏,若你我一手强行盖着,只怕日后祸患无穷。”
张子厚大步踏入都堂,朗声道:“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若要这般顾忌疑心,这朝堂上诸位恐怕都要挂印辞官才是。”
众人都头皮一麻,这位出名的“麻烦人”今日竟晚了许多,只怕又要舌战群儒力压群臣,再看他身边穿男式女史官服的少女,秋水盈盈,笑意明媚,手上捧着厚厚一卷像画卷似的物事。
张子厚甩了甩宽袖:“如因沾亲带故便要摘了孟都点检的官帽,张某是万万不肯的。那赵棣封原永嘉郡夫人张氏为贤妃,诸位拿下孟伯厚,是否跟着就要收拾张某和苏和重了?我是伪帝贤妃的养父,苏和重是她嫡亲的舅舅。对,那国子监吕祭酒乃是孟皇后的亲翁翁,自然也是要返乡养老的。还是把我们统统牵连下狱?”
邓宛挑了挑眉毛,笑意一闪而过,看来张子厚越发老辣了,没有这样的刀子嘴,也降服不了这些多心眼钻在针尖里的朝臣。
张子厚旁若无人,高声道:“啊呀,对了,那陈孟两家乃是姻亲,陈汉臣陈元初陈太初是不是也得摘了他们的帅印?不如这般算了,你们直接将汴京献给叛党,将苏家、张家、孟家、陈家一网打尽,这从龙之功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朝那些想要争辩的几位朝臣啐了一口:“打仗你们不会,保家卫国你们不懂,偏像那蠢猪一般,处处给叛党做帮手,尸位素餐就是说的你们这等衣冠什么来着,张某耻于和你们做同僚!”
他劈头盖脸地骂出市井之言来,不少人涨红了脸,却想不出更厉害的话骂还张子厚。邓宛摊手道:“诸位可听到了,邓某觉得张理少所言极是。还请诸位不要再纠缠于孟伯厚一事了。”
张子厚一甩宽袖,换了张温和面孔,转头对九娘道:“孟女史,还是先将陛下亲自盯了一整夜的好东西拿出来吧。”
九娘微笑着将画卷送到孟在面前:“奉陛下旨意,翰林画院连夜照将军指点画了这张战事图,只是不知道对不对,还请大将军指点。陛下说了,怕有谬误,特派了五六位画师在外头候着。”
孟在接过画卷,挂到平日放舆图的立屏上,落目在画上,沉静如他也不由得微微一顿。他在枢密院也担任过签事,因此昨日官家问及天下战事时,他便耐心作了讲解分析,却没想到一夜之间九娘便安排出了此图,真是处处可见她心思敏捷行事周全。
孟在站到一侧,对着拥到台阶前的群臣说道:“诸位,这些城楼标志,乃大赵军事重地,兵家必争,已落入叛党和敌国之手的,皆为红色。”
群臣见汴京周围密密麻麻皆是红色城楼,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虽然心中都知道得七七八八,可如此直观地看见京城之困,依然触目惊心,尤其是北方,只剩下大名府一带及鹤壁一带连接京东西路的仍有几个绿色城楼。再看到西边辽阔疆域上永兴军路和秦凤路一片皆绿,众人又都略安心了些,不少人后怕地想到若是早几天画这图,便是大赵江山一片红了。
孟在指了指那红红绿绿的带着箭头的粗线:“红色,乃敌军路线。绿色乃我大赵将士路线。诸位可见,这指向西凉的,乃陈汉臣所率的十万西军,正在追击梁氏。”
刑部尚书开口问道:“伯厚,为何从兴庆府会有一道绿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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