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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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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杀他呢。后来宫中的向皇后和高太后听说了她的事,夸赞她是义妇。
谁要做这样的义妇?她因此再也不能生养了。连年后娘亲在青神病逝,她都没法回去奔丧。
幸好没等到春暖花开,苏瞻就被无罪释放,跟着连升三级,直接进了中书省任正四品中书舍人。她的淑人诰命也极快地批示了下来。她进宫去谢恩。高太后和向皇后极喜爱她,称赞她的才学见识和胸襟,赐给她许多药物调理身子,常常召她进宫说话。
一直忙到仲夏时,她才带着阿昉回川祭奠亡母。在离京的码头上,她最后一次看见张子厚。那时她还年轻,看也不看他一眼,和苏瞻牵着苏昉就绕开走。他上前拦着她红着眼睛喊一声师妹,递给她一样东西。她一看是挽金,断然挥手给了他一巴掌,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得他唇角渗血。可当张子厚红着眼倒递剑柄给她时,她却下不了狠手一剑刺死他。
正因为她是王妋,她心底才明白得很,她做不到迁怒于人。她若是糊涂一些,能恨别人,能怨别人,恐怕自己也不会那么难受。小产的事,她只怪自己太过疏忽。官场上的事,她更清楚绝非师兄弟反目成仇私人恩怨这么简单,背后都是千丝万缕,不是东风斗倒西风,就是西风斗倒东风。她心里太清明,最后苦的却是她自己。
她记得当时苏瞻死死摁着她的手,把剑丢开,一言不发将浑身颤抖的她紧紧搂在怀里。晚词抱着拼命喊娘的阿昉,侍女仆从们吓得半死。码头上一片混乱,她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张子厚一直在喊一句话,她也没听见。
最终,船渐渐离了岸,她牵着阿昉立在船头,看见苏瞻和张子厚都跟石像似的一动不动,一点点变小,快看不见的时候,忽地那两个人影不知怎么就纠缠在一起,然后双双落入水里。阿昉尖叫:“爹爹——爹爹——!”很快有人将他们拖上了码头。她没有喊也没有叫,夏日一早的太阳就灼伤人眼,刺得她泪水直流。
九娘摇摇头。那些属于王妋的过往,再想,也已经人死如灯灭。事已经年,苏瞻也好,张子厚也好,一个个,都依然活得好好的,这世上,人人都活得好好的,会想着她念着她的,只有她的阿昉。亲戚,连余悲都没有,能忍住不唱歌已经不错了。
重活这一世,她更不可能和张子厚有什么交集。他的女儿,和她更没有一点关系。她上辈子都没有恨过张子厚,这辈子更犯不着去花那力气。
房里传来轻响,九娘睁开眼。却是林氏收拾好了自己,不放心她,怕她饿着,又热了碗粥端了进来。
第十九章()
九娘看着面容浮肿却一脸关切的林氏,强打精神爬起来喝了粥。
人还没躺下,“扑通”一声,把她吓了一跳。一看,林氏直直地跪在慈姑跟前,把慈姑也吓得不轻,林氏却硬抱着慈姑的腿不放。
慈姑被她拖得站不住脚,坐倒在榻上,苦笑着说:“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林氏将脸伏在慈姑膝上,呜咽起来:“慈姑,我家里人,在郑州,也是涝灾里都没了的,就我被树挂着,活了,后来跟着乡亲逃难逃到开封来,被老夫人买了。慈姑,你还记得不记得?”
慈姑一怔,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发髻:“老夫人是去禹王大庙上香,在庙门口买了你的。”记得当时林氏还小,但满脸污渍也不掩其色。老夫人怜惜她红颜薄命,花了半吊钱,买了她回来搁在翠微堂做些粗活。那年的人命都比往年贱许多。
林氏哭着说:“慈姑,我进了府什么都不会,多亏你管教我。你骂过我也打过我,可我知道你那是对我好。我娘以前就也这样。你又对九娘这么好。要没有你,我和九娘怎么办呢?”
慈姑摸摸林氏的头发:“好了,阿林,九娘是我抱大的,我不对她好对谁好啊?别说这些了。唉。”
“以前阿阮说什么我都信,我蠢笨糊涂,我活该。可九娘不一样,她虽然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她姓孟啊,她也一样也是官人的女儿——”林氏抬起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我真没想到,官人他只担心挨了几板子的四娘七娘,我可怜的差点死在外头的九娘,他竟然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出了事他连找都不想着去找一下!”
林氏啕大哭起来。哭得九娘心都揪起来了,九娘伸了小手去拉林氏,被她转身一把抱在怀里:“九娘,你可不能怨恨你爹爹。姨娘怨恨就好了。”
慈姑叹着气,由着这两母女抱头哭了一场。她心里清楚,当年老夫人看着程氏虽然泼辣粗俗,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下不了狠手,连阮氏都好好地生下了四娘。林氏这样的好颜色笨肚肠,放在三房起不了风浪,帮着程氏生养孩子就不会吃苦。二房那个从小伺候孟存的阿徐,虽然吕氏过了门就给了她名分,可怀了四胎,只生下了五郎一个孩子,现在三十还不到的人看着像四十岁的老妪。
不一会宝相在外头喊:“姨娘,东小院郎君唤了。”林氏这才依依不舍地又摸了摸九娘的小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慈姑又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九娘:“睡吧,你年纪小,心思不能多,会长不高的。睡吧。”
九娘握住慈姑的手,轻轻喊了声:“慈姑,你信不信鬼神之说,信不信人有轮回投胎,前世来生?”
慈姑笑着捏捏她的小手,仔细想了想:“老奴还是信的,那年小娘子还没生出来的时候啊,老奴日日都梦到我那可怜的女儿和外孙,天天在唤我去找她们。可自从老夫人把老奴给了小娘子,我那女儿和外孙就再也没来托过梦。”
九娘把慈姑的手贴在脸上:“可慈姑的女儿和外孙肯定比我聪明。我小的时候那么笨。像我姨娘一样。你教什么都教几百遍。”
慈姑摸摸她的小脸:“胡说八道!小娘子哪里笨了?你说话虽说得晚些,可一开口就是一句一句地。旁人啊,都是先喊个娘或者婆的,也得到两岁多才开始说句子。可老奴还记得你张口第一句就说:慈姑,我要吃饭。啊呦,谁说你傻,那人才傻呢。”她顿了顿,摇摇头:“你和你姨娘不一样,你姨娘,那是真傻。好了,睡吧。”
九娘禁不住呵呵笑,这个小身子,原来天生爱吃,那就不是她的毛病了。
对了,说到吃,还欠陈太初一碗馄饨钱。想起陈太初吃糖粘牙的样子,想起赵栩吹胡子瞪眼睛硬塞给自己护身符的样子,九娘这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护身符,随手搁在了瓷枕边上。
想起阿昉,九娘唇角含笑,慢慢地放松下来,呼吸也匀称起来。
***
林氏回到东小院。孟建正盘腿在榻上喝着闷酒,抬头看见她,平日里天香国色的脸,现在鼻子通红,眼睛浮肿,嘴也肿着,一身衣裳皱巴巴跟腌咸菜似的,就皱起眉来:“今天反了你了,还敢跑去翠微堂,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平时见了他就细声细气的林氏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眉毛一挑,几步冲上来把酒盅一抢,砰地往桌上一放:“那是我疼了一天才生下来的小娘子!我不去闹,谁管她了?她死在外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不是?!”
孟建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呢你——我是她爹爹,怎么不管?”
林氏想起偷听到的话,火又上了头,一股子犟劲儿冒了上来,揪着孟建的袖子就往外拉:“你管了?你是她爹爹?你去找她了?还是让人去找她了?你怎么担心她了?你去看过她没有?你知道她一个人被扔在外面有多害怕?你知道她吓得晚饭都没吃吗?她那么委屈还挨了老夫人板子!手肿得跟包子似的你看过一眼没?你就知道说她傻说她笨,像我是不是?你去找聪明的伶俐的,别来管我们这种蠢的钝的!你去疼惜那些了不得的人物去!”
屋子里宝相和两个侍女都吓呆了。这——这还是那个娇嗲嗲憨乎乎,郎君说三句她也答不上一句的林姨娘吗?连奴都不自称,我啊我啊你啊你的瞎叫。
孟建也糊涂了,被她说的竟然没了脾气,想要分辨几句,还真有些心虚。等乱糟糟地被她一气推出了房门,才发现鞋子都没在脚上。
他砰砰砰地直拍门:“阿林!开门!你还真是翻了天啦!”今天不教训教训她!一个两个都骑到他头上,这木樨院不姓孟了!
林氏一关门,背了身看着那几个惊恐莫名的人,腿一软,靠着槅扇滑到地上,好不容易扶着宝相的手站了起来,自己安慰自己起来:“没——没事!大不了把我赶回翠微堂去,我——我不怕!”
“姨娘,你手抖得厉害,我扶你到榻上歇会儿。”宝相把林氏扶到榻上,看看酒壶里还有酒,索性就着孟建的酒盅给她也倒了一杯:“姨娘你喝一口压一压。”
林氏抖着手接过来一口气干了,胸口火辣辣的,听着孟建门口骂了,竟然生出些痛,又有点不敢信:“宝相?我把郎君骂了?”
“骂了,挺凶的,比以前骂九娘子还凶。”
“我把他赶出去了?”林氏觉得人都有些飘。
宝相又给她倒了一盅,示意那两个侍女去铺床:“推出去了,不是赶的。推的。”
林氏又满干了一杯两杯三杯:“也好,回翠微堂还能吃上辣呢,以后我就偷偷地来瞧九娘和十一郎,还不用讨好谁!”
她自己去拿酒壶,却已没了酒。呆了片刻,爬上榻推开窗棂,将那酒壶酒盅一把丢了出去,砰地又关上窗。
外头窗下却听孟建叫了一声:“要死了你!是不是你丢的壶!阿林!我瞧见你了!你不开门就算了!连窗也关了?连我你也敢砸!我的鞋呢!来人——来人!”
等孟建气急败坏地进来要收拾林氏的时候,却看见她四仰八叉地倒在榻上,醉得人事不知。一边脸侧还有晚间挣脱婆子被指甲拉伤的划痕。宝相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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