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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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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走近两步,慢吞吞地说:“苏家哥哥说,他娘亲家里没人了,留下的什么田啊屋子啊钱啊还有什么书院都没人管,他爹爹为这个发愁呢。他还说他做儿子的,不能替爹爹分忧很难过。”
孟建和程氏对视一眼,柔声道:“好孩子,他还说什么了?”
九娘歪着头想了想:“还说他一眼就看出我为什么是饿坏了——”
程氏一愣,随即打断她:“好了好了,知道了,下回去表舅家里可别总盯着吃的。你先去睡吧。明日你们几个就回学堂了。记得听先生话,别和姐姐们闹别扭,散了学一起回来,记住了?”
九娘屈了屈膝,带着慈姑和玉簪告退。林氏却在半路上候着她,一脸紧张地问:“你怎么留在屋里那么久?郎君和娘子说你什么了吗?”她自从那天对孟建闹了一场,一直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看着却没什么动静,更加坐立不安。一看到九娘还没出来,不由得格外紧张,问东问西。九娘吃不消她啰嗦,只能安慰她一番,把她打发去十一郎屋里去了。
进了听香阁,就见阮氏正和四娘在花厅里说话,四娘脸上还带着泪。见了九娘,阮氏赶紧站了起来行礼,又递了一样物事过来,竟是那个折腾来折腾去换了好多手的金镯子。
阮氏一脸诚意:“多谢九娘有心,可四娘说了,这个镯子,是舅母特地送你的,她万万不能收。姨娘见识浅薄,你别放在心上。”四娘只默默低了头,也不言语。
九娘吃不准阮氏要做什么,只能示意玉簪先收起来,笑着说:“那我改日再补一份礼给四姐。”
回东暖阁时,九娘却留意到四娘手边搁着的那只瘿木梳妆匣,该是阮氏私下送来的。
那匣子看着黑底金漆缠枝纹样式很简单。可这样的梳妆匣,她前世也有一个。那匣子底下当有个“俞记箱匣,名家驰誉”的铭记。匣子里面配置了玳瑁梳、玉剔帚、玉缸、玉盒等梳具,样式取秦汉古旧之风,件件古朴,整套要卖百贯钱。当年苏瞻买来送给她,笑着说两个月俸禄换了一只匣子,以后可得允许他替娘子梳妆插簪了。结果她嫌他梳得头皮疼又挽不起像样的发髻,被他折腾了几日,特地也去了俞家箱匣铺,买了一件豆瓣楠的文具匣送给苏瞻,笑着说偷了嫁妆换了一只匣子,一匣换一匣,以后郎君可得放过她的头发了。气得苏瞻直跳脚。
现在换了十七娘,恐怕梳得再疼,也会笑着忍着吧。将夫君视为天,她王妋从来没做到。
蓦然,九娘想到,阮氏和林氏一样,一个月不过两贯钱的月钱,她哪里来的钱,给四娘置办俞记的梳妆匣?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九娘自防盗;谢谢。
九娘收到各房送来的入学礼;最高兴的是林氏。
林氏不知道这两天自己怎么了,总觉得待在九娘身边心里才踏实;似乎木樨院、程氏、阮氏都离她远远的。她不用想也不愿想;白天看见阮氏;总觉得很不舒坦,心里怪怪的。就算看着九娘吃那么些点心,她也觉得这胖嘟嘟没那么碍眼了。四娘虽然苗条又好看;还是自己生的好。再说自己虽然脑袋笨,这皮囊怎么也是一枝花,九娘长开了能丑到哪里去?她可不信将来哪个相看的郎君会舍得不给九娘插钗,只送两匹锦缎压惊。嗯,有锦缎也不错。
她在灯下时不时看几眼九娘;越看越欢喜,这小娘子的睫毛怎么这么浓密卷翘,跟两把小刷子似的;还有她小手上小肉涡以前她一看就来气,现在也觉得好玩;和十一郎一模一样呢;果然是亲姐弟。
九娘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姨娘你看什么?”
林氏笑着低头缝制黄胖的小衣裳:“看小娘子你呢,胖一点就胖一点,有福气,好歹你不丑。”
九娘觉得这两天阮氏和四娘还真出了死力气把林氏给推回来了,笑道:“那你记得去求娘亲,给我吃三餐吧。”
林氏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成,明日你就入学了,在学里就吃上三餐了吧?我问过梅姑,族学里宽厚,一个月要放四日假!比国子监还多一天呢。你在家里还是得少吃一点才好。丑是不丑,瘦一点更好看。”她扬扬眉:“谁还会嫌自己太好看?”手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脸,看到九娘一脸的嫌弃,赶紧放下来,低头穿针引线。
九娘看着她,竟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转头细细看着慈姑抄礼单。
孟彦弼还真送了套文房四宝来,这徽墨端砚也罢了,除出一刀常见的四川冷金笺,竟还有两张澄心堂纸。九娘将两张纸捧在手里爱得不行,这“滑如春冰密如玺”的澄心堂纸何等昂贵,前世她收藏了几张都不舍得用,太亏了,不知道便宜了谁。便是苏瞻的老师欧阳相公得了十张澄心堂纸,还写出“君家虽有澄心纸,有敢下笔知谁哉!”的诗句来。想不到今天那个傻瓜小子来头不小,竟然让孟彦弼这么大方,这纸送给还没开蒙的小娘子,也不怕对牛弹琴白白浪费?这其中的道道,九娘竟然也一时想不明白了。
又或,从武的孟彦弼其实并不知道澄心堂纸的可贵之处?
长房的大郎、八郎也随了几本开蒙的书来,无非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九娘随手一翻,却发现《千字文》上密密麻麻用簪花小楷标注了许多注释,墨迹如新。九娘翻到扉页,上头果然盖着长房大郎孟彦卿的私章。九娘重生以来,还未见过这位记在杜氏名下的嫡长子,只知道他勤奋过人,十三岁就从族学考入了太学。恐怕很快就能参加下一届礼部试了。只看他所赠之物,礼轻,意重,是位有心人。
二房的六娘孟婵送来了厚礼,一个鹅黄色绣了枝梅花的精致书袋,角落里还绣了个草绿色的“九”字,一看就是这两日刚刚缝制好的。书袋里还有一个笔袋,和书袋同样的款式,也绣了她的排行。
拿着书袋,九娘有些恍神。
前世那三月底的午后,她喝了药女使晚词扶着到临窗的榻上靠着。矮几上的箩筐中还搁着年前她打算给儿子苏昉做的新书袋,苏瞻给她画了几根修竹的花样子,她还没绣完。她拿起花绷子,手上的针却实在没力气,一急,又咳了起来。
晚词就将她手中的花绷子接了过去,坐在榻前的脚踏上绣了起来:“娘子还是歇着罢,奴来绣。郎君下朝回家瞧见了,又得忧心。”。
王玞叹了口气,身侧的晚词已经开始飞针走线,她眼看着那一片片竹叶灵动起来,抬起头来望向窗外,能感到日光已经不像年后那么淡漠,带着些暖意。她举起手想去点点日光下的粒粒灰尘,腕上的玉镯却噗地滑至肘间,百来天的光景,人竟然瘦成这样了,心里一跳,就看见院子里那合欢树下,一对璧人:她的堂妹,和她的丈夫。
衣,不见得不如新;人,又怎可能不如故?
林氏看着九娘有点呆怔,敲了她脑袋一下:“又发什么呆!还以为你出个痘把这呆怔的毛病出好了,再犯病,娘子还请许大夫给你喝那极苦极苦的药!”
可不是呆怔了!九娘摸摸头,放下书袋,去看二房郎君们随的礼,是几本字帖和几枝狼毫笔。九娘因为大郎的礼留了份心,仔细翻了翻,字帖却都是崭新的。
三房却是程氏着人安排好的腊肉、梅花酒和几匹棉布,一看便是拜师要送的束脩。慈姑将长房二房的礼单登好了,发起愁来:“小娘子一个月才一吊钱的月钱,这些回礼可怎么办才好?”
林氏此时忽然聪明起来,说:“阿阮送给我那些个旧衣裳,九娘人胖,恐怕穿不了。料子都还是簇新的,不如我替你剪了,做上好些个荷包扇袋香包的,到了端午节,你也好回礼给哥哥姐姐们。”她抻长了脖子问慈姑:“四娘七娘真的什么也没送?”
九娘噗嗤笑出声来:“怎么?姨娘还指望四娘把那镯子送还给我?”
林氏一脸不自在,低了头嘟囔:“堂兄弟堂姐妹不都还送了礼嘛。”
慈姑看看漏刻,就要亥时了,便提醒九娘去正屋请安。林氏咬断线头,将手中小衣裳递给九娘:“替十一郎赔给你的,你就别生气了。”
九娘一看,这小褙子看着眼熟,蜀绸粉底杏色玫瑰纹,可不正是阮氏那天送来的旧衣裳。她不禁哈哈笑起来,一把接了过来。
***
进了木樨院,三房的六个孩子排排站好了,给孟建夫妻请安。阮氏林氏再上前行礼。
程氏让其他人回去安置,却留了九娘下来。七娘一看,立刻撅起嘴,牛皮糖一样扑上去抱着程氏不撒手。
程氏只好搂着她跟九娘说话:“哥哥姐姐们知道你明天要入学,都差人送了礼来,你想好要回什么礼,来同你梅姑姑说。明日卯正时分来正屋用早饭,梅姑会送你去族学拜师,酉时一刻下了学,和姐姐们一个车回来,好好做先生留的功课。可记得清楚?”她一直担心九娘从小呆呆的,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记不记得住。这木樨院但凡有一个省心的孩子,她也就宽心多了。
九娘笑眯眯地点头:“娘,我记住了。卯正吃早饭,酉时一刻回来。酉正吃晚饭。”
程氏看了看她,好吧,你能记得吃,也是好事。
孟建看着这个矮矮胖胖不起眼的小女儿,心里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意味。这孩子生得艰难,阿林疼足了八个时辰,差点命都没了。偏偏她两岁才会走路,三岁才开口说话,平时胆怯话少却又贪吃,喝水都这么胖乎乎的,稍加训斥就哭个没完,时不时就发呆,十分不讨人喜欢。上个月不舒服了三天也不说,幸好出痘没传给其他兄弟姐妹。想想都后怕,没想到却要靠她几句饿肚子,叩开了苏府的大门。
看来这个痘出得好,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说顺溜话。孟建朝她招手:“九娘来爹爹这里。”
七娘又掉头扑上去抱住孟建的手臂撒娇。九娘隔了两三步站定了:“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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