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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望族-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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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怜叶的母亲过去倒了一杯茶,递到春梅姐手里,说“你快坐下吧。”
周老太太笑呵呵的问道:“你男人还没有回来吧。”
这越客气越像是鸿门宴,春梅姐偷眼看了看周秀才的脸色,一本严肃跟包公似的,便低着头说道:“他打了我一顿,倒好似受了气一般,死活不肯回来,这话从哪里说起呢?”
“委屈你了。”周老太太一叹,“但常言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被丈夫打了几下,也不算羞耻,何况女人本来就没有男人力气大,哪有不吃亏的?”
春梅姐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服,但周老太太养出了秀才儿子,那自然是懂得道理之人,再说年纪大辈分高,哪里敢和她争辩?当下说道:“是。”
周老太太说道:“他晚上没回去,跑到学堂打地铺,大概受了凉,今天病了。”
春梅姐撇嘴道:“我哪敢不让他回来?他自己总是这样子,我有什么法子呢?”
忽然周秀才板着脸说道:“沈嫂子,你是一位贤德的人,大家伙都看在眼里,难道你能让你丈夫在外头睡吗?”
“是呀!”周老太太接过话,“夫妻没有隔夜仇,你是委屈了,可还能记着丈夫的恨不成?他终究是你男人,你就让他一点,有什么要紧?村里人向来说谁怕丈夫,也是人家的贤惠。反过来叫他让着你,那话可不好听,你说是不是?”
周怜叶的母亲也笑道:“我婆婆是最通情达理的老人家,她说得话都是有道理的,你就依了吧。现在去后头给大柱赔两句不是,请他回家,也就完了。”
被这一家子连番说教,本来春梅姐是坐着的,听着听着站了起来,低着头。说实话,她巴不得丈夫不在家最好。
周秀才见她还是一副万分委屈的样子,便对他母亲说道:“话说多了也没什么意思,我要去看书了。”
对他母亲说话时,脸色非常平和,可是等转过脸来,那脸色一下子就沉了,袖子往后一摆,大步走了出去。
毕竟现在自家要靠周家混饭吃,春梅姐清楚不能够得罪周秀才,何况如果不依周家的话去做,恐怕转眼间就成了不贤德的女人,那在村子里可没什么人会看得起你了。
所以春梅姐忙对周老太太解释:“非是我不听你老人家的话,我是怕越小心服软,他越是长脾气,下一次吃醉了酒回来,又打我一顿。”
周老太太说道:“如果这样,我也不能够饶他。他嫂子,你是三从四德的人,即使有什么想不开,还需要老身多说吗?”
如果是现代人,所谓三从四德听着就是骂人话,而在这时代,周家人左一句三从四德,右一句三从四德,真真令春梅姐浑身舒畅,闹得她不能不贤惠起来,当下厚着脸皮去给丈夫赔不是了。
次日,沈侃和阎相公找到北寺塔后街,溜达一圈,见一个巷子前,有一株百年老槐树,便询问附近一个卖云吞面的,“请问钱老爷家是住在这里吗?”
商贩一指里面,说道:“进去右拐,门楼刻着石狮子的便是。”
沈侃道了谢,二人走了进去,看见钱书办正蹲在小院里刷皮靴。
看见他二人,钱书办丢下刷子,起身说道:“二位来了?请进房里坐。”
钱家看起来很简陋,客房是两间旧瓦房,正面桌子上供奉着萧何的画像,墙壁都是用旧文书糊的。
东墙还贴着一幅画,是《东方朔偷桃》,西墙则悬挂一条某任布政使给他庆贺生日的轴子。
钱书办大概见沈侃不像是下人,连他也请坐了,叫了声看茶,一个小厮提了一壶沸水进来。钱书办取出个茶罐,泡了三碗功夫茶,递给二位客人,自己一碗奉陪。
过了一会儿,钱书办说道:“昨日少敬,二位莫要在意。”
“不敢不敢。”阎相公欠身说道。
钱书办瞅了眼微笑的沈侃,说道:“昨天的话,我还不听得不大明白,烦先生仔细说一说。”
阎相公便说道:“是吴兴沈氏,家中四老爷,名嘉绩,今次学里保举他为贤良方正。是以我们提前过来,一等文书到了司里,不知是哪位老师承办,先来打听一下,有劳你指引一二。”
“我明白了。”钱书办想了想,“应该是礼科窦师傅管的,但这布政使司可非下面衙门,你们哪能见到他?他们呀是三个月一班,进去了就不让出来。有个大事小情,都是我们上号房传达文书手本时,顺便带个口信的。”
沈侃心说长了见识,原来布政使司的规矩如此森严?随即他心里摇头,恐怕是套路,哪怕京城六部也不会这样。
“那可怎么办?”阎相公也是头一次听闻,不禁露出苦恼神色。
钱书办笑道:“沈乡绅此事乃是喜事,但也不能大意,也得务必托一位妥当之人。就像前日沧浪县的候选文书,这里头稍微有了分歧,文书就给驳回去了。如今一个多月了,还不见上来。”
阎相公很惊讶,忙问道:“怎么驳了?”
“还不是没打点好该打点之人。”钱书办低头吹了吹茶碗。
见他如此模样,沈侃确定这就是套路,衙门的水,向来深着呢。(。)
第0146章 海底针()
钱书办不时打量下若有所思的沈侃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咱们交浅言深,我就直说了。”
钱书办将盏茶缓缓放下,对着急于知道详情的阎相公,“那里头的书办有位资历最深的,也最受咱们老大爷信任,而那经办之人偏偏就遗忘了他。人家也不说什么,只是在文书上随便放了个签儿,说某处字体与例不合,所以老大爷就依着他批驳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冲着沈侃嘻嘻一笑,“兄弟你气度不凡,可是姓沈吧?”
“是。”沈侃笑着点头。
钱书办说道:“呵呵!不愧是吴兴沈氏,再瞧瞧那被保举的人家,且莫说别的,就算那文书处处合例,每个字都毫无破绽,但大院里的那位爷非说这纸张粗糙,有一个字得挖补后重写,咨不得部,也就给你驳了,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竟有此举?”阎相公更惊讶了。
沈侃则明白的点点头,虽说也是头一次听闻,但现代人就这点好,资讯爆炸,不管什么事都会看过相似的事件。
钱书办说道:“老兄显然不明白衙门事,你说那些文书,被上面反驳下来,下面自然少不得要观望一番,如此在各个衙门里,但凡一个压住了,往少说也得一两个月,才能上来。”
“我还是不大懂。”阎相公搓搓手,“就一个字,改了不就是了。”
“外行话不是。”钱书办大笑,“上面不满意,这文书印结岂能修改,得换新的啊!而咱们这些书办多苦?”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陋室,颇为无奈,“咱们领的工食,就只够文稿纸张还有徒弟们的笔墨,家里吃穿用度都得另想法子。甭说做文书的舍不得换新的,即使是司里也穷啊,下面什么事不也得过来打点?难道这保举文书就是义务的不成?所以遇见此种恭喜的事,必须讨几两喜钱哩。”
阎相公看了下沈侃,说道:“那该得多少呢?”
钱书办沉吟道:“保举此种事,大约比选官的少,比举节孝的多,只怕单单司里就得一百八十两左右,务必不落一人,你们说是不是?你们干脆不如听我的,找个人包办最好,连府衙学院都一并包揽了,仗着脸熟,门路正,下面衙门也能省些,二百两就差不多了。我是看你二位老实的很,怕你们走错了门路,不说花费多少,就怕出个纰漏。”
“一百八十两?”阎相公为难了,比潜斋先生的估算多了整整一倍多。
沈侃却认为很正常,一来潜斋先生毕竟对这些门道不熟知,二来也有物价的因素,二百多两从省一级到地方,真的不多。
阎相公见他点了头,昨日亲眼看见五少爷的酒楼,二百两银子大概一天就赚到了,当下起身说道:“那就一客不烦二主,恳请钱老师包办如何?”
沈侃也起身说道:“现在身上带了二百两,交给老师,如果不够,麻烦您先垫上,回头我即刻派人送银子来。”
他们俩的想法一样,办事就要办成了,不能斤斤计较。
钱书办见他们如此痛快,也起身欣然说道:“不瞒你们,昨日你们一说沈家村沈家,二十年前,沈老爷子与先父有过交情,故此我生怕二位走错了门路,特意邀来家里。也不怕你们笑话,即使不说出包办的话,你二位如若也托我,我必实话实说,单单这大院里写文房的规矩就是三十两。兄弟姓钱,单子一个飞,人送外号钱万里,二位各衙门不妨打听打听,我钱万里从来是实在办事的人。”
阎相公担心家里有事,急着回去,把身上的银子取出,其实他只有几十两,沈侃担心不够,自己掏了一百多两,加在一起,正好二百两整。
沈侃拱手道:“这是二百两足纹,不用称。劳烦您经心,即使够用,异日在下也会再送二十两来。总之钱家与沈家乃世交,一总承了情吧。”
“小兄弟你这么说,倒叫我羞了。”钱书办一声苦笑,心说这沈家后生倒是个明白人,“也罢了,我一定办成就是。”
于是二人告辞,钱书办一直送到了大门口,嘱咐道:“公门中事,第一要紧是慎言。”
沈侃回道:“晓得。”当下拱手而别。
常言道钱能通神,沈侃出手大方,加上事情也不麻烦,果然钱书办给办得水到渠成。事后他信守承诺,又送去了二十两银子,也不知钱万里自己赚了多少,但经此一事,可谓在布政使司也有了熟人,这钱花的并不冤。
决定关了酒楼的沈侃不再牵挂酒楼之事,和阎相公一起返回沈家村。进了村,又马上回到学校。
此刻已是下午,潜斋先生留了作业,因谭举人家的讣告到了,老母亲半夜病逝,他和沈嘉谟三兄弟等村里有身份的,一同去了县城谭宅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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