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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3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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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徐平登门,段少连知道自己理亏,急忙带了侍御史蒋堂出来,见到徐平,深施一礼:“昨夜是我们理亏,得罪之处,郡侯见谅!”
徐平道:“此事仅是一句理亏?你们台谏伏閤请对,与我何关?成群结党到我府上骚扰,内子一介妇人,你们半夜打门,吵闹不休,外人怎么看?”
蒋堂道:“实是右正言刘涣说郡侯与守閤门的李璋自小熟识,想请郡侯到宫门前,请李璋开了閤门,我们台谏入大内面圣。”
不提这一点还好,一提徐平的火气更加上来:“不错,我与李璋自小一起长大,但那又如何?他守閤门,开与不开依的是国法,难道还能凭他自己的意思?你们台宪,职责纠弹百官,以正国法,结果在你们眼里,国法是儿戏是不是?”
段少连道:“郡侯息怒,昨夜只是事情紧急,我们入宫心切,一时急糊涂了,才做出这不着调的事来。等到来日,我必登门谢罪。”
“不必了,你们登门,我怕再惹出什么事来。再者你们身处宪职,我也不好与你们来往,免得平白惹人闲话。事情已经做出来了,我也不为已甚,这样吧,你们上表自责,也好证明我的清白,免得不知情的人说三说四。”
蒋堂道:“副使如此咄咄相逼,未免过了。我们行事确实有不妥之处,但终究为是为了私心,而是为了朝廷大事。为了昨夜的事,今天台谏长官远贬地方,所有台谏官员一律罚铜,在这个时候,副使又何必抓住此事不放?岂不闻得饶人处且饶人?”
徐平上下打量了蒋堂一番,口中道:“说得好,满口都是国家大义,朝廷政事,一嘴的大道理。怎么做起事情来如此猥琐不堪!你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昨天夜里已经告诉了你们我不在家里,你们还是逗留不去,把门拍得山响!宽于律己,严于律人,你这种人怎么合适呆在御史台里!”
蒋堂被徐平说得脸上青白交加,双目圆睁,再也说不出话来。
段少连清了清嗓子,对徐平道:“台谏风闻奏事,言行确实有些过激,不过如今非常时期,望郡侯这次高抬贵手,就此罢了吧。日后我必带宪台官员登门道歉,绝不食言!”
徐平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们道什么歉,既然你们错了,那就认错便是。对了,为再避免闲话,我昨夜出城的记录,还有监门官吏写的书状,都给你们带了过来。你们只要上书把事情说明白,自请罪责,我便不再追究。”
这个时候台谏动荡,段少连哪里敢答应这个条件?本来把孔道辅和范仲淹两个人贬出京城,京城哗然,众官纷纷上书表明自己的立场,舆论是在台谏官员这一边的。如果这样一道自责的表章出来,让人看见台谏官员如此不堪,舆论风向就不会如此一致了。
言官的威力,一个在于帝王的有意扶持,用以牵制朝中的大臣,再一个就是靠天下公议,形成巨大的舆论压力。徐平此举,废了言官的一半功力,段少连如何答应?
实际上言官们真正可以依靠的是第一项,就是紧靠皇权,牵制相权,这也是帝王政治给台谏的真正定位。可到了这个年代,台谏渐渐合流,言官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了,对上监督君主,对下弹劾宰执,并携天下舆论为自己奥援。一旦受到打击,就全天下喊冤,上骂昏君,下骂奸臣,不附和自己的一律为小人,渐渐把自己逼入绝路。
台谏要想真做成什么事情,实际只靠一张嘴是不行的,相权和皇权之间必须选择一个进行合作,否则的话必然会被压制。直当自己代表了天下正义,口含天宪,帝王宰相统统要在自己这些正人君子面前改过自新,显然是天真了。
此次废后,明明是皇上和宰相一条心,铁了心要做成的事。言官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要阻止,实际上是把皇上和宰相一起反对。而且章疏不入,直接选择了最激烈的伏閤请对。最激烈的手段都已经用出来了,其他手段就更加没用了,实际上把皇上和宰相逼上了绝路,只有强势镇压一条路子。
如果他们委婉一点,按照正常步骤办事,章疏不入就选择第二天留班,在百官面前与宰相廷辨,可能就不会败得如此窝囊。结果事情一不顺利就全体伏閤请对,跟宰相在政事堂闹过才商量着第二天留班,吕夷简也是当过知杂御史,做过御史台二把手的人,哪里还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谏院宪台长官一起被贬,台谏全体被罚,依然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无论如何也要争一口气,与小人奸臣斗争到底。
徐平本来与此事无关,要求也算合情合理,奈何台谏官员已是无路可退,连公开认错都不能做。不然的话,毁了自己形象,那就连最后的倚仗也没有了。(未完待续。)
第78章 弹劾()
不管徐平如何说,段少连只是小心道歉,而绝不肯答应与同去的两人上表自责。
徐平见再说无益,便留下了自己出城记录的抄本,带着孙七郎离了御史台,径直出城门回自己在城外的府里。既然言官们不上表,徐平便只有上奏章弹劾了。
自二十七日起,便进入年节七日长假,上朝的日子只有两天。
徐平一回到家里,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写自己为官以来的第一份弹劾奏章。当官这么多年,中间还当过掌管稽查的通判,徐平从来都没有弹劾过别人,没想到现在会因为这种事情破例,想想真是滑稽可笑。
到了天黑,吃过晚饭,徐平依然回到书房润色奏章,林素娘带着盼盼陪着徐正夫妻。
月底了,天上没个月亮,呼呼的北风刮着,天上的星星在薄云笼罩下躲躲闪闪,透着冬日里的苍凉。
正当徐正夫妇要回房歇息的时候,徐昌从外面进来,对厅里的众人行过礼,道:“府外来了个骑快马的,说是右司谏范仲淹的下人,有一封书给大郎。”
想来有可能是公文往来,徐正不好过问,对徐昌道:“大郎在书房里,你只管送过去。对了,天色已晚,你有没有留外来的人歇一宿?”
“那人留了书,便急匆匆地走了,说什么都不肯歇。我只好由他去了。”
徐正点头道:“嗯,一心要走那也留不住。只要我们家礼数到了,不要被人说闲话就好。你去书房找大郎吧,不定是什么急事呢。”
徐昌应诺,拿着书信到了徐平的书房里。
书房里也有火道,虽然屋里放了两盆水,依然干燥。
见了徐平,徐昌把手中的书信交过去,口中道:“来人说是右司谏范仲淹给大郎的书信,不知为什么,走得甚是匆忙。”
徐平接书信在手,想了一下,对徐昌道:“好,我知道了。”
徐昌出去,徐平拆开来书,很快看完,放在桌上。
果然不出所料,还是因为昨晚段少连三个人的事情,范仲淹又写了一封信来,还是道歉,还是让徐平以大局为重,不要把事情闹大。等到有一日回京,范仲淹必登门拜访。
这都不用问,必然是下午去台谏找过人后,他们便抓紧派人出城,找到范仲淹,托他写了这封求情的信来。
此时的范仲淹官职低微,右司谏与员外郎还隔着一阶起居舍人,更不要说与徐平的兵部郎中比。不过范仲淹是以右司谏知本官事,管着谏院,而且多历要职,在京城的名望已经渐渐起来,虽然还没有后来负天下清望的名声,也已经不容小视。
特别是在徐平前世的记忆里,不夸张地说,范仲淹是此后千年的第一名臣,面对范仲淹徐平一向都小心谨慎。
这也让徐平非常疑惑,此时的范仲淹已经四十五岁,本官右司谏,职也不过是秘阁校理,说实话比年轻二十岁的韩琦也没有高到哪里去,官路是相当崎岖。以徐平有限的历史知识,也知道离着历史上范仲淹到陕西主持一路军政没有多少年了,这中间他必然经过了一次超级升迁。所以别看这次因为谏废皇后的事情被赶出京城,还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祸是福,说不定事情一下反转,他因此而起也说不好。
说来说去,右司谏这个职位很特殊,本来这个时代的谏院长官是以别官知谏院,如孙祖德。以右司谏本官管理谏院的都不是一般人,以小官面对御史中丞和宰执,天天在皇上面前露面,不知怎么就一飞冲天。
看着范仲淹的来信,徐平沉吟良久。
以范仲淹的身份,徐平不能置之不理。但若是只因为一封信,就让徐平就此把事情放下也不可能,不说家里面对林素娘,出去怎么面对同僚?
最终,徐平还是决定上章弹劾还是要弹劾,但范仲淹的信也不能不回,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就得罪范仲淹,礼貌总是要到的。
给范仲淹的信里,徐平把事情说明白。台谏官员骚扰自己的家眷,如果仅仅是私事自己可以就此放下,但事情却不是如此简单。那三人到徐平家里,理由是徐平和看守閤门的李璋关系密切,这问题就可大可小。閤门开与不开,怎么可能因为李璋和徐平的私人关系来决定,台谏言官犯这种错误,完全无法原谅。
徐平说得清楚,在私,自己家庭受到了骚扰,在公,台谏官员不称职。于私于公,徐平都要弹劾那三人。
十二月二十五,因为临近年关,早朝只是各司禀告日常事务,不言大事。
下了朝后,徐平等没事的官员离开,自己到垂拱殿内的通进司投递奏状。
通进司掌各种文书的上承下达,地位极为重要,也是京城中大小臣僚打探官场各种消息的场所。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不定后面就牵连到什么京城里的大人物。
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这里投递奏状,一般的平民百姓和下层小官,要通过登闻鼓院和登闻检院,由那里审核过了才呈交通进司。中层官僚,上奏章的渠道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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