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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第6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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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实证明,元修的确因此没有杀他。
但若这事真是沈明启所为,元修多年来用的这把刀可一直都是他的仇人……
但若真是沈明启所为,江边那一战,老熊那亲兵的仇便能报了!
“当然,箭拔出时扭转或撬压,刺创可能会扩大或有附加损伤,但刺骨而出的箭有多难拔,你最清楚。拔箭之人一般先会卸去箭头,这种情况下,伤口因武者的内力破口较大,拔出箭身一般不会太费力,所以二次损伤较小,胸骨上应该还是会留下可供验看的证据。”暮青补充了一句,撤回手指,再没别的话可说了。
“……多谢。”元修说话间将纸叠起,收进了衣袍里,妥善地贴放在了心口处。
“不用谢,我有条件。”暮青直视着元修,冷淡,坦然。
元修一怔,那纸仿佛突然在心口焚起把火来,痛不能言。他笑了笑,苦涩过后,艰难地道:“好!你说!”
“放了姚惠青,把人安全地护送过江。”
“好。”元修一口答应,却定定地看着暮青。他不知道这个条件是她临时起意,还是刚刚提起他当年密道失信于她时,就已有此盘算。
若是从前,他绝不会疑她,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与她已阔别六载,她成长了太多。她为南兴赈灾和大图长治提出的两项策论,他至今还记得在盛京宫中听见奏报时有多惊艳。岭南王割据一方已有二十多年,被她用计擒获斩了头颅;大图复国的可能性原本微乎其微,被她用一方传国玉玺将巫瑾送上了帝位;鄂族女子之地位卑微至极,她硬是以神女之名、女子之身执政三年……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孤僻的西北军小将,也不再是那个混不吝的江北水师都督,今夜与她面对着面,他能够感觉得到她的分量,那种与他比肩的分量。
“还有。”暮青丝毫不懂得适可而止。
“说!”元修依旧干脆。
“把老熊的家眷和族人也一并送过江来。”此二事在暮青心里悬了多年,有机会谈判,她是不会放过的。
元修闻言却锁住眉头,看了暮青许久,问道:“他是我的旧部,在你心里,我会因为他跟随了你,而苛待他的家眷?”
“你如果真念旧部之情,就该让他和族亲团聚。这些年,他虽然不说,但不可能不挂念妻儿老娘?你带出来的兵有多重情义,你知道,我怕他久念成疾。”
“……好!”元修答应了,又问,“要把老卢的家眷也一并送过江吗?”
“不用。你应该知道他的事,他一直觉得愧对你,渡江之后便闭门不出,拒不受封。我离京前,托他去古水县帮我照看宅院,他答应了,我想他不会希望家眷过江,他会希望他们生在西北,死在西北。”暮青回到窗边,江风却捎不走心头的愁绪。
元修知道暮青的愁,唯有此事,他与她的心是连着的。戍边十年,老卢跟随他的时日最长,他的性子他了解,莫说下旨准他回西北,就是他亲自来请,老卢都不会回去的。他羞于过江,过不了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
人人心里都横着一道坎儿,他自己也一样。
元修默不作声地出了屋,吩咐侍卫传信回盛京和西北,立刻护送姚惠青和老熊的族亲家眷过江,不得迁延。
回来后,见暮青仍然立在窗边,元修不由走到窗边与她并肩望着江景,说道:“阿青,这世间有些事是难求圆满的,如同我求不得忠孝两全一样。”
暮青默不作声,裙袖一舒,便拢住了一江的月色秋波。
元修望着暮青道:“密道一事,是我负了你,我无话可说。但若叫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他杀了我姑母。”
时隔六年,杀字从元修喉头逼出,仍然带着血腥气。
“不,你姑母是自绝而亡的。”暮青望着江上,觉出元修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一刹那的寒厉,但她还是说了出来,“当时在密室之门已落,你姑母本想困住阿欢,不料机关被阿欢所破。就在密室之门升起时,你恰巧赶到,你姑母便持匕首自绝而亡。”
元敏为何挑那时机自绝,这不需要说,元修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屋里一片死寂,画舫上的笙箫声忽然变得有些凄厉,元修扶住窗台,那曾在边关张弓扬枪磨得满是厚茧的手指霎时苍白,如同落了层霜。
江月之辉如梦如幻,刹那间将他送回当年永寿宫外大雪纷飞的那一夜。
“你可记得当初走时,姑母说的话?”
“姑母说,朝局诡秘,容不下坦荡男儿。此去戍边,望归来时,心如战刀!”
“心如战刀,如今你的心可磨成了刀?姑母瞧着你心里的刀还未沾过血,刀锋不利!”
“我就是要逼你!成大事者,善知取舍,帝王之家,情义是不需要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需要!”
“你只有弃了那些情义,才能心如铁石,才能在这世道里披荆斩棘!”
姑母……
“元修。”暮青的话音将元修从那经年前的雪夜里唤了回来,看见他那双手,那双称帝六年也消不掉老茧的手,她就忍不住想起西北、想起大漠、想起她敬佩过的大将军,痛那精忠坦荡的儿郎再也回不来了。她放下密道之事,放下岭南之事,推心置腹地问,“当年,你们定下的君臣之约里没有你姑母和你爹,尤其是你姑母。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阿欢亲政之后必定替母报仇。你可有想过,到那时你该怎么办?你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姑母死,你有对策吗?”
元修不说话,他想过,但没有。交还西北帅印,求姑母活命吗?可一旦失了帅印,元家将毫无自保的筹码,拿什么保证皇帝能信守诺言?以西北之军和边关之重逼皇帝大赦吗?那便是逆臣,有违忠良之道。
“你想过,但没有两全之策。”元修能想到的办法,暮青都能猜到,她毕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对政事毫无经验的人了,“所以,你们成为敌人是迟早的事。”
“那我该怎么办?我是该谋朝篡位,还是该大义灭亲?阿青,换作是你,你会如何抉择?”元修问。
“我抉择不了,但无论如何抉择,我都会在其位谋其政。”暮青看着元修,这才是她最痛心的,“换作是我,我当年绝不会一计不施,一兵不用。你那时手握帅印,将士视你为信仰,百姓敬你为战神,你却眼睁睁地看着呼延昊建辽称帝。你能告诉我,当年是怎么了吗?”
元修闻言垂着眼帘,没有回答。
暮青道:“你不说,我替你说,因为你那时就决定要与阿欢一争高下了,所以你不想在边关战事上耗费兵力。你手握帅印,心却已不在保家卫国上了。”
这话切中了要害,元修扶着窗台,讥诮地笑了一声,“保家卫国……我是能保得住元家,还是生来就该替步氏皇族戍守江山?我戍边十年,建功无数,上不负天恩,下不负己志,自认为对得起家国百姓!可我精忠报国,得到的是什么?是至亲相逼,天子夺爱!我戍守边疆,他夺我所爱,我为何不能与他一争高下?我元修也算得上这世间顶天立地的男儿,究竟哪儿比他差?”
“你不比他差,你只是……从未尝过挫折的滋味。”暮青道。
元修扬了扬眉,讥诮的神情尚未淡去,眉宇间又添了几分诧异的神色,仿佛不解此意。
暮青道:“我的话有错吗?我敬佩你精忠报国之志,也承认你的赫赫功绩,可你若非生在元家,当年离家从军,军营又岂是你说进就能进的?不论你家中在你身上打什么主意,你总归是因为生在元家才能如此由着性子。你的战功靠的的确是一身真本事,但以朝堂当时的政争局势而言,你若不是元修,任你有战神之能,边关帅印岂容你掌?”
“西北戍边,艰险苦累你甘愿,渴饮胡血你快意,你虽与家中政见不合,但当时废帝之机尚不成熟,家中逼你不紧,到底是由着你过了十年想过的日子。直至两国议和,你班师回朝,生父利用,伤了你的骄傲;姑母逼迫,使你苦闷煎熬;情场失意,令你不甘戍边;兄长暗害,叫你心痛欲绝。你人生前二十年没受过的挫折,一股脑儿全尝了,这世间有越挫越勇之人,也有一蹶不振之辈,你两者皆不是,你只是遭遇变故,改变了报国安邦之志罢了。”
“元修,这世间没人能够选择出身,你生在元家,身陷于两难的境地,怎么抉择都在情理之中。我的选择,你的选择,都不过是各有缘由罢了,哪怕你我为敌,我也不会怪你。让我失望的是你身为一军主帅的不作为和身为朋友的背叛,就算你能把我带回盛京,你我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番话说罢,暮青转身就走,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
暮青回头,冷厉的目光撞上元修炽烈的眼神,那眼神太复杂,似混沌中坠来的铁石,焚着烈火,势欲吞人。
暮青捏紧掌下的梭刀,眸中怒意一绽,仿佛满江灯火齐放,摄人心魄的绚烂。
元修发力将暮青扯向自己,二人猛地撞向窗台,两名侍卫不敢回头,只是挪近两步,将窗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舱室里暗了下来,江上的灯火从侍卫之间的缝隙里透了进来,一缕一缕,流漫陆离。元修拥着暮青,当年马背上教骑,地宫中拔箭,都督府中宽衣受检,中军帐中负气争吵,少女的眼眸、玉手、话语乃至方才出水时那一幕惊心动魄的画面,皆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交替着,如梦似幻,刻骨铭心。
“阿青。”元修嗓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悲痛,“当年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我不想回到从前,不想回到失去所有的那一天!那一天,连你都走了……”
暮青说不出话,元修太谨慎,明明收走了她的刀甲,近她身时仍然封了她的穴道。幸运的是,梭刀被她紧紧地捏在掌中,不至于掉落,但也经不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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