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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第3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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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母亲再没问过他此事,府里也再没查。今日那支百花烟黛从他的马车里搜了出来,他也说了是他赏给春娘的,母亲应该能猜出是那日丢的那一支,为何还要问他?
“你不知娘为何要问你?”知子莫若母,林氏幽幽地看着儿子,目光轻飘飘的,“你以为娘今日才知此事?百花烟黛闻有奇香,那奇香沾上身一两日也不散,自赏下来娘就用着,对那香气再熟悉不过。你祖母老了,闻不出来,娘岂能闻不出来?”
老太太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氏,她说她老了?
“你可记得桃香?”林氏问。
“记得,她是娘的大丫鬟,儿子跟娘要了几回,娘没答应。”司马敬答。
“你只记得这些!”林氏失望怒斥,她性情温婉和善,常年吃斋念佛,连府里的下人都不曾斥责过,这一怒不仅惊了司马敬,也惊了司马忠和老太太。林氏却只看着儿子,满眼失望,“你只记得府里的哪个丫头模样娇俏,只记得桃香是娘的大丫鬟,却不记得她是娘的奶娘的独女!你外祖母过世得早,奶娘陪着娘嫁来了司马府,唯一的女儿留在娘身边伺候,娘答应了要给她指个好人家,却因为你……因为你做事不敢认,而那老贱人护着你,为了不想让你担将宫中贡品私赏出府的罪名,赖着个丫头,活活把人给打杀了!可怜娘那奶娘年迈失女,悲痛成疾,临死都没合上眼!”
林氏口中的老贱人指的是谁,任人都能听得出来。
老太太两眼一翻,险些气厥过去!
司马忠道:“你……”
“你闭嘴!”林氏先声夺人,声音尖利,“我已认罪,要绑便绑,要休便休,这司马家我熬了二十年,早已不想熬了!你是孝子,事事依着老太太,明知她专横,却由着她教养敬儿,你这当爹的连家法都动不得,在外倒是全了你孝子的名声,却祸害了敬儿!”
“还有你!”林氏又看向儿子,怒斥道,“三岁启蒙,六岁兴学,教你礼义廉耻,你却不顾廉耻贪恋女色,外养戏子,内盗财物,事后问你,怯懦不认,毫无担当,枉为男儿!为了个戏子,你将贡品盗出府去,就不想想,这盛京城里哪有个简单的人?府里办园会,多少双眼睛,多少精明人?你爹刚给你在户曹谋了个掌户籍的闲差,来年出仕便能上任,可你偷盗贡品赏给戏子,此事若是传到太皇太后耳中,你这差事就别想要了!若没个差事,你婚事更难。桃香是娘的大丫鬟,娘屋里的贵重之物只有她能动,若说是个小丫头偷的,定难叫人信服。你自个儿干的好事,却叫那丫头替你送了命!”
“老贱人!”林氏又对老太太怒目相向,“你专横了二十年,我十月怀胎所生之子你要养,府里中馈你要主持,却把孙儿教养得这般不成人!打不得,骂不得,管不得,自生了敬儿,我没有一日不是在熬,没有一日不盼着你早死!”
老太太抚着心口,喘气如鼓风箱,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指着春娘的尸体,颤颤发抖。
林氏会意,哧的笑了,“你想说杀这戏子是我的主意,是我说这等戏子就该死在牌坊下的。”
老太太又指向她,嘴里叨念不清。
“没错,此话是我说的。与你二十年婆媳,谁也没我知道你爱孙如命,我在你面前提了一句,你便记在了心里,偷偷命人去办了。可这如何能够?你还记得桃香死的那夜吗?我去求你,我说:‘娘,那百花香黛不是她桃香偷的,您也知道是敬儿做的好事,求您饶桃香一命!’你是如何说的?你说:‘自个儿屋里的东西看不住,就是那丫头办差躲懒,是你这主子御下不严,你既不会管教下人,我便替你管教!’你替我管教?你倒是替我管教了敬儿,却把他管教成了这副品性不成身子虚空的纨绔样子!你替我管教丫头,那丫头的命都没了!”
“这府里的人,府里的事儿,你样样都要攥在手心儿里,如今被人攥了一回,感觉可好?”林氏一笑,笑意阴凉,看了暮青一眼,“早就听闻英睿都督断案如神,倒是我算计得浅了。”
“你知道我昨日回城,特意挑在那天动的手,为的是借我之手定老太太的罪,让她身败名裂?”暮青问。
“没错!我嫁进司马家二十年,府里的下人们对那老贱人敢怒不敢言,那些被发落到城外庄子上的都是我求过情的,庄子上的人心里头的主子可不是她!她以为是昨日敬儿想私会春娘才回来的,凑巧碰上了都督,实则是我知道都督昨日要回来,让庄子里的人诱使敬儿回来见春娘的。我想借都督之手除掉这老贱人,她虽贵为县主,但杀人辱尸乃是十恶不赦的不道重罪,只有把她软禁在府里,终生不能再管府中之事,敬儿才能有救!只可惜……我低估了都督之能。”林氏叹了一声,悲凉怆然。
大雨瓢泼,府衙门口的百姓听不见案子的真情,公堂内外之人却都听得清楚,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司马府里的家务事,谁对谁错,人各心里有杆秤。
替林氏惋惜的、不值的、愤慨的皆有,但衙差们都沉默着,无人敢言。
暮青是其中最清明不乱的,她还有话问:“杀人辱尸,你为的是报复处置老夫人,那为何要在将春娘凌迟之后,为她换上大红戏袍,衣袖裤脚以红绳扎紧?”
此乃此案的疑点。
林氏想报复老太太,杀人辱尸便可,何需再做装饰?
哪知不问此话还好,一问林氏的脸色便阴沉森白,低头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堂外雨声大,林氏口中所念之词谁也听不真切,只见她手里的念珠越捻越快,那词也越说越快,举止癫狂,渐显病态。
暮青待要上前,元修横臂一挡,堂外惊雷乍响,男子眉峰沉如乌云压城。
林氏像是疯了,她也敢上前,也不怕被伤着!
暮青看向元修,两人目光相触之时,林氏忽然抬头,声音忽大,“……贪执无悔,行恶无情,不知餍足,永堕饿鬼!”
白电乍亮,雷声霹雳,公堂里一亮一暗间,不少人虚了虚眼,再睁眼时,惊见林氏向司马老太太扑了过去!
椅子哐当而倒,老太太翻倒在地,林氏骑于其上,手掐着她的脖子,恨意噬人。
司马忠回过神来,慌忙去拉林氏,“贱人!你疯了!”
他乃武将,提着林氏如提刀枪,抬手一扬,掌声清脆,林氏滚落在地,云鬓簪落,发丝散乱,嘴角血色鲜红刺目。她看了司马忠一眼,目光寒凉,忽然便从地上抓起簪子来向老太太掷去!
老太太正咳嗽,只觉脸颊一凉一热,血色鲜红,与林氏一样刺目。
“娘!”司马忠忙着去扶老太太,回头怒道,“把这疯婆娘架起来!”
郑广齐看向林孟,林孟震惊于妹妹之态,并无明示。衙差们没有府尹之命皆不敢动,司马忠对公堂外喝道:“还不滚进来?!”
司马府的护卫们闻令,这才回过神来奔进公堂将林氏拉住。
林氏疯了般挣扎,尖声怒骂:“司马忠!你愚孝害子,不得好死!老贱人,你也不得好死,我死后必成厉鬼,找你为奶娘和桃香报仇!”
她这副模样与往日往年那温柔和善之态相差甚远,司马敬远远避在后头,不知所措,只喊了声,“娘……”
“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我虽生了你,你却自小与我不亲,我教你勤读诗书,教你勤练武艺,你何时听过?你转身便去调戏丫鬟,出了事便躲到那老贱人身后!你自己说说,这些年来,除了早晚请安,除了瞧上我屋里丫头的时候,你何曾来过娘的屋里,何时把我当成过娘亲?你越长越不成人,府里的庶子个个比你出挑,娘难过时,难熬时,病痛缠身时,你何曾来榻前侍过汤药,陪娘说过话?你没有,桃香有!这些年,是她在娘身边伴着,非我亲生,却如我亲生,比那些庶子庶女贴心,比你这嫡子贴心!我本想明年待她及笄便收她做义女,给她挑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可怜那孩子……竟因你而死!”
林氏泪如雨下,司马敬摇摇欲坠,从不知在母亲心里,他竟不如一个奶娘所出的婢子,她将那婢子当成女儿,也不把他当成儿子。
林氏指着春娘的尸体问:“看她死后被凌迟成这般模样,你心疼吗?娘知道知道你不心疼,你贪恋女色,一个又一个的,都不过是一时之兴。可是娘心疼!娘那乖巧贴心的桃香是被人一杖一杖的活活打死的,死时腰骨尽断,皮肉成泥!那晚,我也是被人这样架着的,从那时起我就疯了,我是死是活,你们都别想好过!”
林氏将念珠一扯,拇指腹般粗圆的珠子啪啦啦散出去,砸在司马忠和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受此刺激,指着林氏,只见手抖,不见出声,不过一息的工夫便将脸憋得青紫,没一会儿,翻着眼白便晕了过去。
“娘!娘!”司马忠慌忙去掐老太太的人中,却怎么掐都不管用,拿手指轻探鼻息,竟不见出气了!
“郎中!郎中怎还没来?”司马忠抬头便问郑广齐。
郎中其实早就请来了,只是公堂上乱着,郑广齐便命人且在外候着,见老太太似乎被活活气死了,忙命人去唤郎中。
公堂里乱作一团时,一袖垂落在司马忠面前,那袖如雪,如巫山之巅雪原之边降来的神光,沐照凡尘。司马忠抬头之时,巫瑾已蹲下身来,未把脉便在老太太的百会穴上下了一针,片刻后取下,又在老太太身上施了三针,收针之时,只见老太太闷哼一声,身子抽搐了两下,那憋着的气便吐了出来。
人虽未醒,却已活了。
司马忠大喜,感激涕零,“多谢王爷救我母亲!”
巫瑾起身,淡漠道:“本王救人的规矩,想必司马大人清楚。司马府欠本王一个人情,还请司马大人莫忘。”
“下官不敢忘!王爷若有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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