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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雷-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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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县公安局,县公安局的楼道里冷冷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许文远正张望着,值班室里的一个老头欠起身子,喊他,许科长、许科长,找你老婆吧?没事了,交了三千块钱!你呀,说起来天天跟着书记后面吃香喝辣的,也人五人六的。这么点事你都不会办?许文远一愣,值班老头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就把事情和他说了:原来昨天晚上县公安局出动公安去扫黄,在梅艳萍的洗浴中心按摩室里抓到了一对赤身裸体的按摩男女。就说梅艳萍私设卖淫窝点,把他们三个人都带到了公安局进行了笔录,然后通知家人,罚款、领人。你呀!值班老头满眼狐疑地打量着他,仿佛自言自语道:没有吃过猪肉,也没有看过猪走路啊!俗话说:多一个铃铛多一声响,多一路菩萨多一路香——说着,竟自唱喏起来。许文远听着那如禅偈一样的话,如坠五里云雾。愣怔了半天,就掏出手机给老婆打电话,老婆梅艳萍接是接了,但一接就破口大骂:你心里还有家啊!这几天瘟到哪里挺尸去了,你死在外面算了!死了,还省得我们离婚的一张纸!说着,就关上了手机。妈的!许文远心里骂了声,撑起雨伞就冲进雨帘里。又坐上辆摩的突突地赶回到皖公大酒店。
  吃罢中饭,许文远安顿好省电视台的两位,便赶到了皖河堤委会。一到皖河大堤,许文远就看到满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挤满了人。人们身穿蓑衣或雨衣,或站或走,荷锄负担地正忙碌着。皖河就像一口大热锅,聚集一大锅的蚂蚁在不停地走动着。河中间还插了不少的红旗。只是那红旗让雨淋湿了,垂落着在旗杆上,巴巴的,像七月里农民插在稻田里用来吓唬麻雀的红领巾……皖河几年没修,加上淘铁砂的又没有把修河堤与淘砂结合起来,河床中央东一个坑,西一个坑;东一个沙堆,西一个沙堆的,有的几乎就和河堤一样高了。这样修河堤看样子十天半月也修不好!许文远边走,边想,就遇到了堤委会的同志,堤委会的同志看见他,撑着一把伞,走近了他就说:这几天,好多老百姓都在山上捉松毛虫下来,累得人仰马翻的,这时候修什么河堤,拍什么电视?就是你们这些笔杆子玩新鲜点子,走形式主义,都晚成这样了,再晚几天也有什么关系?许文远苦笑笑,说:不管怎么样,皖河大坝总在修了,是好事啊!话音未落,突然天空哗的一声炸雷,一道白光就在许文远身边一闪,许文远本能地一跳。堤委会的同志说:大暑一声雷,七八个野黄梅,看来快进入黄梅雨季了,这大堤还真得抓紧时间修啊!说着,就带着许文远进了挂有皖河堤委会字样的办公室。
  许文远一进去,小白从张正水书记的屁股后面,立即就跑到他的跟前,说,看,我把你的宝贝机子带来了,下午就看你的了啊!你拍好了就让省电视台的人带回去播。张书记说了,一场是扑灭松毛虫,一场就是这兴修水利,这可是我们县在短短的时间里打响的两场人民战争!一定要拍好,这样瓦尔县可就要露脸了!许文远没言语,径自扛起摄像机,让堤委会的同志跟着他,跑到皖河大堤上拍摄了起来。
  照例拍完张正水书记的一番动员讲话,许文远就把镜头对准了皖河。拍着,拍着。许文远就激动起来,张书记说千军万马战洪图,尽管不准确,但千军万马修大堤的场景倒是真的,他心里就暗暗地佩服起张书记了!这么年轻,却这么有魄力。一下子在山上、河里几乎同时开辟了两个战场,组织了这么多的人……而这场景,他只是小时候在农业学大寨的大呼隆生产中才见过。许文远跑到河中央抢拍了几个近镜头,又跑到了大堤上一株老枫树下,拍了一通。正准备换带子,突然,一道闪电倏地洞彻大地,许文远正张皇看,只听见头顶上一棵树干发出了一声巨响,就朝他狠狠地砸了下来,伴着那棵倒下的大树的是一阵轰隆隆碾过来的巨大雷声,突然,许文远连人带机子就像一截树木滚下了沙堤……
  雷打死人了!雷打死人了!忽然河里有人喊道。霎时,人们一下子涌了过来。就在人们咋呼着涌向许文远时,说也奇怪,天却立时放晴了,一道霞光从云层里肆无忌惮地射了出来。皖河一片哭声,乱糟糟的就像一锅烧得沸腾的粥了。
  许文远死了!至于他是让树砸死的,还是让雷劈死的,大家说法不一,但因公殉职却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几天之后,县里还是由张正水书记亲自主持,给他开了遗体告别会。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市委市府宾馆的曹总曹主任曹安玲竟也赶来了。许文远的遗体火化后,县里安排曹安玲和许文远老婆梅艳萍吃了一餐饭。吃完饭,曹安玲就执意要到许文远住过的太子间坐坐。坐的时候,曹安玲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梅艳萍说:许木伢,许文远小时候就怕打雷,一遇上打雷闪电的,他就往我怀里躲。你晓得吗?梅艳萍说:我不晓得,这死鬼和我在一起,三个石磙也总压不出个屁来,哪和我说过这个啊?有你这么一个姐姐,我也是今天才晓得,要是早一点晓得……唉!说着,梅艳萍就啜泣了起来。正哭着,头顶上突然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俩人吓得跑到门外抬头一望,却是一架飞机在头顶上掠过——只见那飞机似乎有意识地从县委大楼的上空盘旋了一番后,突然就像箭一般地冲向了瓦尔山森林,接着,就从它的双翼下喷出一溜长长的乳白的雾状的农药……
  死鬼啊!飞机治虫开始了!梅艳萍呆呆地说:这可是瓦尔县的一条大新闻啊!
  梦里的事哪会都真实
  1
  那时候我还居住在县城。城不大,但既是一县之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因县城在唐宋时曾是州、郡、府的所在地,所以地面上遗留的古迹就不少。比如城西的太平塔,城南的“荆公”(王安石)读书台,城北的胭脂井,还有城中心的四牌楼,青砖灰瓦,飞檐翘角,很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
  引人注目的是城东的洋教堂。
  洋教堂当然是洋人盖的,只是洋神甫走后,这里曾一度成为民国县府的治所。后来,这座教堂毁于战火。时过境迁,新的人民政府成立后,也在这座遗址上盖起了一座小办公楼。办公楼全用木头兴建,等县府迁进一幢钢筋混凝土砌成的建筑物里时,这座小木楼孤零零地屹立在一片崭新的楼房之间,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县城机关住房紧张,有位领导灵机一动,便将这木楼变成了职工宿舍。但大概是木楼过于陈旧而失修的缘故,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许多职工在这里住了不到一年半载,就各自找门路搬了出去。
  那天,兴冲冲地从领导手里领了一把钥匙,我就来到小木楼。
  走进木楼的走廊,只见木楼里的房门一扇扇紧紧关闭,陈旧而油漆剥落的房门豁嘴缺牙的,像一尊尊凶神恶煞般,露出一副副狰狞的面孔。我有些慌乱。正犹疑着,突然一阵凄凉的二胡独奏声从一扇门缝里飘泄了出来,声音穿过岑寂的走廊,像水一般涌进了我的耳膜。
  随即我听到一阵动情的歌声:
  金线线,银线线,
  夜夜绣不断,
  荷包装满妹的心哟,
  千思万念沉甸甸。
  ……
  任那银河九十九道宽,
  任那黄水九十九道弯,
  你我总会一炕头哟,
  哥妹心相连。
  ……
  歌声显然出自一位女孩的嗓子。
  纯情、具有浓郁黄土高原风味的民歌,伴随二胡的独奏声,显示出南方小城从未有过的宽阔、苍凉、浑厚之感。我听呆了!心里尽管郁闷,但还是东张西望,寻思歌声是从哪扇门里传出来的。但每扇门都关得很紧,我不敢敲门,只好蹑手蹑脚,轻轻从小木楼里退了出来。
  一走出小木楼,漾在外面温暖如春的阳光里,我长长地嘘了口气,冷不丁,浑身却打了个激灵。回头望望那黑魆魆的木楼,只见楼顶上聚集着一群鸟。那些鸟,披着一身漆黑的羽毛,拖着长长的尾巴,成群结队地蹦跳在屋顶上。似乎也被这凄怆涕零的歌声吸引得入迷了。二胡声戛然而止,鸟儿们像醒悟了什么似的,“嘎嘎”一阵叫唤,就远远地飞去了。
  “这么凄凉?”我站在小木楼下,心里挺纳闷。
  2
  这二胡独奏,苍凉而甜美的歌声引发了我的好奇心。没怎么犹豫(当然也没办法),我就搬进了这座小木楼。但奇怪的是,自从我搬进木楼住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倒是听见孤独而寂寞的二胡独奏声。但再也没有听到那优美动人的歌声了。
  住久了,我才从住我一墙之隔的朱良口中得知,拉二胡的名叫陈青黄,父亲是一位军转干部,他从小与母亲随军,是在陕西的一座兵营里长大的。父亲转业后,分配到这个小县当上了公安局副局长——他家是分了房子的。只是他从小独立生活惯了,喜欢一个人住。于是,他父亲就在小木楼里给他要了一间。他屋里值钱的就是一把二胡。每天只要有空,他就拉着他心爱的二胡。那时候,县城里还没有卡拉OK及其他的娱乐活动,邻居们听了二胡声,就耐不住寂寞地钻进他的房间,共同聆听那二胡拉出的青春的欢乐与忧伤,倾听他年轻而脆弱的心灵和爱情的诉说。
  大家年龄相仿。青春的心绪与躁动一起随着二胡声弥漫在小木楼里。大家都喜欢他,都用羡慕的眼光看他。
  可这水乳交融的邻里关系,没有维持到半年就出现了裂痕。
  那天,陈青黄在房里像往常一样地拉二胡。突然响起了一阵“笃笃”的敲门声。二胡声没有停,但那敲门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猛,惹得小木楼里所有的房门都开了。我也打开了房门,见被敲的是陈青黄的门,敲门的是章回。章回身穿一条大花
  裤衩,露着圆滚滚的白肚皮,睡眼惺忪地喊:“陈青黄!陈青黄!你拉什么拉?吵死人了!”
  陈青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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