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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新作:天下兄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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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吃食比金子还贵重,这是多么大的人情啊。如今,孩子危在旦夕了,他们只能求了东家借西家,全村走遍了,他们只借到一块五毛钱。刘二嘎和王桂香回到家里,看着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刘栋,只能用无助的眼泪洗面了。他们在心里问自己,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要这么走了吗?就在那天下午,乡邮递员给他们送来了二十元钱的汇款单,不用问,这是杨佩佩一家寄来的钱。就是那二十块钱,救了刘栋的命。其实孩子得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因营养不良造成的消化功能紊乱。住了两天医院,刘栋就出院了,剩下的钱又给孩子买了些炼乳,因为买炼乳要比奶粉便宜。就这样,杨佩佩一家,支持着王桂香一家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第10节:军机关
刘栋三岁的时候,三年自然灾害结束了,生活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变。老大刘树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刘草七岁,也要上学了。三个孩子就像三级台阶,站在那里错落有致。
王桂香就很有成就感地感叹:三个孩子刚好,要是再多一个,怕真的养不过来了。
她这三年来,一直担心丈夫刘二嘎埋怨她把孩子送人的事,时不时地她也会想起来,一想起来,心里就很空落。
这么多年来,一家人都忙于生计,活着成了他们唯一的目标,他们真的很少有时间想起刘栋的弟弟。
刘二嘎和王桂香心里清楚,如果不把孩子送人,也许两个孩子都活不到现在,他们为有今天的生活感到知足。
夜晚的时候,孩子们都睡着了,刘二嘎和王桂香躺在炕上,在一天的时间里,他们只有这会儿才有时间、有心情说说话。他们说的话大都围绕着刘栋的弟弟,他们生了四个孩子,只有那个最小的不在身边,那个孩子就成了他们遥远的念想。他们把更多的思念和种种对孩子的想象,都倾注在远方不知音信的孩子身上。
王桂香就说:也不知那个孩子咋样了?他们不知孩子现在叫什么,他们也不可能给孩子起名字,在他们这里,孩子没上学前,家人以及周围的人只称孩子的小名,起名字是为了给孩子落户口。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一提起田村,称呼的就是“那孩子”。
刘二嘎望着天棚:一准错不了,人家是部队的高干,能亏了孩子吗?也不知孩子长得咋样了?王桂香还是在田村满百天的时候见过一次,现在孩子都三岁了,她再也没有看到过。十指连心,她是十月怀胎生的田村,虽然没有养过他一天,但实际上,他还是她的孩子,她不能不在心里记挂着。
刘二嘎听了王桂香的感叹,也陷入了想象中。半晌,有些无奈地说:也许这辈子咱们也见不到那孩子了。
王桂香听了,眼角就有了泪,在黑暗中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
半晌,她哽着声音说:要是在我临死那天,那孩子能回来叫我一声妈,也算我没白生他一回。
刘二嘎似乎有了火气,就有些不耐烦:孩子送人了就是送人了,别再七想八想的了。
王桂香毕竟是女人,她说到伤心处,吸溜着鼻子说:他是我生的,你不让我想,我就不想了吗?刘二嘎转身趴在炕上,卷了支纸烟,深深浅浅地吸着,然后道:那个孩子肯定比刘栋享福,人家是城里人,爸爸是高干,孩子以后准错不了。
他以后生活得再好,我也是他妈呀,你也是他爸。
听王桂香这么一说,刘二嘎不再说什么了,扭着头,看了眼躺在炕上的三个孩子,咳一声道:当爹娘的就是命贱,生多少个孩子都是个想。
王桂香又叹:我真想看那孩子一眼,就是一眼也行啊。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送出去的孩子,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王桂香委屈地说:我没有想要回来,只想看一眼。
刘二嘎挥挥手,认真地劝道:人家给咱寄钱、寄东西,为啥真名真地址都不敢留?还不是怕咱们去打扰人家。你这时候要去看孩子,人家会咋想?王桂香幽幽地说:理是这个理,可俺老忍不住想那孩子。
以后你就不要再想了,孩子是人家的了,和你没关系了,咱们不能做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事。别忘了人家可没少帮咱,要不是他们的帮助,咱刘栋能有今天?王桂香不说话了,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默默地流着眼泪。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一想起那孩子,总要默默地流一回眼泪,远方的孩子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三岁的刘栋刚刚会走,细小的身板完全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王桂香一看到眼前的刘栋,就一脸的愁苦,她有时呆呆地望着刘栋,喃喃自语着:也不知你弟弟长得有多高了。
刘栋就迷惑不解地问:我弟弟,我弟弟在哪里?王桂香自知失言,忙打岔:我乱说呢。
刘栋就蹒跚着向前走去,他在地上看到一群蚂蚁在搬家,就蹲下来,一边看一边说:蚂蚁搬家要下雨,下雨了,冒泡了,王八戴草帽了。
王桂香听了,就大声呵斥:栋,你别胡说。
刘栋受到母亲的制止,就更加起劲儿地喊:王八戴草帽了。
八岁那年,刘栋上学了。
上学那天,姐姐刘草把他领到学校,那年刘草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哥哥刘树已经上初中了。
刘草把刘栋带到一年级老师那里,冲老师说:这是我弟弟,叫刘栋。
老师对新入学的学生要考一考,那些反应迟钝的,或者发育不良的孩子,老师总是要劝回去,让明年再来上学。这种考试方法也很简单,就是让孩子数数,如果能数到五十就算合格,能数到一百就是优秀了。
老师就让刘栋数数,刘栋看一眼姐姐,刘草就说:老师让你数你就数呗。
刘栋就一五一十地数开了,不停歇地数到一百,还要数下去时,老师挥手说:行了。
然后,老师在表格上刘栋的名字后面写上了个“优”。刘栋还想表演一首歌,那首歌就是《我爱北京天安门》。这是他跟姐姐刘草学的,他很喜欢这个歌,他一唱这个歌,就想起一个光芒四射的城楼,那个城楼就是天安门,天安门在一个叫北京的地方,他在姐姐的课本里见过。他是因为喜欢那个光芒四射的城楼,才喜欢上这首歌的。
可惜,老师没让他唱,就让姐姐把他带到一年级的教室去了。他只能在心里把那首歌唱了一遍,这时,他的眼前又闪现出那个光芒四射的城楼。
刘栋在一九六八年的九月份,开始了学习生活。
田村四岁那年的秋天,田辽沈的职务又得到了提升,他的职务由副师长的位置,提升到军里任副参谋长。军部机关在省城,一家人也随着搬到了省城的军部机关。
军机关和师机关相比,军机关就更像一个机关了。田辽沈是副参谋长,主抓部队的训练和日常管理,他会经常带着一些处长和参谋到部队检查工作。
杨佩佩的工作,也由师门诊部调到了军机关的门诊部。田村上幼儿园,是军机关的幼儿园,在那里上幼儿园的孩子,都是军机关的军官们的孩子。
田村生得虎头虎脑,壮实可爱,走在路上总是招人多看几眼,这种目光让杨佩佩感到骄傲和自豪。现在的田村早已融入到田辽沈和杨佩佩的家庭中了。短短的四年时间里,从团到师再到军里,一家人变换了三个地方,而到了军里,就更是没人知道田村是抱养的这回事了。
第11节:成长的矛盾
每天早晨,孩子都由杨佩佩送到幼儿园,从家属区到幼儿园还有一段路程,杨佩佩牵着儿子的手,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幼儿园走,路上会碰到许多上班的军人,人们热情地和杨佩佩打招呼,自然忘不了夸一夸孩子。人们说:杨护士长,你这孩子长得真壮实,真讨人喜欢。
人们还说:护士长,你和田副参谋长要孩子可够晚的。
杨佩佩就说:可不,都三十岁了。人家三十岁都生了好几个了,我们这才生第一个。
问话的人就说:你们这是优生优育啊,看你家田村长得多结实。
田村的成长的确很茁壮,他的个子比同年的孩子要高出半头,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样子聪明又淘气。
田辽沈喜欢田村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他下班回来的时候,田村已经从幼儿园回来了。他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田村抱起来,举过头顶,在客厅里转上一圈,逗得田村哈哈大笑。田村从田辽沈怀里下来,就要到田辽沈的腰间去摸,那里有一把六四式短枪,刚开始田辽沈不给孩子玩枪,后来田村纠缠不依,田辽沈也就依了孩子。他先把子弹退出枪膛,再把空枪拿给孩子玩。
田村已经把枪玩得很熟了,他把枪冲着父亲,嘴里砰砰乱吼一气,田辽沈就一次次躺倒在沙发或者床上,逗得四岁的田村开心极了。
晚上一家人吃过饭,总要在院子里转一转,田村走在中间,一边拉着父亲,一边拽着母亲。散步的时候就会遇到同院里的其他人,他们也出来转一转,拖家带口的样子,地下跑着大的,怀里还抱着小的,寒暄一阵后,就各走各的了。田村就仰起头冲父母说:别人家都有哥哥姐姐,我咋就一个呢?田辽沈和杨佩佩就一怔,杨佩佩停下脚步说:爸妈生你一个,是为了多爱你一些,你要是有哥哥姐姐,爸爸妈妈就不能爱你一个人了,你说对不对?田村听了妈妈的回答,自然是很受用的样子。田辽沈一弯腰把田村驮到自己的肩上,田村一下子就高了许多,显得很兴奋,嘴里喊着:驾,驾——田辽沈先是一阵快走,后来就跑了起来,田村坐在父亲的肩头,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在晚霞的映照下,一家人其乐融融。
田辽沈有时到部队检查工作,回到原来工作的那个团,那个团有些老熟人还记得那个孩子,在没旁人的时候,就会悄悄问上一句:儿子还好吧?田辽沈听了这话,心里就顿一顿,毕竟问话的人知道这孩子的来龙去脉。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大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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