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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新作:天下兄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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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辽沈打着岔:啥亲生不亲生的,都一样。
  这事过去没多久,田村就闯了个大祸。
  军部大院在备战备荒中挖了许多地道,地道几乎是家连家,户连户,地道口有的在床底下,有的在地下室里,整个军部的地道很复杂,纵横交错。
  田村领着一群孩子,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家的地道口,就钻了进去,发现竟是别有洞天,于是钻地道就成了这群孩子的一大乐趣。
  平时的地道并没有照明设备,电闸拉了,地道里是黑的,但通风设备还都开着。这也难不住田村他们。有的从家里拿来手电筒,有的偷来柴油,点上了火把,他们在地道里钻来钻去,不时会有新的发现。他们有时从这家下去,又从那家门口出来。有一次,他们竟然摸到了军长的家里,军长家的地道口在床底下,那天,军长正在午休,鼾声响得惊天动地。田村爬到床头,掀起床单,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军长家墙上的那把枪。枪是六二式的,比父亲那把五四式的要精致很多。自从父亲不再把枪拿回家,他的生活就少了什么似的,这会儿看到枪,馋得手心都是痒痒的。第一次他没敢轻举妄动,又悄悄地溜回去了,但军长家的地道口他是牢牢地记住了。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偷走军长这把枪。
  偷枪的那天是个晚上,他从自家的地道口钻进去,自家的地道口在客厅的沙发底下。当然做这一切时,都是等父母熟睡以后进行的。他钻进了地道,凭着记忆,又摸到了军长家的地道口。从军长家的床下爬出来时,军长早就睡着了,照例是鼾声如雷。借着月光,他看见了墙上那把枪仍挂在那里,他脱了鞋子,轻手轻脚地摸过去,很熟练地把枪握在手里,枪套他没拿,只是把那支小巧的六二式手枪攥在了手中,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第16节:刘栋参军

  那个夜晚,是田村最快乐的一晚。他独自在地道里,把枪拆开又装上,装上又拆开,折腾了好几遍。他发现枪里还有六发黄澄澄的子弹。他把子弹上膛,顺着手电光线这里瞄一下,那里瞄一下,突然,他发现了一只奔跑的老鼠,他喊了一声:打死你。
  枪就响了。老鼠没打着,只晃一下就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枪藏起来,又做了个记号,才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直到钻进被窝,心里还想着明天再去玩枪的事。第二天一早,他就上学去了,发生在军部大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军长早晨起床后,发现自己的枪丢了,这还了得,有人竟然胆敢在军长家偷枪。军长马上通知了保卫处,整个军部大院都戒严了。翻来找去的,也没有找到那支枪,一天的时间里,整个大院都是戒备森严。
  晚上回家的时候,田村发现情况不对了。吃晚饭时,田辽沈板着脸,没有一点笑模样。
  田村小心翼翼地问:爸,咋了?我刚才回来,看见门口站了双岗,还查我们的书包呢。
  田辽沈沉着脸,没有回答。
  杨佩佩说:你的枪是不是还放在办公室里?田辽沈说:军长的枪丢了,我们的枪都交到军械库去了。
  杨佩佩松了口气:那就好,你的枪要是丢了,还不把你的副参谋长给撸了。
  撸了职务还是小事,怕就怕枪到了坏人手里,闹出大事。
  田村明白了,知道自己闯祸了,小心地问:要是偷枪的人给抓住,该定个啥罪?田辽沈说:啥罪?那是反革命,要杀头的!田村吃不下饭了,他说肚子疼,就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耳边一遍遍响着父亲的话,他真的害怕了。他一直等到夜深人静,父母都睡着后,又钻进地道,他要把枪偷偷给军长送回去,他以为这样就会没事了。
  如果不被军长发现,也就真的没事了,结果却是被军长给抓住了。军长把枪丢了,再找不到的话就要上报军区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他哪有心思睡觉,就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折腾。
  还枪心切的田村并没有发现异常,他刚从床底下爬出来,准备把枪插到墙上的空枪套里,军长就发现了他,军长大喊一声:抓坏人——就一个饿虎扑食,把他给扑倒了。
  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田辽沈气坏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偷枪的人竟然是田村。他把田村绑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抡起皮带一阵猛抽,边抽边气呼呼地问:还敢不敢了?田村早就吓得语无伦次了,他哭喊着:爸,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后来,还是军长来解了围,他挥挥手说:算了算了,孩子又不是敌人。反正枪找到了,也没出啥大事。
  田辽沈这才住了手,这是他第一次打田村,也是最后一次。在田村的记忆里,他至死都不会忘记那一次的挨打。
  那一次,田辽沈在军党委会上做了深刻的检讨。
  刘栋高中毕业那一年已经十八岁了,姐姐刘草二十二岁,哥哥刘树也二十六岁了。
  刘树参军的梦破灭后,只能安心务农了,从那时起,他就变得很忧伤,每天总在自家门前的土坡上吹着笛子,压抑的笛声在黄昏时分弥漫着。
  刘草回家务农也有几年了,农民的孩子没什么出路,高中毕业后只能是在家务农。姐姐高中毕业后,参加了县医院赤脚医生的培训,培训完了,并没有工作可干。大队的卫生室,赤脚医生的名额也已经满了。能干上赤脚医生的人,都是和大队革委会胡主任沾亲带故的。
  刘草攀不上这样的关系,只能回家务农。但姐姐对医生这一行是热爱的,她有事没事都要去山上采些草药,放在自家院子里晾晒,然后就这个尝尝,那个闻闻。她在精心地守护着这些草药,仿佛守护着自己的理想。
  刘栋毕业了,也没事可做,只能和哥哥、姐姐一样去田里劳动。那天,他找着一把锄头准备去劳动时,被刘树一把拉住了:弟弟,你不能干这个,你要去当兵。
  刘栋很没信心地说:万一我要去不了呢?刘树就铁着脸说:你一定要去。
  哥哥说完这话,转过身默默地走了。父亲去世后,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哥哥说了算。
  晚上,母亲王桂香回家时,刘栋把哥哥的话学说了一遍。此时,刘树又蹲在外面吹笛子,他吹的是《社员都是向阳花》,一首挺欢快的曲子,却被他吹得如泣如诉。
  王桂香望着刘栋:听你哥的,他让你当兵,你就去当兵吧。
  刘栋说:我真的能当上兵?王桂香点点头:听你哥的。
  一转眼,征兵的日子又到了,村子里的墙上、树上,又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标语十几年不变,还是“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之类的话。
  那天,刘树从外面回来,手里提了两瓶酒,还有两盒糕点。他把那些东西放在屋里,冲王桂香说:妈,晚上你领着弟弟去找胡主任。
  哥哥要当兵那会儿是胡主任管,现在仍是胡主任管着,此时的胡主任已经五十多岁了。
  王桂香看了眼桌上的东西,又看一眼刘栋,就冲刘树点点头:老大,妈听你的。
  那天晚上吃过饭,王桂香就领着刘栋去了胡主任家。胡主任家很气派,宽敞明亮,院子很大。胡主任的儿子胡小胡正在院子里骑自行车,他把自行车骑得跟玩杂技一样,一边骑,一边吹着口哨。胡小胡和刘草是同学,已经毕业好几年了,他一天农活也没干,整天就骑着自行车,叼着烟卷满世界闲转。在这个村子里,大人们不正眼看他,孩子们也不理他,大家都说他是个“二流子”。
  胡小胡见王桂香领着刘栋来了,就从自行车上跳下来道:咋的刘栋,你也想去当兵?王桂香就说:小胡哇,你爸在家吗?胡小胡大咧咧地说:在呢,你进去吧。
  王桂香提着东西进屋了,刘栋没进去,他留在院子里和胡小胡说话。
  胡小胡说:刘栋,你想去当兵啊?刘栋点点头。
  胡小胡不屑地撇着嘴:当兵有啥意思,我要想去早就走了。当兵又提不了干,过两年还不得回来。前村的赵小四,当了五年兵回来了,现在连个对象都找不到。
  刘栋轻轻地说:我想去试试。
  胡小胡用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听我的话,在村里等着招工吧,当个工人不比当兵强?刘栋看一眼胡小胡,叹口气道:我不能和你比呀。
  王桂香进屋的时候,胡主任正坐在桌前,“吧嗒”一口茶,“吱溜”一口酒地吃喝着。
  他醉眼蒙NB05A地看一眼王桂香,又看一眼她手里提着的东西,脸色好看了一些,然后拖着腔说:你来了——王桂香把东西放在桌旁,望着胡主任说:主任,今年我家那小子想去当兵。

  第17节:下地挣工分

  胡主任耷拉着眉眼:当兵好哇,今年想当兵的人可多,他能不能走成,我可不好说。
  王桂香脸上堆着笑,道:这不请主任来帮忙了吗?胡主任又喝了口酒说:请我帮忙的人很多,你说我帮谁不帮谁啊?胡主任嘬着牙花子,王桂香就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胡主任,孩子他爸走得早,这些年了,三个孩子都挺不容易的,你就帮孩子一次吧。
  胡主任就说了: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院子里,胡小胡掏出烟来递给刘栋,刘栋摇摇头说:我不会。
  胡小胡就自己点上了,样子很熟练。
  胡小胡吐出了一连串的烟圈后,问刘栋:你姐干啥呢?刘栋眼睛看着别处,嘴里回答:下地挣工分呗。
  你姐可真傲,我们是同学,现在我和她说话,她都不理我。
  我姐她就那样。
  胡小胡凑近刘栋:听说你姐谈对象了?刘栋摇摇头:她的事我不知道。
  我可听说了,就是后村的大宝,拖拉机手,我们上学时一个班的。
  刘栋脸都红了,着急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她的事儿。
  屋里,胡主任和王桂香说着话。
  王桂香还在低声下气地求着胡主任:胡主任,我带着三个没爹的孩子,挺难的。你就帮刘栋这一次,这辈子他也不会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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