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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 作者:冯积岐-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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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早晨要操心给祝永达把牛奶买回来。只要她不外出,每天给他把饭做好,端到跟前,问他盐淡呢还是醋酸;晚上睡觉前,热好洗脚水,打来叫他洗脚。祝永达只要打一个喷嚏,她就张罗着叫他去医院,她把他的吃、穿、用样样照顾得很周到。连床上之事也表现出少有的主动来,她总是为祝永达着想:不知他想不想和她同房?不知他受活不受活?她的过多的关心使祝永达觉得有一股难以透气的困窘,他似乎被马秀萍视为一个弱者。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是由于过多的关爱而饱满,恰恰相反,祝永达感觉到的是虚情假意和不真实,他实在是受不了实际上很虚伪的关爱。祝永达看得出,马秀萍以为,她和他相比,她的分量要轻一些,似乎她有了难以弥补的缺陷才千方百计地去弥补它。她想以自己庞大的爱来消除他心中的斑点,她似乎觉察到,那件事实实在在地堆积在祝永达的心中,形成了一个硬块。祝永达的心中确实是布上了阴影,他一旦想起马秀萍曾经被田广荣玷污过,心里简直就像滴血!躺在马秀萍身旁,他的欲望淡薄如水,好几天不和她同房。即是马秀萍有要求,他也是敷衍了事地走一回过场。但他为了不使马秀萍产生疑虑,极力保持从一开始就产生的爱意,极力从内心唤醒对马秀萍往昔的美好记忆,极力对那具肉体保持兴趣。他几乎每天都很紧张,生怕稍不留神使马秀萍有了不愉快的想法,连说话都没有以前那么痛快了。默默地呆在一起,那种尴尬和沉默使两个人都觉得难受,他们恨不能即刻就逃离,可是,谁也不愿意那么做。两个人越是刻意修复关系,两个人之间越显得僵硬。
不知是马秀萍忘记了还是故意没有说,到了伏天里的一天,两个人洗毕澡,躺在沙发上休息时,马秀萍说:“爸打过电话。”“有啥事没有?”“爸说没有事。”“有多长时间了?”“六七个礼拜以前吧,我记不清了。”祝永达一听就生气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咋不早说?可是,他还是装出没有生气的样子来。她即使做错了,他也不能责备她,他说:“说不定家里有啥事?不然,爸不会打电话。”她说:“我也那么想,我问爸,爸一再说没事,你明天回去看看。”“那你呢?”祝永达没有说咱俩一块儿回去。“你先回去看看,如果有啥事需要我回去,我就回去了。”如果不是马秀萍说了父亲打电话的事,也许,他还不回松陵村呢。
回到松陵村,祝永达进门一看,父母亲的身体都还硬朗,就放心了。他推测,父亲上一次打电话确实没有什么事。吕桂香一听,儿子不想久留,就把赵烈梅去世的事说出来了。“咋死的?”祝永达似乎难以置信。吕桂香说:“是脑瘤。”祝永达说:“你们咋不给我说一说?”吕桂香说:“赵烈梅不叫我们给你说。”祝永达说:“一月前打电话是不是为这件事?”祝义和说:“你媳妇说你去西安了,我就没再说啥。”吕桂香说:“烈梅没的那天,我去给她梳头,她说,叫我给你说,你回来后,给她烧两张纸就行了。”祝永达叹息了一声:“她的身体那么好,咋说没就没了?”吕桂香说:“打你结婚那天,她就犯了病,正平还以为她是喝多了。”
那天下午,祝永达没有回西水市去。傍晚,他挟着一卷子烧纸和他那件粗布褂子来到了公坟地里。赵烈梅的坟墓恰好和黄菊芬的坟墓相对着,一个在路南,一个在路北。祝永达先去给黄菊芬烧了几张纸,回过头来,给赵烈梅烧纸。当他跪在赵烈梅的新坟跟前,点着了被赵烈梅嗅过无数次的粗布褂子和烧纸之后,鼻子一酸,泪水潸然而下了。面对着埋进黄土中的这个女人,他最强烈的感情就是内疚,在人类的所有情感中,再没有内疚这种来自内心的责备折磨人了。赵烈梅把她的爱一股脑儿地给了他,一厢情愿地默默地爱了他几十年,她爱得那么真挚,那么动人。如果说,爱是一场赌博,赵烈梅才是赢家,因为她使他不仅记住了她,而且十分内疚。她只知道爱人,似乎,只要爱了,爱过,就满足了。他欠赵烈梅的太多太多了,遗憾的是再也没有偿还的机会了。
祝永达淌着泪水,在坟地里一直坐到太阳落了山才回去。
三十三
马林科刑满释放后,马子凯四处周旋,给他在岐阳体育用品厂谋了一差使,在那个厂子里,马林科只干了一年时间。他和厂子里一个叫兰花的姑娘相好了。这个姑娘原来是厂长的小情人,她既想花厂长的钱,又嫌厂长太老,就和马林科偷偷地好上了。事情败露后,他们就被厂长赶出了门。丢了工作,兰花就在县城里的一家歌厅里当坐台小姐,马林科整天在县城街道上逛荡。兰花靠从男人那里得来的钱和马林科一起吃吃喝喝。兰花漂亮,风骚,就不断惹事。坐台时结识的两个男人为了她而动刀子拼命,她害怕了,想躲一躲,撺掇马林科到雍山里去。到了雍山里要吃要喝,要有落脚的地方。恰巧,马志敬要收秋了,要雇一个人放牛。
当天后响,马林科和他的女朋友兰花坐上去雍山里的蹦蹦车进了山。
马志敬的玉米和大豆丰收了。
马志敬从甘肃的平凉雇来了六个农民帮他收秋。马林科的工作是放牛。清早起来,他和兰花把六头牛吆出了院畔。秋天里的草坡很饱满,到处是绿茵茵的,牛进了草坡以后就埋头吃草了。马林科和兰花爬上山桃树,摘山桃吃。到了下午,两个人将牛吆到山凹里的草旺处之后,就躺在那平平坦坦的石头上睡觉去了。
马志敬和这六个雇工说好了的,收回来一亩玉米十五块钱。这六个雇工觉得马志敬是地道的庄稼人,给他们开的工价也合理,就干得很欢。
半个月之后,一百多亩玉米和大豆全都收回来了。雇工们临下山时,为工钱和马志敬吵起来了。马志敬要克扣雇工们的工钱,一亩玉米要扣一块钱,理由是,雇工们砍的玉米茬太高。玉米棒子没掰干净。
马志敬给放牛的马林科一天五块钱。马林科也没计较,他和马志敬结算了工钱,在那些雇工们离开的第二天,和兰花下了山。他们野惯了,受不了山里的冷清和孤寂。
马志敬第二次见到马林科是在初冬的一个响午。马志敬把玉米拉运到县城粮站已经五天了,可是他的玉米还没验上。这天,马志敬正向粮站走,迎面来了马林科。马林科科依旧在县城里鬼混。马志敬问马林科认识不认识一个嘴角有疤的人,“只要你能给叔把玉米卖了,我一定谢酬你。”马林科说“你放心,疤瘌下午再不收你的玉米,我就放他的血!”
下午两点半,马林科来了。马林科是和兰花一块来的。马林科说,“马叔,你的玉米没麻达,四点以后,你装好口袋去过秤。”
马林科走后,马志敬叫来三个临时工,他们将摊晒的玉米收装进了麻袋,然后把麻袋抱到磅秤跟前,那个“疤瘌”看也没看玉米,拿粉笔在麻袋上画了等级。没多一会儿,马志敬将玉米过完秤,结算了钱,回松陵村去了。没想到,马志敬卖了玉米,尻子一拧就走了,这使马林科非常气愤。
眼看就要过元旦了,马林科在牌桌上一夜之间输了一千多块。这时候,他想起了马志敬,马志敬有的是钱,他去马志敬那儿先弄个一千元还清赌债再说。
一个黑漆漆的夜晚,马林科骑上摩托车进了山,他到了马志敬承包山庄的桃花山时已是凌晨三点了。马林科带着一身寒气披着一身黑暗进了草棚……
这个夜晚,马林科杀死了马志敬。
马子凯病倒了。他再也承受不了马林科第二次被逮捕的打击了。
三十四
赵烈梅还没有过周年,松陵村又一个使祝永达尊敬而牵挂的人下世了。他接到父亲的电话,当天就回来了。他没有进家门,直接去了马英年家。马子凯还没有入殓。祝永达跪在马子凯的遗体前,化了纸钱。
祝永达和马英年把安葬马子凯的事安排妥当后,已是晚上十点多了,他回到家时,父母亲都没有睡,他们在等着他。祝永达一看,父亲好像心情很沉重,就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祝义和说:“我好着哩,我是在想你子凯叔,老汉一辈子心强命不强,为儿子为孙子把心血熬干了。两个孙子要是争气,他还能再活几年。”祝永达说:“爸,你就不要想这些事了。我子凯叔的晚年还是满荣耀的。他对孙子确实有点娇惯了。”祝义和说:“他临走的前几天,我去看他,他对我说,他只有一件事要求你,就是他编的那本书,希望你能帮助他出版。我当面答应了他。”祝永达说:“我先去找找出版社。”祝义和说:“就是花钱也要把老汉的心愿了了。”祝永达说:“这事,你放心吧。”祝义和说:“英年如果安葬父亲有困难,你帮帮他。”祝永达说:“我回来的时候准备了钱。”祝义和说:“人活到头,什么也留不下,就是留下的,也只能是人的口碑。说起来,你子凯叔也确实值得人尊敬。”祝永达和父亲叙叙话一直到了鸡叫二遍。
马子凯是赶“头七”安葬的。
安葬马子凯那天,南堡乡的党委书记杨明轩也来了。吃毕晌午饭,杨明轩没有走,他到祝永达的家里来找祝永达。祝义和一看是杨明轩,就叫吕桂香去马英年家找祝永达。祝永达刚进家门,杨明轩就开门见山:“永达,这次回来,你就不要走了,乡党委已研究决定,叫你重新担任松陵村的党支部书记。”祝永达说:“杨书记,你就饶了我吧。”杨明轩说:“我们考察过了,松陵村的担子非你担不可。”祝永达说:“松陵村那么多能人,为什么非我不可?”杨明轩说:“这是我们征求了全体党员和农民群众的意见后做出的决定。”祝永达说:“杨书记对松陵村的村情肯定是了解的,据我所知,松陵村的人均贷款已达一千多元,水泥厂和石灰厂都是烂摊子,这且不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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