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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无树-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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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邻近插队的知青们开始互相串门。邻队有一个知青叫韩少芜,是一个偷鸡能手。他说,从鸡窝里逮出一只鸡把鸡脖子一拧往麻袋里一塞,鸡都来不及叫出来。我劝他别偷老乡的鸡了,这些老乡够穷够苦的。可他嘻嘻哈哈地说,他只偷队干部家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在同一家偷两只。他常在这邻近的几个知青点转。他到一个点,那个点的烟囱就冒烟,就有肉香和酒味。他又会说笑话,故事特别多,所以大家还都挺盼着他来的。
好多知青在谈恋爱了。我们这个点五个人,三女二男,已经谈了一对,还有一个女生,同邻队的一个知青交了朋友。
有时候我想,我们来接受什么再教育呢?我如果就在农村长大,我是否就能像这些老乡一样,平静地接受这种生活呢?这是除了吃苦、除了吃饭睡觉就再无其他内容的生活,这是毫无梦想的生活。老乡们很纯朴,很知足,很劳苦,也很愚昧。其实他们并不喜欢我们来,这个生产队每人只有七分田,我们来,就要分他们一口粮食。
也许我是有许多小资产阶级思想。我们这个点有一个叫梅又平的,他应该算是回乡知青了,他就干得很好,每天都出工,能顶一个棒劳力,挣十个工分。不过,他现在是不用出工了,成了公社的学习毛著积极分子,经常出去开讲用会,讲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经验;还脱产做了公社的团委书记,革命大批判小组组长。做好了就可以不做了,这是否也是辩证法?看来,刘少奇说吃小亏占大便宜不是没有道理。一笑。
邻队有一个知青叫赵一恂,比我高一届,此人称得上是博览群书,很有思想,附近的知青都很爱找他聊天。
我打算最近回家一趟。
苏 蓓
苏蓓没有回家。回家的,是她的遗书,是她的噩耗。
苏蓓是跳河自尽的。她的遗书只有两行字:我要用滔滔的河水洗去身上的脏污,还我清白的女儿之身。朱卫东,这个畜生,他玷污了我。爸爸,他必须死。爸爸妈妈,女儿此生没有求过你们什么,现在求你们了,一定要让那个畜生死,还我一个公道!
“畜生”是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儿子,公社的民兵连长。
苏蕾看到了父亲在一瞬间的苍老。平时她们敬畏的父亲,很少同她们交谈的父亲。父亲哆嗦着手,把电话打到了省军区司令员的家里。
那一段日子,是苏蕾永远不愿回想的伤痛。
看着那个畜生伏法,苏蕾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是在一个河滩上,群众多得像蚁群。看到一个人被枪毙,会让那么多人感觉刺激甚至快意。子弹是从那个畜生的后脑勺打进去的,苏蕾扶着父母,那一刻,她感到了心中的快意,她知道了什么叫“刻骨仇恨”。这只肮脏的猪,他竟敢强奸将军的女儿!那么美丽那么聪明的苏蓓竟是因他而死!
从那一天起,苏蕾不再是孩子。从那一天起,苏蕾不再是过去的苏蕾。
第一部分第一次倾心交谈
坐在宽大的写字桌前,在墨绿色灯罩台灯柔和的灯光下,乔安翻检着她那本小小的日记本,脸上挂着泪滴。日记本里夹着的那些父母的旧照片,被她一一摊开在桌面上。
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十年里,没有再翻过这个本子。但是,此刻打开它,写日记时的心情── 一个小小的孩子的孤独、恐惧与无助,仍然能那么新鲜地回忆起与感觉到。“那种恐惧感”她自怜自伤地想着,“也许在四岁那年母亲去世之后就有了,只是藏在潜意识里,自己不敢去触碰罢了。”
这是她仅有的几篇日记。她看着5月29日日期下的那几个字“我什么都不相信!”不错,那天发生的事,仍然记忆犹新。
轻轻的开门声。乔安回过头去,是杜鹃轻轻地走了进来。“你还没有睡?”她有些抱歉地笑笑,“朋友请我去参加一个舞会。”
乔安回过神来。她看着杜鹃:一件苹果绿小碎花连衣裙勾勒出纤纤细腰,更衬出脸上胭脂般的红晕和皮肤的温润新鲜。马尾辫高高地梳在脑后,脚上一双高跟鞋把她中等偏高的个子又拔高几许,越发亭亭玉立。“她怎么敢这么漂亮!”乔安不无愉快地想。
杜鹃平时不爱打扮,总是一身普通的衣裤,但是不管穿什么,她的天生丽质总能脱颖而出。她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乔安心里称之为“贵族气”。“她像谁?”乔安常暗中揣度,“她的脸上既有爸爸的又有妈妈的影子,却组合成了一个全新的模样。她好像不是这个家的人。她与我果真是一母所生?她果真是我的姐姐?”
“姐姐”乔安常咂摸着这两个字的含义,却总是咂摸得不太明白。对杜鹃,她既倾慕又敬畏,想接近又怕接近,其中还有几许酸溜溜的羡慕或是妒忌,为杜鹃所拥有而她却从来无从想望的一切:这间漂亮舒适的卧室,如果她拥有,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公主;那个挂满了各式衣服的大衣柜,一人在家时,她把衣服取出来一件件地在穿衣镜前试了又试──从夏装到冬装,心里编织着一个个故事;这套有大卫生间和大浴缸、大客厅、书房和饭厅的住宅,让她敬畏而无所适从;而杜鹃相册里一张张春风满面的照片──在颐和园、北海、香山等等地方的留影,更让她羡慕和隔膜。杜鹃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在她 ,胆怯与自卑演化成的是矜持与自尊。
坐在床上,杜鹃甩下了高跟鞋,“穿高跟鞋真累。”
“没见过你穿高跟鞋,阿姨替你买的吗?”
“骗来的,我对妈说穿高跟鞋能治驼背。”杜鹃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只好看的月牙。杜鹃爱笑,特别欢畅的那种笑,如一无遮挡的原野上吹过的春风。乔安觉得心里有点什么东西被融化了,“她的笑能化去人心中的块垒。”她想。
杜鹃看到了桌上摊着的照片。“谁的照片?”“爸爸妈妈的。”
杜鹃走了过去。她拿起照片一张一张细看着,脸上有些变幻不定。“我爸爸的相册里有两张与咱们爸妈的合影,是很多人一起照的,人太小,看不很清。”她放下照片,想说什么又戛然而止。
眼泪涌上了乔安的眼眶。杜鹃看她一眼,低下头去,“你只有这些照片吗?”
“原来妈妈还留下很多书,都烧掉了。”她迟疑了一下,“妈妈还给我留下一封信。”
“能给我看看吗?”“当然。”
“那是什么?你的日记?”“是。不过几页,小时候写的。”
接过乔安递给她的信,杜鹃慢慢翻看了一遍。“我不知道所有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摇了摇头,眼睛有些湿润,“其实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想着这些事。那么疼我爱我的爸爸突然就去世了,去世前又突然告诉我,我还有亲生父母,而我生身父母的身世又是那么惨!我不知道,我……”眼泪顺着面颊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强制着的号啕突然撞开了闸门。相对痛哭中,姐妹俩同时感觉到了一种血肉相连的亲近。
月亮很圆,很亮,月光无声地穿过纱窗,在两个少女的床之间铺下一层白霜。杜鹃与乔安久久地聊着、聊着,那是她们相见之后的第一次倾心交谈。“乔安,你的最后一篇日记,5月29日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那天上午,那天上午我与程湘、思齐约好一起去学校,就在要拐进学校门口那条上坡路的时候,来了一支游街队伍,走在最前面戴着高帽敲着锣的是程湘的爸爸。那时正好一群男生从学校拥出来看,围住程湘喊打倒程铠。程湘挣出去看着游行队伍,突然就唱了起来:我爹爹像松柏意志坚强……几个男生冲过去对程湘又打又搡。思齐上前挡在程湘前面,叫着不要打人。有个男生说,嘿,地主特务的狗崽子,一起打。我上前挡在思齐前面,也叫着不要打人,身上挨了好多拳脚。那会儿倒有一股激情,觉得自己挺勇敢挺义气。这时突然听到王士强说,你也该打,你爸爸是右派,大坏蛋。我只记得我大叫:你胡说!就记不住是怎么跑回家的。”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爸爸是右派!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右派是一个特别可怕的名词,比地主走资派都可怕。”
乔安沉默了。妈妈去世之后,她大病过一场。梅姨后来说,可把人吓坏了,高烧十几天不退,总在昏迷,是猩红热。病好之后,梅姨就带她去了梅西镇。在梅西镇那两年,她似乎忘记了一切,现在想来并不是。那一场大病是一道记忆的深渊,把过去隔了开去,因为她怕过去。妈妈对她说过爸爸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梅姨在梅西镇对别人说,她爸爸是做保密工作的,所以不能带着她。而她,就不问爸爸,在她的心里,好像是不敢问。不知道那种感觉是怎么来的,也许是在尚未懂事时就知道了什么,把一种恐惧种在了潜意识里。
沉默了一会,乔安接着说:“王士强喊出那句话,我其实是相信了的。但是我没有去问大人。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布娃娃都活了──那是梅姨给我做的几个布娃娃,一直是摆在床上陪我睡觉的。它们一起张着嘴对我喊:你爸爸是右派!是右派!我们都不同你玩了。我哭醒过来,一直哭到天亮。”
“如果我知道后来的岁月里右派这两个字将给我带来什么,也许那天我就哭死掉了。”她说,用几近不可闻的声音。
第一部分与这娃子的缘分
如果梅姨活到现在,如果后来的乔安再见到梅姨,不知是否能对她保持住一种永恒的情感。终其一生,梅姨是一个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妇女,无钱,无闲,没有受过教育,甚至从未拥有过带卫生间的住宅。她不可能有多么优雅的举止和谈吐,可能还很有一些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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