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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无树-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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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教育已经把一种思想方法和价值取向融进了我们的血液,但是突然间一切都翻了一个个。所以,不管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内心的失重在所难免。”
第一部分胸中蠢蠢欲动的温情
乔安的目光扫过他两鬓渗出的点点白发,及他眉间的两道深深的纹路,“他还是那样爱皱眉啊。”她想。那个在灯下看书的青年的影像盖住了眼前这个人──深深地皱着眉头,不停地在一个小本子上记着笔记。“你看的是什么书?”她好奇,翻过书的封面,《资本论》三个字赫然在目。她吐吐舌头,把书推还他。你哥哥能看懂那本书啊?她有些敬畏地问思齐,“啊,他总在看书。”思齐心不在焉地回答,她正在灯下细心地用蜡光纸刻一张“三忠于”的刻画。那时候,乔安和思齐都是闲荡在家的小学生,每天的作业是抄五条红宝书上的毛主席语录。而他,下乡在即。
她感觉到胸中蠢蠢欲动的温情。“这么多年了,你过得好吗?”她轻轻问。
“不管再过十年,二十年,我总要再见你一面,我总要再问你几句话。”她给他最后一封信中的这几句话连同他对她的歉疚,这些年总在心头挥之不去。“何谓好?何谓不好?我做的是我喜欢做的工作,我生活无虞、衣食无忧,应该说好。乔乔,”他深深地望着她,“我知道我伤你很深,我很抱歉。这些年来,我总想有一个机会,能与你披肝沥胆地谈一次。”
管不住的眼泪滚滚流下让她气恼,她双手支额挡住眼睛,委屈如洪水决堤。“是吗?”她冷笑,却管不住嘴角的颤抖。
“乔乔,很多事情,解释起来并不轻松。若不是对你负疚太深,一些往事,我是永不想再提的了。当时,我自己的痛苦与狂乱是那么深地刺激着我,我没有去体会你的痛苦。我很自私、很怯懦,对此我没有遁词。但是,请相信我,我没有想到,那一天的事,对你会有那么重的分量。”
那一天的事──不错,那曾是她一遍遍回想在脑子里背熟了的,但是这几年来,它已经变得多么遥远了啊。那一天的事──
那一天,是下午。天空是浅蓝色的,明净透亮。几朵轻飘飘的云彩白得像雪。就在学校西南角外的那一大片开阔地上。地上是一片的绿:树木、麦子、蔬菜,还有缀着野花的青草地。嫩绿、翠绿、青绿,深的绿浅的绿交织在一起,让人的眼睛那么舒服,那就叫心旷神怡。他拿着一架海鸥120的相机给她拍照,他拍得好快,根本容不得她做表情或者摆姿势,噼里啪啦,一卷胶卷就照完了。她只顾笑,没命地笑,笑得昏天黑地。“有你这么照相的吗?”她大笑着抗议。“照相就得这么照,这才叫自然。”他微笑着回答。拍完照片,他们──她和他,就坐在草地上随意聊起来。他对她说起“美国之音”的各种节目,而她,并没有听进太多,她出神地看着他嚅动着的嘴唇,“原来嘴唇可以有这样的魅力,”她想,“为什么从未注意到他的嘴形竟长得这么生动?”
他来看她让她喜出望外。那是1980年暑假。1977年她考进这所北方的大学,快要毕业了,暑假,她没有离校。而他,硕士研究生即将毕业,正面临抉择。多年来,他们偶尔通信。两所大学所在城市相距并不远。
一只狗在原野上飞快跑过,进到原野中间一栋独立的土屋中去。她往他身边靠近了些。“害怕了?”他很自然地揽住她,她望向他的脸,看到的是温和的笑和眼神中的一点儿跳跃不定。他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无论她后来怎么想,也没想明白这一吻在她身上起了点什么化学变化。可是当时她的脑子里还来得及想起“初吻”这个词。这是我的初吻。她想。他吻我了。她想。她感觉到身上像是在燃烧着。
他很快就放开了她。“刮风了。”他说,“可能有阵雨。”的确,刚才还那么明朗的天开始聚起乌云。
坐在地上,面前的草地像是广阔无垠。“在北大荒,我也常常这么坐着看草地。”他说,眼睛里也浮上了一片阴云,“那时想再上学的愿望是那么地强烈,我望着那无边的草地,常常有穿过它、越过天边的冲动。我想,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混蛋的地方。”
“你会这么想吗?”她漫不经心地问。一转头,看到的是一张阴鸷的面孔。
这不是她想谈论的话题。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柔情蜜意之中。她还感觉到身上的燃烧。但是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风也越刮越大,眼见就要落雨。他一跃而起,一把拉起她,“快跑吧。”他笑着喊道。
在跑到那座独立的土屋跟前时,他们的衣服几近淋透。他们互相望着,哈哈大笑。
小屋的旁边有一个草棚,一只毛驴拴在里面。他们也挤了进去,这时候,已经是倾盆大雨。
狗从小屋里出来,冲着他们汪汪地叫。就是刚才穿过原野的那只狗,是只黄色的土狗,个挺大。她害怕,往他怀里缩。这时一个老人站到了狗的后面,“回去,”他弯腰拍拍它。“进屋去坐吧。”他邀请他们。
外面看去破败的土屋里面却出乎意料地整洁。没有此地老百姓的平房通常使用的土炕,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只摞在一起的大木箱子。但是墙壁却很白,用石灰刷得雪白;地面是水泥地,抹得十分平整光亮。对于独立在原野当中的这座土屋,是令他们难以置信的奢侈。
第一部分我是如此、如此地爱你
雪白的墙壁上一无所有,除了两张黑白放大照片,一张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一张是一个半大的男孩。他们不约而同地凝视起那张女人的照片──被那双眼睛深深地吸引住了。那是一双蕴含有如此多内容的眼睛:沉静、温柔中包裹着一缕勃勃生机,似在冥思又似在憧憬,但是看进眸子深处,却又有一层尚未透出的忧伤,像是已经预知到了未来的某种灾难。
“这是我妻子年轻时的照片,”老人说,“她去世已经五年了。”
他们走出这座小屋时,已是满天星斗。从远处看过去,透出橘红色灯光的小屋,独立在广袤的原野中就像是汪洋中一只孤独的小船。
她觉得有些冷,她抱紧了自己。“还是很小的时候,在火车上,我看到车窗外黑黝黝的原野上的点点灯光──从一座座农舍的窗户中透出的灯光,那时候,会突然有一种温暖与感动透过了我的全身。从那时起,再见到这种灯光,我总有一种温馨与感动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生活或者生命的某种注释。”
“草芥之人,嘿嘿,中国人几曾真正地享有人的尊严与权利。”他显然是在自己的思绪中,“他的青春、他的才华、他的亲人、他的一生,但是这样的悲剧,在中国实在太普遍,外国人可能很难想象中国人的忍耐力。”
星光点点的天幕下,他们在原野的小路上默默地走着,影影绰绰的两个影子。
她身子在轻微地颤抖并且有些僵硬。老人的身世、老人凄凉的晚境对她产生的刺激,是因为她自己的经历而唤起的强烈的共鸣。那双眼睛,她的脑子里一直留着照片上的那双眼睛。哦,那么鲜活、丰富而美丽的生命会消失吗?但是她早就消失了。她照那张照片的时候是多大?二十岁?二十五岁?其后,她走过了一条怎样的人生之路啊。新婚丈夫、一位年轻有为的记者突然成了“胡风分子”──仅仅因为与胡风有过几面之缘。尔后,夫妻一起流放到大兴安岭,成为被监管的伐木工人。再以后,以患有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的病弱之身,又随丈夫带着他们的儿子回到丈夫的家乡──一个与她的杭州老家千里之遥的北方乡村,成为被监管的农民。再以后,他们唯一的儿子,因为“黑五类”出身被拒绝在“红卫兵”之外的儿子,竟死在文化大革命武斗的流弹之中。命运的折磨人竟可以一至如斯吗?
一恂说得对,中国人这几千年确实活得很压抑很卑微,在封建的体制中,在人治与权治之下。新中国建立,人们以为终于可以成为自豪而有尊严的国民,但是接踵而至的是一个紧接着一个的运动。运动,这个只有中国人才能真正理解的名词,衍化了多少人间悲剧啊。
那双眼睛,在以后的岁月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呢?在生命的终点是什么样子呢?她又想起了那位老人的眼睛。那里面,是平和、是静默、是洞察,也许还有一点寂寞与倦怠,但是却没有悲凉、没有委琐、没有委靡。靠什么力量,在经历了所有这一切之后,在最难耐的孤独的晚境中,他还能保有这种眼神?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他们生命的支撑是什么?一对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跌落进贫穷屈辱低头看人的漫长岁月,他们肯定很相爱,但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在人的尊严都不能保有的年年复年年日日复日日的境遇中,他们的爱又是什么样的内容?
他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看到星光下她的眼中闪烁的莹莹泪光。“乔乔,”他扳过她的身子,“你怎么了?”
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掠过她的全身,“抱紧我。”她低声说。
他将她紧紧地抱住。突然,他们疯狂地吻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回到了她那空无一人的宿舍。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做爱,他们毫无经验,又兴奋又紧张又害怕。但是她当时哭了,她以为,她或许会怀上他的孩子。
那天晚上,他睡着了。她悄悄地起身坐起,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脸。窗口溢入的微弱的月光中,他的不甚分明的脸很晶莹。
她坐到窗前,夜风习习,月光皎洁。她周身在燃烧,她的嘴、她的脸、她的身子,还有,她的心。“天哪,”她望着月亮在心里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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