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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年度佳作_耿立-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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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弟说:“你们看,伯伯像不像一只羊!”堂弟说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声。

  虽然在寒暑假,我都主动接过这群羊,但更多的时候,羊群是属于父亲一个人的。父亲的身体一天天坏下去,高血压、气满、风湿,这些病约好了一样,合伙欺负一个将老的人。羊对地形越来越熟悉,老油多了起来,越来越不受管束。按理,通常每隔几年,羊必须得进行一次大换血,那是为了让它们感到陌生,更有归款。但此时的父亲已经没有精力去完成这项庞大的工程了。闯祸的次数多了,夏天不归家的羊多了,好几只羊成了野羊,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完全失去了羊群应有的规矩。每次羊闯了祸,父亲受了气,总要说些诸如“这群畜生,再不听话,明天就全卖掉”之类的气话。可他始终下不了决心去割掉这块心头肉。这是父亲能为家里做的最大的经济贡献,他说过:“我是穷人的儿子,我不想再做穷人的祖宗。”他希望他能将羊放到我大学毕业,“等你毕业,我就什么都不管了。”不想竟一语成谶。

  就这样一直拖着,直到我上大学,母亲要招呼地里的活,再也没人能替他分担一下放羊的活。羊卖掉了,给我凑了上学的唯一一笔路费。我知道我是靠羊上路的,父亲赶了羊,而羊却赶了我。

  羊卖掉后的一个下午,父亲搬了一把小马扎,坐在羊圈前,吧嗒吧嗒地吸着烟。秋风赶着一些过早脱的叶子在他眼前来回地跑,他双眼注视着那张写着“一帆风顺”的发白的红纸。那张红纸是父亲嘱咐我,用毛笔写上的,用图钉钉在羊圈外面的门框上。每到过年,父亲都要交代我贴上这四个字,还要烧纸、上香,祭祖需要的所有事宜,一项都不漏下,简单的四个字寄托了父亲的企盼和愿望。但此时,羊圈里那股熟悉的臭味,那些嘈杂的羊叫声他再也听不到了。突然,父亲的眼神恍惚起来,似乎有很多只羊在他眼里跑来跑去。

  失去羊的父亲有些孤独无依。田地里的活他干不了太多,闲下来的父亲,有些诚惶诚恐。经常半夜梦到在放羊,听到羊叫,甚至自己学羊叫。和父亲睡一张床的母亲说,父亲身上有一股羊膻味,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羊已经卖掉一年了,没人在意她的话。有一次,在地干活,一家人都大汗淋漓,突然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股羊膻味。但附近并没有谁在放羊,没有羊的影子。后来,我们发现,那味是从父亲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我想,一定是有一只羊进入了他的身体,说不定就是他抱过的两只羊羔中的一只。

  羊虽然卖掉了,但多年来积累下的羊粪成了羊群留给我们家的宝贵遗产,这是上好的农家肥。和猪粪、牛粪比起来,一担羊粪的肥力是它们的三倍,而且肥效也长,能在地里管上两年。那几年,我们家地里的小菜,田里的稻子,长势和收成都很明显地超过了其他人。

  和庄稼的茁壮出众相比,父亲却迅速衰老了。

  羊卖掉不到三年,父亲像是老了十几岁。我们本是为考虑父亲身体着想才不让他养羊的,没想到闲下来的父亲,身体状况反也突转直下了,那些原本寄存在他身体里的疾病迅速霸占了他。应了他自己的话,我毕业那年,父亲不再管我,撇下我们,走了。父亲走得很急,我和哥哥都不在身边。母亲和亲戚们围着他,只见他张着嘴巴,眼神慌张急切,好像要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母亲以为他有什么话交代给两个儿子,把耳朵凑上去等了半天,父亲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当大家都不再抱任何希望时,突然听见了一声尖锐的羊叫,随即父亲便合上了眼和嘴巴。没有人注意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父亲一定是去找他的羊去了,他一辈子都像羊一样生活在大山里。如果他健在,我想,终有一天我们要把他接到城里来,那他一定不会习惯,城里没有放羊的山路,没有适合羊生活的林子,这样他会感到孤独。

  父亲是一只羊,一辈子活在山里没什么不好。既然父亲愿意做一只山里的羊,就让他做好了,我希望他和他的羊群能早日会合。

  (《文学界(原创版)》2011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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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乡村色泽(1)


  陈洪金

  栅栏

  栅栏是乡村里最令人激动的景物。当一个人站在栅栏前面的时候,他会在眉间升起一种由衷的怅惘,企图带走那黑色的栅栏上缠绕着的一条藤蔓或者一朵自生自灭的野花。久久的站立终究要想起另外一个地方,就像是一只鸟在天空的停留,虽然有了空气一而再地托起,巢穴却在地上。风声一起,暮色一到,栅栏自己就会躲藏得无影无踪,可是它不是在逃避,是那天上的日月及时地伸出手,隔断了注视与被注视的距离。

  许多时候我看见栅栏在玉米地的外面维护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秩序,它挡住了正准备跨进去的蹄子,却让那么多的蓓蕾试探着往栅栏外晾晒她那美艳如云的裙角。她们惹得路过的人一次次停下来,把大块大块的绿色记下来,把大块大块的赤红记下来。那么,他们肯定也记下了桃枝掩映中的窗口,榉树笼罩下的老井。最让人心动的是:门前静静地坐着一个白发的老妪,她穿着朴素的衣服,平静地望着菜地里寻找虫子的麻花母鸡。

  太阳在天空中一步一步地向着西方移动,栅栏的影子爬进了泥土院落,隐没了散落在地上的谷粒。一只蜗牛向着栅栏移过来,抓紧了牵牛花的藤茎,找到了它在栅栏上的家,还在身后留下了一段淡淡的白色的路程。树上落下一只老去了的蜻蜓,那破旧的翅膀无力地扇动着,扑打得土地“呼呼”作响。

  它引来了一只蚂蚁,它们在蜻蜓尾巴上用触角敲打了几下,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不到几分钟,蚂蚁呈线状来到蜻蜓面前,用它们的嘴把蜻蜓抬着,充满了炫耀与自豪地往栅栏脚下的洞里搬。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躺在栅栏下面的草地上,手里面拿着一本书,目光凝视着纸页上的一段文字,不断地用笔在上面画着。渐渐地,他感觉到有些疲倦了,把视线转移到了蓝蓝的天空中慢慢地飘动着的云彩,送走了最后的一片云消失在身后的山林里,他把书盖在脸上,静静地进入了梦乡。

  栅栏外面有一条路,路的两边长满了有着巨大的叶子的芭蕉树。下过雨后,路上的小坑里积满了水。那浅浅的水洼里,停着几只细小的蚊虫,人刚走过来,它就吃惊地飞到一边去,人走后,它又飞回来。刚从茅屋里放出来的牛马,背上驮着一个小孩,走出低矮的土门来到小路上,看见了第一个水洼就一边走一边低下头去,浅浅地喝一口,遇到第二个水洼,又低下头去,浅浅地喝一口,遇到第三个水洼,还会低下头去浅浅地喝一口……路上悠闲地走着两只鹅,一遇上路过的人,它们就会引颈高歌,贴着地面伸长了脖子,用淡红色的嘴去啄行人的裤腿,一直追出了很远。遇上了急速而来的车辆,它就摇摆着笨重的身体,惊惶失措地窜进了栅栏缝隙,溜到菜地里去了,立足未稳,又被菜地主人给赶了出来,好像有些不平,一直在地里叫着。

  这就是我们的乡村,我们曾经很熟悉的乡村。它把我们的根留在了那些充满了栅栏的土地上,不经意中梦里回到了家乡,都会在枕畔弥漫着牛粪和青草的气息,稻谷和水光的色泽,飞鸟和孩子的呼唤。

  也是不经意之间,我们慢慢地走出了自己的乡村,竟然一年也难得回去一回。

  于是我们一天天地走在城市越来越高的楼群下,走在越来越宽敞的道路上,车子在眼前一晃而过,阳光从高空中落下来,砸在身上,火辣辣地痛。

  街边拐角处有一把红绿相间的太阳伞,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出让人渴热难耐的诱惑,迫使人们绕过银色的金属栅栏,买一杯水喝。我们经常看到沿街开放着无数间店铺,里面到处是商品和它们的标价牌。金钱和电线支撑着整个城市的运转,这里没有一望无际的天空,没有随心所欲地生长着的蔓草与野花,没有在黄昏时刻对着远方呼唤的悠长的乳名。但是我看见了目不暇接的在路上匆匆忙忙地走着的人,看见了一个女人挺着丰满地颤动着的乳房与我擦肩而过,那浓浓的香水味道久久不去。时间临近了傍晚,整齐的街灯在逐渐暗淡下去的光线中一下子亮了起来,照得街道两边的栅栏反射出刺眼的金黄色的光芒,一盏盏彩色的霓虹灯邪恶地睁着眼望着所有的行人。

  街道让我无所适从,仿佛走进了一个采石场,忙碌着的人们在各种各样的轰鸣声中来来往往,没有洁净的水分,也没有拂动着的绿叶和露珠。这时候,我不止一次地想起了栅栏,它是乡村中不会说话的守望者,我灵魂的家园。

  栅栏被晨雾洗过后,迎来了孩子们清脆的笑声,遥远的我一路上慢慢地走着,没有听见。只有尘埃飞舞的空气在入夜的路灯的照耀下让人寂寞难耐。于是我在这里非常渴望有一天一个人走进我的视野,把乡村里的秋收冬藏准确地告诉我,让我在大街上想起牛羊和它们的蹄痕,在人群中闻到樱桃的香味。

  雾气

  雾气用整个秋天包围着我的行走与驻足,让我对脚下的石头与身边的树林十分在意。在滇西北,我的故乡,雾气的存在,造就了一种生活的氛围。

  沟渠从山腰上穿过草丛,蛇行来到河边,清澈的溪水里漂浮着一些零落的花朵,水声里也就泛起了野花的气息。雾气笼罩住了山色和水光,谁也看不到那些花朵在什么地方从枝头上脱落,在什么地方带着湿润的泥土滑进沟渠里,告别了灿烂如云的树枝,在叶子开始发黄的时候,划过平静的空气,进入一场新的旅程。雾气包容了一切,雾气也隐瞒了一切。直到花朵从我的眼前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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