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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兵城-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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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甩动步子,似乎在与某种心情较劲似地,大步向前。从背后看,只是浮动着的一种心境。单一海尽量不去惊动老人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这会儿只该是一种沉默,即使这种沉默本身更像一种安慰。山上的景色闪着绮绿的光,与山下的枯色形成强烈的反差。他的眼神在掠过那些幽美绿草时,变得柔和而又明媚。渐渐的,他从刚才的情绪中退出,独自浸在柔柔的遐想中。那条河在他们的沉默中如同一条白练蛇,哗哗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子老沉思着站住,抬头望定单一海。
  “这条河是由山上的雪化下来的。我真信了那句山有多高,水就有多深的话,这么高的山上还有条河!”
  “我嗅到了一种异香,一海,这周围肯定藏着某种东西。”
  子老深深地呼吸着、品味着什么。
  “哎呀,你已经感觉到了啊!”单一海兴奋地指着河对面:“那是玫瑰的香味!那片玫瑰就在河的边儿上。你看,那一大块隐约的红色就是!”
  子老也从沉思中醒来,脸上蒙着一层孩提般的笑意。“我说怎么有种浓烈的苦味呢,我居然还可以嗅到玫瑰的香味!”
  老人的笑其实更像婴儿,单一海的心境明亮起来。他发现老人有时候与婴儿几乎让人难以分辨。一种是因为无知而显出的天真,后一种则是历尽各种苍桑之后的天真。后者比前者的天真,更有许多忧伤的成分。“可以嗅到玫瑰的香味,证明你还是个心存爱情的人哪!子老,我还未听你讲过你的爱情哪!”单一海扶子老过河。他的脚站在河水里,水真凉,滋滋地穿透他的皮肤,贴在他的小腿上,像伏着一堆冰凉的蛇。他竭力让自己自然些,子老似乎并未在意地,小心地越过河中的踏石,并不回答他。
  单一海立即意识到,自己又问过头了,尤其是向一个80岁的老人询问爱情。即使老人已把他当做朋友,甚至是自己人,但毕竟两人中间隔着许多年的经历。单一海有些尴尬地把头望向对面,再过一道坎就可以看到那片火红的玫瑰丛林了。一想到那些火焰般浮动的花朵,他的内心立即盈满无由的亢奋。
  他扶着子老,从河中涉过。到了河边,子老似乎无意识地把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挽扶中抽去,单一海怔怔地愣了片刻。老人太过于敏感了,他的敏感有时更类似于一个战士,总是把自己保护得如此紧密,似乎任何无意识的举动,都会是对自己的进攻。战士的敌人是对手,可老人的敌人却是青春。
  他抬眼寻找子老的背影,子老已大步跨上那道巨坎,他的身子凌空高出了许多,似乎成了一个剪影。风把他的衣衫轻轻撩起,白发根根散乱,他已经看到了那片玫瑰。单一海快步爬上去,站在老人身边。太阳此时正在凌空处,影子此时只踩在足下。他轻舒一口长气,狠狠地呼吸着空气中浓郁的沉香。可那些香气此时却只呈现着一种发酵般的醇味,微风拂动着那些紧紧扭挤在一起的花朵,像掀动一坑老酒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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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会使他枯萎(3)



  他再次隐入一种微醉般的境界中。
  可他却听到了老人的叹息:“这么多枯萎的玫瑰,太残忍了,简直像是灾难……”
  单一海被老人的伤感打动,抬头瞥见老人的眼角,竟是湿湿的泪珠。他再次望向那丛广阔的玫瑰。
  那些浓浓的花苞都垂下了自己鲜艳的头,它们仿佛默悼什么,一个紧挨一个,彼此重复着一种相同的表情,仿佛隐藏着的一个巨大的悲痛。它们似乎在一夜之间,被某种心情摧毁,全部枯萎了,花瓣上的颜色一丝丝地苍白,叶片悲哀似地挥着手,可花朵却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的表情。那种表情此时看上去,察觉不出悲哀的情绪,倒蕴含着一些令人诧异的东西。
  单一海感动了,或者心惊了。他头一回见到这么多花朵,竟全是枯萎的,就像他头一回见到它们都怒放着一样。他踉跄着站在花朵中,那些花在他的手触中,发出干燥的瑟瑟声,波浪般地轻摇着。那种失去了鲜艳和生命的花朵儿,其实更像花,单一海看到子老站在花茎边儿上,他只用目光去感受他们,他的目光变得更忧伤了,他的目光因为忧伤而显出了明亮。
  单一海无言地看着老人,一切都像是某种征兆呵!老人与一片干枯的玫瑰。他有些后悔带老人来了。他忽视了一个问题,就像那个问题忽视了他一样。哦,秋天了。他想起了时间,秋天如此快地来了。它在不觉间就已走进了自己的身边。他揪起一朵干玫瑰。玫瑰的花质十分脆硬,它即使干了,也保持着它原来的样子。单一海被这种心境拥紧,他一朵朵地采着那些干枯的玫瑰,直到采满了100朵,手中已经满是干玫瑰的花片了。他发现,子老与他一样,手中也捧满了一大捧玫瑰。他的只有自己的一半,大概30多朵,编成了一个别致的花环。子老的花环很小,可比单一海编得精致。
  “子老,您编的这个花环可真好看!”单一海故意让自己轻松起来。
  “你的比我的好呵!一百朵吧!年轻人总是把这种感情表达得满满的。让我猜一猜,你会送给谁?是那个女真中尉吧,那小姑娘可真幸福呀!”子老似乎并未伤感过。“采这些玫瑰时,可没想过给她。你提醒了我,我是该送给她,就是她带我看到这片玫瑰的。”
  “送玫瑰可不能让人提醒呵,那可该是自愿的。”子老责备地看他,
  “嗯,可有时候自愿把玫瑰送给人,也有送错的时候。”他的脑中闪过女真戴着那个花环站在这儿的情景,“我送过一个花环给她,可却不是为了爱情。”
  单一海领老人沿着玫瑰间的小径上,向那片房屋走去。
  “玫瑰也有枯萎的时候,可再枯萎,也是爱情哪!只要心中的玫瑰不枯萎,即使它们真的枯萎了又能如何?”
  单一海意外地回过头:“你手中的这棒玫瑰,会献给谁?”“我的一个学生。她那年死时29岁,我也只采了29朵。这29朵枯萎了的玫瑰,正好与我的心境相仿。”子老脸上闪过短暂的红晕。
  一个80多岁的老者回忆着29岁的女学生,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感动。他把手中的花朵拥得更紧,感觉是在拥着……他想起那天晚上女真扑在他怀里的温软了,心头不由一阵暖热。
  这时,他的眼睛被一束闪亮的光给抓紧。他仔细一看,那片房屋前,悬挂着一面奇怪的镜子,而在那片镜子前,凸着一个巨大的坟包。他呆了一呆,冲子老低声说:‘那个老人回家了。”
  “在哪儿?”子老有些急促地问。
  “我们又来迟了一步,我直觉他就躺在那里。”他指指坟包。
  子老无言地走到坟前,坟包用石块把周围箍着,上面覆盖一层新土。他的墓碑被埋在一大堆的玫瑰里。那些玫瑰相互挤压着,淹没了那面青石碑。子老深深地三鞠躬,然后把那堆碑前的玫瑰刨去,那面碑便孤孤地显露了出来。单一海凑到跟前,奇怪地发现,这上面竟只有一个刻画得十分精细的人身像,其余不著一言。像刻得十分生动,眉目之间,传达着一种自得的神情。只是这像令人讶异地呈现着一种异族的感觉。他的全身高壮,鼻梁挺直,一双深目凹陷在宽阔的额头下面,头上乱发蓬松。很显然,他就是这座墓的主人。他竟然只用自己的形象做为自己的墓表。有的人死后只想让人记住自己的姓名,而他则似乎要让人记住他的形象。
  单一海竭力回忆女真所描述的那个老人的形象,却怎么也对不上号。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冲到屋里。房间里仍保持着他上次来时的情景,令人诧异的是,房间里一尘不染,仿佛定期被人打扫过一样。
  他失望地退出来。
  子老仍站在坟前,他的目光死盯着那个墓碑,深陷在其中,他的头发似乎一瞬间变得更加白亮了,背也令人惊奇地佝偻了。单一海发现,子老老了。
  他轻声说:“我去看过房间了,他们真的消失了。”子老惊醒似地抬起头。“我发觉他的脸上显着欧亚人种的特点。”
  “是吗?”单一海再次凝视那面巨碑,“你认为这个坟中主人是他们的后裔?”
  “你的猜想很深刻,只是我不敢确定,你帮我想想,那些古罗马人与当地土著通婚后,会不会流传下某一支后裔或者同种血统者?”
  单一海略做沉思,断然道:“从公元前45年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时间了,如果古罗马人与当地土族通婚,按50年一代计算,也有40代了,而历经这样的血缘变迁,这么多代的同化,难道真的可以保持原来的特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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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会使他枯萎(4)



  老人的脸色微变:“有道理,他真的存在了,而女真中尉也亲眼目睹了他们,还有那个皮囊,可这些人种又该做何解释?”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结果,何苦要我说出答案。单一海故意讲出另外一种可能:“中国古代部族繁杂,也许是另外一族的变种吧?”
  老人忽然把手按在空中,仿佛要抓住某个念头似的,半天不落下来:“如果有这种可能,将会是一种奇迹。”他的脸上浮出某种含意不明的笑意,他拍拍单一海的双肩,“我决定了,绕城墙下挖十二米,我想找到那座真正的古城。”
  “万一那座城又是一种猜想呢?”单一海此话一出,立即就后悔了。他总是在不适当的时机充当着令人不愉快的角色。后来他发现,自己潜意识中其实与子老的内心一样,害怕失败。因为失败也会使他枯萎。
  “那我就自己来承受这种失败!”子老的手重重落下,像一声叹息,“假如真的是一种失败……”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剧咳使他的身体颤抖起来、身子如同一片凌空的落叶,轻微地抖动着。他的脸被一口痰给憋得通红,青筋在脖颈上显露着。单一海赶紧扶住,轻轻捶着背。片刻,他哇地吐出一口浓痰,痰迹中渗透大量脓血,泼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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