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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图腾-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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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主人这猎物是它抓到的。獭子的身子腹部露出一排胀红的奶头,那是一只还在喂奶的母獭。陈阵连连拍击两条狗的脑袋,连声夸奖:好样的!好样的!

  但是,二郎却不肯放下獭子,竟然绕过陈阵径直朝小狼那边跑。陈阵见二郎叼的獭子又大又肥,马上猛追几步,双手抓住二郎的大尾巴,从它的嘴上抢下大獭子。二郎倒也不气恼,还朝他轻轻摇了几下尾巴。陈阵抓住獭子的一条后腿,拎了拎,足足有六七斤重,皮毛又薄又亮。这是刚刚上足夏膘的大公獭子,油膘要等到秋季才有,但肉膘已经长得肉滚滚的了。陈阵打算把这只獭子留给人吃,包里的三个人已经好久没吃到草原野味了。

  陈阵左手拎着大公獭,右手拎着大母獭和大鼠,兴冲冲往家走,三条大狗互相逗闹着跟在主人的身后。陈阵先把大公獭放进包,再关上门。小狗们还从来没吃过旱獭,好奇地东闻闻,西嗅嗅,它们还不会自己撕皮吃肉。

  陈阵决定将那只瘦母獭喂三条小狗,把那只又肥又大的金花鼠囫囵个地喂小狼,让它尝尝野狼们最喜欢吃的美味,也好让它锻炼锻炼自己撕皮吃肉。

  夏季的旱獭皮,只有毛没有绒,不值钱,收购站也不要。于是陈阵用蒙刀把獭子连皮带肉带骨带肠肚,分成四等份,三份给小狗,另给小狼留一份下顿吃。陈阵把三大份肉食分给小狗们,小狗们一见到血和肉,就知道怎么吃了,不争不抢,按规矩就地趴在自己那一份食物旁边大嚼起来。三条大狗都露出笑容,它们一向对陈阵分食的公平很满意。陈阵这种公平待狗的方法,还是从杰克·伦敦的小说《荒野的呼唤》里学来的。这本小说自打借出去以后,已经转了两个大队的知青包,再也收不回来了。

三条大狗肚皮胀鼓鼓的。立下军功应及时奖励,这是古今中外的传统军规,也是蒙古草原的老规矩。陈阵从蒙古包里拿出四块大白兔奶糖来犒赏大狗。他先奖给了二郎两块,二郎叼住不动,斜眼看主人怎样奖赏黄黄和伊勒,当二郎看清了它俩各自只得到一块糖,它便得意地用爪子和嘴撕纸吃糖,嚼得咔吧咔吧作响。黄黄和伊勒比二郎少得了一块糖,但也都没意见,立即开吃。陈阵怀疑,它们俩叼的猎物可能都是二郎抓获的,它俩只是帮着运送回来而已。

 
  小狼早已被血腥气味刺激得后腿站立,挺起少毛的肚皮,疯狂地乱抓空气。陈阵故意不去看它,越看它,它就会被铁链勒得越狠。一直到把大狗小狗摆平之后,陈阵才去摆弄那只大鼠。草原鼠品种繁多,最常见的是黄鼠、金花鼠和草原田鼠。蒙古草原到处都有金花鼠,任何一个蒙古包外,不到五六米就有鼠洞,鼠们经常站立在洞边吱吱高叫。有时,蒙古包正好支在几个鼠洞上,鼠们就会马上改草食为杂食,偷吃粮食、奶食和肉食,在食物袋里拉屎撒尿,甚至还钻进书箱里啃书。等到搬家时,人们还会在不穿的蒙古靴和布鞋里发现一窝窝肉虫一样的鼠崽,极恶心。牧民和知青都极讨厌草原鼠,陈阵和杨克更是恨之入骨,因为老鼠啃坏了他们的两本经典名著。

  金花鼠与北京西郊山里的小松鼠差不多大,只是没有那么大的尾巴,它们也有松鼠一样的大眼睛,一身灰绿色带黄灰斑点和花纹的皮毛,还有一条像小刷子似的粗毛尾巴。

  据毕利格老人说,金花鼠是古代蒙古小孩,用小弓小箭练习射猎的小活靶子。

  金花鼠贼精,奔跑速度也极快,而且到处都有它们的洞,出箭稍慢,鼠就扎进洞里去了。蒙古孩子每天只有射够了家长规定的数目,才能回家吃饭。但射鼠又是蒙古孩子的快乐游戏,大草原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园,他们常常玩得上瘾连饭都忘了吃。等孩子长大一点,就要换大弓练习骑马射鼠。当年征服俄罗斯的成吉思汗的大将之一、蒙古最出名的神箭手哲别,就是用这种古老而有效的训练方法练出来的。哲别能够骑在快马上,射中一百步外的金花鼠的小脑袋。老人说蒙古人守草原,打天下,靠的是天下第一的骑射本领。而箭法就是从射最小最精最难射的活鼠练出来的。如果射鼠能过关,箭法就百发百中,射黄羊狐狼、敌马敌兵,也就能一箭命中要害。汉人的马不好,射箭只能练习射死靶子,哪能练得出蒙古骑兵的骑射本事。战场上两军相遇,蒙古骑兵只要两三拨箭射出去,那边的人马就折了一小半。

  老人还说,蒙古人拿活鼠来训练孩子,这也是从狼那里学来的。狼妈教小狼捕猎,就是从带领小狼抓鼠开始的,又好玩,又练身手反应实战本领,还能填饱肚子。狼抓鼠,又帮着草原减少鼠害。

  古时候,每年草原上的小狼和小孩都在高高兴兴地玩鼠捕鼠射鼠,每年要练出多少好狼好兵?要杀死多少老鼠?能保护多少草场?陈阵常常感叹蒙古人有这么好的草原军校,有这么卓绝的狼教头。蒙古人不仅信奉“天人合一”,而且信奉“天兽人草合一”,这远比华夏文明中的“天人合一”,更深刻更有价值。就连草原鼠这种破坏草原的大敌,在蒙古人的天地里,竟然也有着如此不可替代的妙用。

  陈阵拎起大鼠的尾巴仔细看。他放羊的时候也曾见过硕大的金花雄鼠,但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尺多长、比奶瓶还粗的大鼠。只有在山里的肥草地里才能养出这么大的鼠来。他相信鼠肉一定又肥又嫩,是草原小狼和大狼爱吃的食物。他想象着小狼只要一闻到大鼠伤口上的血腥味,一定会立即扑上去,像吃马驹肉那样把大鼠生吞活咽下去。

  陈阵拎着大鼠的尾巴,伤口流出的血,一直滴到大鼠的鼻尖上,又滴到沙地里。陈阵站在狼圈外沿,大声高喊:小狼,小狼,开饭喽!

  小狼瞪红了眼,它从来没见这种食物,但血腥味告诉它这绝对是好吃的东西。小狼一次又一次向半空蹿扑,陈阵一次又一次把大鼠拎高。小狼急得只盯着肥鼠,不看陈阵,而陈阵却坚持非要小狼看他一眼,才肯把大鼠给小狼。但陈阵发现自己的愿望这一次好像要落空:小狼见到野鼠以后一反常态,像一条兽性大发的凶残野狼,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狼嘴张大到了极限,四根狼牙全部凸出,连牙肉牙床都暴露无遗。小狼的凶相让陈阵胆战心寒。陈阵又晃了几次,仍然转移不了小狼的视线,只得把大鼠扔给小狼。他蹲坐在圈外,准备观看小狼疯狂撕鼠,然后狼吞虎咽。

  然而,小狼从半空中接到大鼠以后的一系列动作行为表情,完全出乎陈阵的意料,又成为一件他终身难忘并且无法解释的事情。

  小狼叼住大鼠,像叼住了一块烧红的铁坨,吓得它立即把大鼠放在地上,迅速撤到距大鼠一米的地方,身子和脖子一伸一探惊恐地看着大鼠。它看了足有三分钟,目光才安定下来,然后紧张地弓腰,在原地碎步倒腾了七八次,突然一个蹿跃,扑住大鼠,咬了一口,又腾地后跳。看了一会儿,见大鼠还是不动,就又开始扑咬,复又停下,狼眼直勾勾地望着大鼠,如此反复折腾了三四次,突然安静下来。

  此时,陈阵发现小狼的眼里竟然充满了虔诚的目光,与刚才凶残的目光简直判若两狼。小狼慢慢走近大鼠,在大鼠身边左侧站住,停了一会儿,忽然,小狼恭恭敬敬地先跪下一条右前腿,再跪下左前腿,然后用自己右侧背贴蹭着大鼠的身体,在大鼠身边翻了个侧滚翻。它迅速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沙土,顺了顺身上的铁链,又跑到大鼠的另一侧,先跪下左前腿,再跪下右前腿,然后又与大鼠身贴身、毛蹭毛地翻了一个侧滚翻。

陈阵紧张好奇地盯着看,他不知道小狼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小狼的这些动作从哪里学来,更不知道它贴着大鼠的两侧翻跟头,究竟是什么意思?小狼的动作就像一个小男孩第一次独自得到一只囫囵个的烧鸡那样,想吃又舍不得动手,在手里一个劲地倒腾。

  小狼完成了这套复杂的动作以后,抖抖土,顺顺链,又跑到大鼠的左侧,开始重复上一套动作,前前后后,三左三右,一共完成了三套一模一样的贴身翻滚运动。

 
  陈阵心头猛然一震,他想,从前给小狼那么多的好肉食,甚至是带血的鲜肉,它都没有这番举动,为什么小狼见到这只大肥鼠竟然会如此反常?难道是狼类庆贺自己获得食物的一种方式?或是开吃一只猎物前的一道仪式?那虔诚恭敬的样子真像教徒在领圣餐。

  陈阵把脑袋想得发疼,才突然意识到,他这次给小狼的食物与以前给的食物有本质不同。他以前给小狼的食物质量再好,但都是碎骨块肉,或由人加工过的食物。而这只“食物”却完全是纯天然和纯野性的完整食物,是一只像牛羊马狗那样有头有尾、有身有爪(蹄)、有皮有毛的完整“东西”,甚至是像它自己一样的“活物”。可能狼类是把这种完整有形的食物和“活物”,作为高贵的狼类才配享用的高贵食物。而那些失掉原体形的碎肉碎骨,味道再好,那也是人家的残汤剩饭。如果食之,便有失高贵狼的身份。难道人类把烤全牛、烤全羊、烤整猪、烤整鸭作为最高贵的食物,食前要举行隆重的仪式,也是受了狼的影响?或是人类与狼类英雄所见略同?

  小狼这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高贵完整的食物,所以它高贵的天性被激发出来,才会有如此恭敬虔诚的举动和仪式。

  但是小狼从来没有参加过狼群中的任何仪式,它怎么能够把这三套动作,完成得如此有条不紊而章法严谨呢?就好像每组动作已经操练过无数遍,熟练精确得像是让一个严格的教练指导过一样。陈阵又百思不得其解。

  小狼喘了一口气,还是不去撕皮吃肉。它抖抖身体,把皮毛整理干净以后,突然高抬前爪,慢慢地围着大鼠跑起圈来。它兴奋地眯着眼,半张着嘴,半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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