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隐形伴侣-第6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日子便一天天这么过去,打发得既轻松又艰难。第三个星期的最后一天,她对婶婶说,她要回农场去了。
叔叔说:“我们去托人给你买票。”
她没有钱买票,可见钱是很重要的。没有钱就没有发言权。因为车票买回来的时候,她看见角上印着:北京——杭州。
反正已经超假了。到杭州住两个星期再回农场。让它去旋转吧。每一条黑纹里都藏着幸运的契机和无法逃脱的厄运。
火车开动的时候,婶婶哭了起来。肖潇久久地在车窗上挥手,却没有眼泪。
再见,北京。沉默的火山,你什么时候再爆发?
一张又一张桌子,到处都是桌子。
她费力地将桌子移开,又有新的一批桌子挡了她的去路。
前面是楼梯。
楼梯拐一个弯,又拐一个弯,到不了头。楼梯的拐角有一个大像鼻子滑梯,她从滑梯上滑下来。
她捡到一个摇篮,摇篮里有一个洋娃娃,眼睛会动,坐起来就睁开,躺下就闭上。
她带着洋娃娃去儿童公园玩儿,洋娃娃要骑小三轮车,骑得好快。洋娃娃咯咯地笑,柳荫走过来,问她:这是谁呀?
她说:是我表姐的孩子。
柳荫又问:你表姐是谁?
她说:是一条金鱼。
柳荫说:那她就是条小金鱼喽?我带她去照X光,就知道她是不是金鱼了。
她们走到一间漆黑的屋子里,里面有一架绿莹莹的巨大机器。她把洋娃娃放在那块银幕似的玻璃上,她清清楚楚看见洋娃娃的圆圆的头部透视出一个尖尖的鱼脑袋,还有一条完整的鱼脊椎骨。她就把洋娃娃放回到蔚蓝色的海洋里去。洋娃娃跃进水里后,果然变成了一条鱼,一条像杭州玉泉池里的蓝色大鱼。它摆摆尾巴游走之前,忽然回头叫了一声妈妈。
拖拉机翻起一节节红色的藕。大康跟在拖拉机后头弯腰点籽,口中念念有词:一埯双株,一棵喂牛,一棵喂猪。
她从藕节的小孔里朝里张望:
一个孔里,郭春莓披头散发地在画一张画皮,画上的人比郭春莓还要胖,嘴唇还要厚,鼻子还要塌。她说:这个面具这么难看,你画它做什么?
另一个孔里,邹思竹正在烧书,烧完一页,就把纸灰吞下去,又舔舔眼镜。她说:你病了。他说:是的。凡是认为自己没有病的人,都是真正有病的。她问:那我呢?他伸出胳膊搂她:你也有病。她逃走。
她往最后那个没有人的管状藕孔里逃去。洞里白亮亮。她钻出来的时候,身上缠满银色的藕丝,像只蚕茧。她看见一棵大樟树下,有一个小男孩在玩耍,背一支冲锋枪,对着她嗒嗒地扫射,她急得喊:不要打死我,我是你妈妈。
小男孩朝她跑过来,歪着头看她,说:你是我妈妈?你有奶吗?
她撩起衣服,露出鼓鼓的乳房,乳汁像蚕丝一样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她带着孩子去坐火车,火车往雪山开,便发出痛苦痛苦的车轮声;开过绿色的稻田,车轮声就变成了痛快痛快痛快……
/* 136 */
《隐形伴侣》四十七(1)
肖潇到北大荒五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风。
天黄黄地黄黄,天地是一个巨大的黄色漩涡,扼紧你,勒索你。你变成了一粒沙,一片纸,翻着跟头上天入地——只有魔鬼的哭声,星星们穷凶极恶的争吵,海的咆哮,还有生锈了的地球轴心的呻吟,组成这疯狂的合奏。愤怒、快乐、摧毁、死亡——太阳湮灭了,月亮破裂了,天空被撕成碎片,连同你,连同风。风刮得连自己都不知去向,而你为要证实自己,在骤雨般袭来的沙粒缝隙中,勉强睁眼往前走,只见那浑噩的村舍房屋车马树木,竟也如同那瞬息万变的风,没了形状……
肖潇从路口的长途汽车站,走回分场宿舍,几百米路,走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大路混沌沌、空荡荡,连个鬼影也没有,似都让风刮跑了。
她浑身上下,头发、衣服、牙缝、鞋壳里,落满了这些春天的使者扬起的尘土。她走了两个多月,走时还是一片天寒地冻,如今却从那喧嚣的风里,忽然嗅到了阳光的芬芳气息。她走得步履艰难,心却舒张而欣喜。
春天,你好!
你回来了,我也回来了!
她走进科研班宿舍。炉子压着火,一个人没有,显得冷冷清清。她在自己的铺位上坐下来,炕沿上一摸一手灰——她发现旁边空空,大康的那套铺盖没有了。
她慌忙扫视两边炕上的行李,她熟悉大康那块淡绿格子的塑料布,萝卜头有一次还趴在上头下过棋。可是,哪儿也没有那块塑料布。而且,大康的那只刷着蓝漆的木箱子,有一个大疤的花脸盆,还有墙上那面小方镜子,通通不见了。
她有点发毛。
她定定神,放下东西就往外跑。
她第一个想起来可找的人,是苏大姐。
可苏大姐这时候一定不会在家里。
破旧不堪的分场办公室隔壁的科研室锁着门。
财会组、卫生所、广播室都锁着门。
连食堂的烟囱都不冒烟。大风的呼吸把所有其他的呼吸都压住了。
她跑到兽医室去找楚大夫。
风总算没有把马儿都刮上天。楚大夫戴一双透明的手套,正蹲在一匹马脚下忙碌。她闯进去,连叫三声,楚大夫才回头。看见她,一点没有惊奇的样子,笑笑说:
“噢,回来参加大会战啦?”
“什么大会战?”
“水利大会战呀。”他似笑非笑地说。站起来,走到窗口,敲敲玻璃,“这不,大战龙王庙呢!”
她往窗外看去,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是挖水渠开荒吗?”她急急问。
“不是,是修半截河河堤。”楚大夫回答。
她有些奇怪。她记得郭春莓是一心想多打粮食的。
楚大夫一边往一个瓶里倒一种白色的液体,一边说:
“这是场党委决定的。李书记坚持七分场要以畜牧业为主,必须加固河堤,开辟草场。郭爱军不能不执行党委的决议,只好扔下挖了一半的水渠把队伍拉去修河堤。”他叹了一口气,“可是眼看春播就要开始了,机械、人力都不够,我看无论怎么大会战,也不赶趟。要修个半半拉拉,桃花水一下,全完……”
“全分场所有的人都去了吗?”
“能去的都去了。我对郭主任说:对不起了,一匹马驹落地三千块呀……”他说着,又埋下头去忙自己的事。
她不及告辞,急忙掩门出来。她决定马上到工地上去。苏大姐和大康也一定在那儿。
风把她吹得东歪西倒。她解下纱巾把整个脸面和头部都罩住,像个蒙面大盗。纱巾是白色的,于是望出的田野和天空,都成了白茫茫一片。
顺风。风推着她走,送着她走。
她走得飞快,腾云驾雾。她变成了风,风变成了她。
她听见耳边传来叽叽人声。
她睁大眼,看见一片灰黄的草滩,一堆堆草绿色、蓝黑色的棉袄,一张张蓬头垢面的脸。还有一条又低又窄的土埂,向草滩两边延伸,像一条干瘪的死蛇。土埂上插着一面红旗,在风中啪嗒啪嗒地飘舞,一会儿卷成一根红色的鞭子,一会儿又变成一只火红的大鸟。它每一记拍击,都好像有什么东西炸碎了,叫人心惊肉跳。
就在离她最近的一段土埂上,堆着一些蓬松的柴禾;不,是一些长胡子的土块;不,确切说,是一块块黄褐色的草垡子。
草垡子每块约有炕桌那么大。厚实的土圪中裹着密密的草根,土层以上的干草松松垮垮地占了很大的体积,可以看见土圪中的冰碴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地冒着寒气。
没有多少人在干活儿。许多人裹紧棉衣,背着风靠在土埂下,似睡非睡地眯着眼。还有些人围着不远处的一辆灰色的推土机,那家伙腾腾地响着引擎,夹着几声争吵。
她走过去。
她看见萝卜头一只脚蹬在链轨板上,一只手抓着一副油腻腻的手套,歪着脖子,恶声恶气地说:
“反正没听说放着机器不用,让机耕队人下地背草垡子的!”
一个戴绿军帽、浑身是土的人,背对她站着。像哄孩子似的慢声细语说:
“那过去垦荒时没有拖拉机呢?你这个代理队长如果不干,机耕队的同志都罢工,劳力就更不够用了。要顾全大局……”
/* 137 */
《隐形伴侣》四十七(2)
肖潇听出那是郭春莓的声音。她把短发掖在帽子里了,像个假小子。
萝卜头却打断了她:
“劳力不够?不够活该!谁叫你放着推土机不使,倒用爪子刨!”
郭春莓正色说:
“这是个路线大事,是铁锹能不能打败推土机,人能不能战胜机器的原则问题。党支部决定全分场总动员背草垡子,是有深刻的政治意义的。”
萝卜头脖子上暴出几条扭曲的青虫,他嚷道:
“你那个草垡子,暄乎乎的,顶屁用!一场水来就塌了!”
是萝卜头?那个把豆种倾在地头的萝卜头,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顶真?也许是他不愿意背那又脏又扎的草垡子,他要摆拖拉机手的谱……她弄不清到底怎么回事,超假的时间太长了……
一只干热的手扼住了她的手腕,肖潇回头,见是苏大姐。苏大姐满面尘土,只有眼睛还转着一星白。苏大姐将她拽到一边,低声问:
“今天刚回来?”
肖潇点点头,忙问她这儿是怎么回事。
苏大姐几乎贴着她耳根说:
“挨了批评啦,李书记不同意她再开荒种粮,她心里有气。前些天一直灰溜溜的,后来管局那个政治部主任来了一次,她不知怎么就想出这么个招,全部用人工修堤,体现什么人海战术、人定胜天……”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