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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4-10李敖系列之6李敖杂文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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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您怎么看目前大陆和台湾的文学状况?
答:我觉得台湾不要谈了,台湾不足看。我一再讲过,这个文学、文艺工作者最大的一个特色,就是你(的作品)必须跟你人一致。中国人说文如其人,这个很重要的一个标准。我们讲中国画画也这样子,你画家的画,如果你没有那种人文的训练,你画不好的,你是一个画匠,你不是一个画家。台湾的这些文学,我跟你讲,过去一直被国民党控制,“中国文艺协会”,然后军方的,军中的文艺,军中的写作团体,政府的控制团体,报纸,《中央日报》,《联合文学》,都是这团体。所以你一个人必须加入一个帮口。你要写诗,你要投奔什么台湾余光中的门下,否则你就没什么希望。
问:永远不得其道。
答:不得其道。他们就是这样子的,就是做人成功,做文失败。文章写得很烂,可是人很好,我给你写书评捧你,你过来捧我。这怎么会有好的文学出来呢?余光中一天一首诗,“天安门,我们来了”。哪里天安门(笑)?蒋介石死了,写诗歌颂;蒋经国死了写诗歌颂。你变成北京“四大不要脸”之一了。台湾(文学)不足看,不够看。
问:那大陆……
答:大陆的部分,我觉得除了考古、历史,好比标点《二十四史》这一类,嗯,还好;社会科学呢,就不敢讲了。小说部分呢,过去国民党时代留下一批小说,象茅盾这批人,这批人其实很烂的一批小说。那里面比较好的只有老舍,比较好一点。(其他)其实很烂的一批人,文字都很糟的。你看茅盾的文字跟琼瑶文字差不多的,那种很烂的文字。然后又出来一批“大阳红”这种文字,后期歌颂的这一批东西。然后就是“伤痕”文学,“文革”以后这批东西。我承认不好,我认为不好。
问:现在有一批青年作家好象还是不错的……
答:你讲上海的这一批?
问:象余华、苏童,湖北的女作家池莉等等,他们的作品您觉得如何?
答:噢,我没有深看。这一点我必须承认我没有深看。我老是犯那个毛病,就是我觉得闻这个蛋臭的时候,不需要吃它(笑)。
问:他们的作品更多的体现了个人的思考或经验。
答:在社会演变到某种稳定的时候,或者文化水平或者经济上的水平起来以后,一定会有一种文学出现,就是我讲的伪饰的文学就会出现。它也关心内心的细腻,也关心感情的生活,希望革命之声绝耳,不要再革命了,什么救国救民,狗屁了,他们不要谈这东西。可是我觉得这个东西完全躲开的话呢,这个文学就是高行健的文学(笑)。
问:就没有力量了。
答:这就是萨波夫说的,小孩子快饿死了,文学有什么意思呢?如果说你们这样最注意人类精神层面的这批人,工作者,你们都逃避了,这还得了吗?你们就代表人类的良知的一部分,如果你们都逃避了,那还得了吗?
问:您的新作《上山·上山·爱》与《北京法源寺》有什么不同吗?
答:是,是,完全不同。《北京法源寺》是写历史背景,那里面都写英雄人物,只有一个女人,还是坏女人,就是西太后。这本书是以台湾的白色恐怖为背景,女孩子是可爱的,虽然它是以台湾为背景,我认为它的面很宽,因为它涉及很多哲学层面。好比说,这个女孩大腿给你看到,它给你看到的,还是你看到了它?这在哲学里面是重要的唯心论的题目。象王阳明说,一朵花在这里,我没有看到花,花就不存在。我的小说里面有很多这一类的讨论。我觉得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小说。它的优点,我可以告诉你,就是好显出我自己的写作幅度多么宽。我可以写完全不同的两类小说,一般人做不到。你看,台湾的,去大陆了,叫做於梨华,她小说里只有一个主题,翻来覆去的主题就是养汉,女人偷人养汉(笑),太狭窄了。你象琼瑶写小说,就是这个小镇的恋情。
问:写作技法上有什么新的尝试吗?
答:技法上,我认为我在处理中文的技巧上面,我觉得我太自负了。原因很简单,这分两个层面,一个文言文的阶段,一个白话文的阶段。好比说我们过去写小说,用文言文写,现在看来蛮好玩的,象《红楼梦》,不可能再用这种文体来写东西了,(它)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用白话文写了之后,从来没有人写成熟过,用白话来表达,没有人成熟过。
还有一点就是,有很多涉及画面的部分,古代没有照相,没有摄影,没有电视,没有电影,所以很多部分要用文字来描写。好比说《红楼梦》描写王熙凤出场时,用了一页来描写。现在,如果小说你还用文字跟画面来抢,是错误的,这个时候你要很快地过桥,让它过去。画面不能表达的东西,用文字表达。好比我举个例子,象“己所不欲,毋施于人”这8个字,你用画面表达不出来,太抽象了。这才是文字的特色。我的小说部分就分得很清,知道什么时候发挥文字的张力跟它的优点,什么地方要闪躲,不能再碰它,因为那个是错误的。三轮车无法比赛得过汽车的。为什么艾略特讲20世纪小说没落了呢?因为它们忽略了有些工具超过了小说,电影这种画面东西超过了小说。
我是天安門
我的名字叫天安門,我是一大棟雄偉的建築,我不是人,人們當然也不以為我是人,但我實在是人,雖然人們不知道我會說話。
今天我忍不住了,在多少年來,多少人在我身上、在我面前,說了多少話以後,我要把所有人撇開,說幾句話。
早在七百年前,十三世紀晚期,元世祖建設京城大都的時候,我就誕生了。那時候我是大都南面正中央的城門,叫麗正門。我因為居高臨下、視野寬廣、又長命百歲,所以首先看到了元朝天下的興亡。
在我誕生一百多年以後,十五世紀早期,明成祖又建設京城北京了,他把大都的南面城牆更向南推了一公里,我身邊的元朝城牆給拆掉了,牆址變成了後來的枺鏖L安街,我由元朝的大都南門變成了皇城的紅門,改名叫承天門了。
兩百四十多年過去了,明朝的天下,又在我跟前消逝了,清世祖帶兵進了北京。八年以後,我又改名叫天安門了。這個名字,一叫就是三百三十八年了。
八十八年的元朝天下、二百七十六年的明朝天下、二百六十八年的清朝天下,一個個都過眼煙雲以後,中華民國的五色旗、中華民國的青天白日旗、日本帝國的太陽旗、中華民國的青天白日旗、以至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五星旗,一個個城頭變換、大王備出,真令我目不暇給。雖然如此,在我眼花撩亂之時,卻有著一股神氣中的惆悵。
我神氣,為的是我老眼平生空四海,看盡了一個個朝代的興亡,固一世之雄也的天下,在我跟前,無不一個個淒涼以去,只有我巍然獨存、雄視百代:我惆悵,為的是我越老越看清了中國政局的真相,原來不是那麼簡單的誰打倒誰的公式。中國人民的眼睛,還有待進一步的雪亮起來。
遠的不必說,即以在我跟前的為中國而流血的事件而論,不論被殺的、殺人的,還是在台灣、在海外粉拳繡腿淚眼疾呼的,對他們說來,這是一個鮮紅的新聞事件的問世;但對我說來,卻是一個紫紅的歷史事件的翻版。——中國歷史在我眼前走過,我是活的歷史,我有資格下這種論斷。
你們只看到一九八九年的六月四日,但你們不知道,就在六十三年前,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在我這天安門前,發生過什麼事。
那一年啊那一月那一天,國民黨聯合了共產黨,在國民黨中央北京執行部的領導下,由國民黨北京特別巿黨部出面,在我這天安門前,召集了十多萬學生與群眾,舉行反北洋政府的活動,他們的囗號是:「用『五四』的精神,『五卅』的熱血」,「聯合起來反抗帝國主義的聯合進攻,反對軍閥的賣國行為。」在個個熱血沸騰、氣憤填膺以後,他們派出請願團,朝執政的段祺瑞的執政府請願。可是,執政府為了保護政權,終於開了槍,四十七個人被打死了、兩百多個人受傷了,成為有名的「三一八慘案」。同時通緝了國民黨共產黨要員徐謙、李大釗、李煜瀛、易培基、顧孟餘,認為他們煽動群罛去送死;並指摘他們「率領暴徒數百人,……叢擊軍警,各軍警因正當防禦,致互有死傷。」
六十三年過去了,在我這天安門前,歷史又重演了。同樣的熱情、同樣的流血、同樣的禍首、同樣的罪狀、同樣的辯解理由。所不同的,是血流的多少、是時間的長短、是痛苦的溕睢2贿^,當毛澤枺暮勒Z——「誰去鎮壓學生邉樱恐挥斜毖筌婇y!」言猶在耳的時候,北洋軍閥死而有知,他們會向我浮Α
六十三年前的抗議者,如今變成了開槍者,中國人民只會被殺殺人,不會明白。只有我明白。
中國古人的賦裏說:「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我想,中國人民必須有暇自哀,以此為鑑,知道了自己的對錯,然後抗議者和開槍者才都各得答案。否則的話,不論賢或不肖,終歸於盡。長則百年、短則數載,在我這天安門前,依舊周而復始、改朝換代而已。
多可憐呀!
中国人的名教思想
名教一词,最早是用来描写汉朝末年的清流人士李膺的,见于「世说新语」。原文是:「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不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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