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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3年第4期-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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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深,扎得远。运气其实就在最深远处。对扎不到深远处的人来说,运气天马行空地游荡在一片炫目的黑暗中,想抓住它当然需要靠运气,需要老辈子的坟地冒出缕缕青烟。但对可以扎到深远处的人来说,运气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在你身边游荡着,飞舞着,你不去抓它,说不定它还会自己撞上你。我们经常说,运气来了推不开,躲不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乌密是很高级,但黄依依也非等闲之辈,她曾经是冯·诺伊曼的助手,是掌握世界顶尖级数学奥秘的人。她还在莫斯科待过,其间和那边的数学家有过非常广泛又深入的接触,说不定还与研制乌密的数学家一起跳过舞,一起罗曼蒂克过呢。 
  这一切,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 
  这也是我在老陈等人对破译乌密不敢奢望的情况下,依然对黄依依寄予如此厚望的原因。应该说,这是个秘密,因为我从没有把她的这些诱人之处告诉组织。我说过的,这是我的心计。不用说,我比701任何人都希望她破译乌密,我甚至想,只要她适时破译乌密,下一步我说不定还能当上701的最高首长。没有人知道,但我知道,我在总部机关工作的老乡私下告诉过我,我们现任院长首长已在医院里查出身体有大问题,据说是肺癌,需要留在北京作长期治疗。是癌啊,难道还可能再当院长?那么,为什么要封锁这消息?我分析是因为上面一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在伺机物色呢。这种情况下,如果黄依依能顺利破译乌密,真是天助我矣。 
  这是我的秘密,也是我的命运。 
  我的命运并不完全在我手上,而是在黄依依手上呢。 
  但是,从欧洲处传来的有关黄依依的消息实在令我悲观,先是说她跟助手闹翻了,助手自己走掉了。真正的原因不明,但私底下有人又在说,是因为她想跟助手好,助手不愿意,两人便龃龉不断,最后只好分道扬镳。这种说法似乎印证了有关她跟王主任的绯闻,从而使得其他同志都“谈她色变”,对她敬而远之,不愿当她助手。没有一个熟悉情况的老同志配合她,这怎么行?为此我亲自做工作,给她安排了一个女同志当助手。这人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对我一直忠心耿耿的,有她在,我很容易了解到黄依依的情况——她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可说的都不是我想听的。从助手嘴里,我了解到,黄依依每天在破译室里待的时间还没有人家一半,即使待在破译室里,也经常不说正事,老跟她说闲话,谈男人,谈是非,谈梦想,说东道西,天南海北,无所不谈。我问助手,她不在破译室里又在哪里?助手说满山谷跑,看闲书,捉小动物,摘野果子,反正跟个孩子似的,见了好玩的就玩,见了好吃的就摘,见了好看的就拣,带回来收藏起来。 
  这还是开始,似乎只是说明她工作上不用功的一方面例证,后来她还沾染上了下棋的恶习。搞破译的人业余时间下下棋是无可厚非的,从理论上说,棋类游戏也是数学游戏,搞破译的人不免会喜欢这种游戏。但游戏终归游戏,不能当饭吃的,而助手告诉我,黄依依现在经常把大块大块的时间虚掷在棋盘上,见棋就要下,什么时间都下,有时候上班时间也在偷偷地下。她的棋术很好,什么棋都会下,什么棋都下得好,经常输得人心服口服的。随着她棋术的好名声不断出去,必然地引来更多对手,他们经常悄悄找她对弈,而她总是有求必应。别人是业余时间来跟她下棋,但她却要把什么时间都拿出来,因为找她的人太多。她是个人,别人是大家,就是这样的。 
  年底,破译局开年终总结表彰大会,台上台下坐满了人,我当然是坐在台上的,所以把下面看得一清二楚。我注意到,黄依依和前座一个人,看起来都正襟危坐的,但两个人的嘴皮子老是像一唱一和的在动,可能还发出声音,引得旁人经常顾看他们。我不知她们在搞什么名堂,后来有人喊我出去接个电话,回来时我有意绕到她们背后站了一会,发现两个人原来是在下盲棋! 
  会后,我找她谈话,狠狠批评了她,最后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如果你这个样子能破译乌密,我就在手板心里煎鱼给你吃!”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如果你能破译乌密,我就在手板心里煎鱼给你吃!话是说得很难听,但是我不后悔。为什么?因为我静心想想,觉得我这话说得并不过分,无需后悔。我前面说过,要想在短时间内破译乌密,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的,是痴心妄想,是痴人说梦。现在,看黄依依这种表现,给人的感觉,实在太不像干大事的样。俗话说,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像她这样整天玩世不恭,不思进取,冥顽不化的样子,要在短时间内破译乌密,别说行不行,想一想都是觉得可笑的。所以,我这话气人是气人,但道出的是事实,是真言,是实话,而不是咒语,用不着后悔的。我真的一点也不后悔。 
  但是,结果我真的不得不后悔,因为——她破掉了乌密! 
  想不到吧。 
  谁想得到? 
  谁都想不到! 
   
  15 
   
  事情说来跟假的似的。 
  那是春节过后不久的事情,有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跟下面一位处长谈事,黄依依的助手,就是我安排的那位,突然冲进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黄依依心脏病突发,正在医院里,要我赶紧去看看。听她这话,再看她急的样子,我以为病情已到了难以抢救的地步,要我去是告别的。但助手又说,抢救是已经抢救过来,听医生说目前不会有事的,只是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既然这样,我想有什么必要这么急切地去看她,跟救火似的?完全可以改个时间嘛。我这样想了,也这么说了,喊助手先回去,我改时间去医院看她。可助手说黄依依有要紧事跟我谈,要求我现在就去。我问什么事,她说不知道。不过,助手强调道,她说事情很重要,你应该放下所有事情,马上去见她。 
  我心想,去见鬼! 
  黄依依虽然躺在病房里,医生正在给她输液,但总的感觉不像重病在身的样子,见我还笑得格格的响。医生说,刚才以为是突发性心脏病,大家很紧张,其实只是一般性的昏迷,可能是太疲劳引起的,现在没事了,也不会有事的。 
  我接着医生的话,对黄依依说:“听见了没有,只是一般性昏迷,用不着这么紧张,把我跟救火似的喊来。” 
  她笑着说:“我当然要喊你来,我有事要跟你说嘛。” 
  我不客气地说:“你有事应该到我办公室去说。” 
  她说:“我不在输液吗,怎么去?” 
  我说:“那就等输完液再去。” 
  她说:“不,我要现在说。” 
  我说:“说吧,我听着,什么事。” 
  她说:“你把耳朵给我。” 
  荒唐!当着医生护士的面,要跟我说悄悄话,这叫哪门子事?我很生气,指责她:“你有事就说,否则我走了。” 
  她还振振有词地说:“是工作上的事,我能这样跟你说吗?要不你请他们走开。” 
  医生护士听了这话,很知趣地出去了。我什么不说,不开腔,只冷冷地看着她,等着看她要搞什么鬼名堂。确实是鬼名堂,她要我伸出手来。我当然不伸,我怎么可能被下属当儿戏耍?我沉下脸,厉声厉色地警告她:“有事快说,我没那么多闲心!” 
  她也沉下脸,回敬我:“我要吃你用手板心煎出来的鱼!” 
  事情真的跟假一样的。 
  但真的就是真的,哪怕跟假一样的。 
  是破译乌密后的第87天,上面下来了一份绝密红头文件,开头部分说的是:伟大的毛主席高瞻远瞩地指出,“苏修”已经不可挽救,两国正常外交已经彻底走到头,中国人民要勇敢地与“苏修”决裂……一个月后,《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关于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的建议》,公开向苏修论战,从而拉开了“九评苏共”的序幕。至此,全世界都知道,已经风雨飘摇多年的中苏关系彻底决裂。为什么飘摇多年而未决的中苏关系,到这时突然果断而决?据当时有关权威人士说,这就是黄依依的功劳,她干的事无异于让我们的国家领导人瞅见了赫鲁晓夫的底牌。对方底牌暴露了,我们的底线随之也破掉了。 
  破译乌密,等于是让黄依依鸡变了凤凰。荣誉自然是不要说的,反正只要是我们701人能得到的荣誉,都无不成了她的囊中之物,胸前头上的挂戴满了,她不要也是她的。她要什么,开口就是她的,不便开口,有一定的暗示也行。人到这份上就成了人上人,也可以说不是人,而是神,是灵,呼风唤雨,遮天蔽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所以说,人要变起来也是说变就变的,从昨天那个玩世不恭、令人满腹疑虑的人,到今天这个璀璨夺目的样,她似乎并没有经受什么特别考验和折磨,而只是短暂地昏迷了一会而已。现在的她,像明月一样当空挂着,人们无不仰望她,崇敬她——黄依依! 
  16 
   
  我等着她来找我“还愿”。 
  我曾先后理智不理智地向她许过三个愿,第一个是关于集训中心王主任的,第二个关于她对象问题的,第三个就是“手板煎鱼”的事。第三个显然是还不了的,或者说只能以我被人落个笑柄的方式来还,但前两个我有决心给她一一兑现。所以,乌密一破后,我就开始等她来找我,同时私下也在有意作些铺垫和准备工作,以便她来向我开口之时,我即可豪爽地应允她。可她却一直不来找我,最后还是我主动找她的。 
  我说:“老王的事情,我是有言在先的,你看需要我怎么办?” 
  她像陷入了沉思一样沉默着,很久才抬起头,说:“现在我有一件比老王更需要组织上解决的事情。” 
  我问是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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