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恐怖书库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当代-2003年第4期-第4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的,可这里太让他们失望了。望云村能有啥地主,能有啥土豪呢?家家除了四堵土墙就没啥了。家家都丢个石头砸不到个罐罐的。土改工作队的同志从北打到南,啥没见过?但这里的赤贫确实让他们心寒。他们于是派人回去请示,那时是讲实事求是的。上面批示他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 
  土改工作队来是住在张老庚家的,写到这里大家也就知道张老庚是张顺发的爹了。张老庚那时也说不上有啥觉悟,但他觉得工作队的人好。他们在他家住下了,就帮他家修缮房子,帮他家到十多里地外挑水,帮他家去翻地。其实,那地翻了也就翻了,并出不了啥的。但他感激,他这一辈子都是帮人,有谁帮过他呢?他最感兴趣的是每天晚上,工作队的几个同志坐在火边,给他一家讲外面的世界,讲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的社会主义。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是他最感兴趣的,也是他最弄不明白的。他再三地问那代替牛的家伙吃不吃草?那样大的家伙恐怕一顿要吃几挑草哩。他也担心望云村的草稀稀拉拉,癞痢头样只有脚背高,哪里有这么多草给它吃呢?点灯不用油他就更弄不明白,一根绳绳,一个透明透亮的东西就会亮?神仙也没那个本事。他的问话常使工作队的人笑得揉肚子,但也笑得苦涩。他们讲来讲去也讲不明白,越讲不明白张老庚越好奇,一个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 
  工作队的同志要走了,他们将带来的一些东西送给张老庚,一个搪瓷茶缸呀,一条毛巾呀,一双胶鞋呀,这些都是张老庚没见过的。就说胶鞋,其实工作队的同志也是才穿过不久的。张老庚一辈子打光脚,脚上的老茧硬得尖锐的石片也划不开,硬得荆棘也刺不进,坝里的人说他们的脚底板是用桐油浇过的,其实是从小就光脚在石头上走路。最好的时候也就是穿草鞋,那是走亲串戚才穿的,姑爷上门说媳妇才穿的。拿着那双鞋,张老庚的泪一串串流下来,咧着厚厚的嘴唇,无声地哭了。 
  张老庚执意要跟工作队的同志走,他一是舍不得工作队的同志,二是他还有一个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老七(七爷)那时候和他年纪差不多大,老七不就是跟人跑过马帮么?老七不就是晓得些外面的东西,牛气得很。说起外面的世界来,摇头晃脑的,小胡子一翘一翘的,脚裂子样的小眼睛斜乜着,看得人心烦。还有,就是老七抢走了他心上的人,原本他的媳妇是他的人呵!是订过亲的呵!可就是一盏桐油灯,那婆娘也贱,就是一盏桐油灯,就离开他,走到老七屋里去了。 
  工作队的同志无法甩掉他,人家走哪他跟到哪,人家歇他也歇,人家的背包被他抢来背起,几床背包背着还走得格外有力。最后,是工作队的队长发了话,算了,留着他吧。他根子正,对党有感情,虽然没有文化,也可以做些其他事嘛。 
  留在工作队的张老庚实在是太卖力了,他天天一大早就到工作队驻地之外去挑水,盆盆、水缸、甚至瓦罐都挑得满流满淌;再弯再硬的树疙瘩,被他一斧斧劈开,柴一垛垛码齐。喜得工作队的女同志咧嘴直笑,她们的衣服可以洗勤了。开斗争地主、恶霸的会,喊口号时他嗓门最高最大。其实喊些啥他也不清楚,不过是别人喊啥他喊啥罢了。土改团的文化队来演过一场白毛女,看得他抱着头呜呜哭,但叫他去捆地主时,他又朝后退缩,说不忍去捆人。叫他去看押地主,他甚至为那个被斗的白发苍苍的地主老太太悄悄端来一碗饭。老太太的手腕被打脱臼了,端不动碗,他还喂老太太吃。 
  工作队的队长说张老庚根子虽然正,但立场不坚定。觉悟不高可以慢慢提高,没有文化也可以慢慢培养,但立场不坚定就是大问题。我看必须让他回去了,否则影响土改工作。队长这样说了,别的人也不好再说啥。那年头,立场不坚定比啥都严重。 
  队长找他谈话,宣布了工作队的决定。他心里很难受,但跟随工作队的这些天,他也晓得立场不坚定是严重得很的事,不比别的可以原谅。队长说你拿饭给地主老太太吃,放在工作队员身上,是要严肃处理的哟。但你是农民,也就不处理你了。这些天,我们也晓得你积极肯干,做了不少有益的事,要回去了,有啥要求就提,我么能满足的一定满足你。他头低着,半天不讲一句话,两只脚丫,把地上刨了两个泥坑。 
  他说:我想看一眼不要油的灯。 
  张老庚从城里回来,神气得不得了。那些天,他腰直了,背也不驼了,一脸的皱纹舒展开来,藏在皱纹里的土渣子啪啪直落,打得疼脚背。他穿上了那双从来舍不得穿的胶鞋,又叫婆娘将他那套衣服拿到几里外的黑石凹去洗干净,还叫上老婆把屋里屋外扫得干干净净。趁婆娘带着娃娃出去,他把藏在身上的一束麻线小心地拿出来,望云村是没有麻线的,工作队给了他一点钱,他连一个子儿也舍不得用。他用指甲把吊锅上的锅烟子刮下来,吊锅被柴草熏了好些年,轻轻一刮就是一堆锅烟子,他用水把锅烟子拌湿,然后把白生生的麻线浸在锅烟里,再把它拿到楼上去晾着。 
  那天晚上,望云村格外的热闹,张老庚一家一家地去请,他也不说啥,就说他从工作队“下放”回来,也算开了一回眼界,领导上对他格外好,让他进了一趟县城。请大家来摆摆,一定要来哟,我从城里带了点东西。他特别在意老七一家,老七一家不来就没多大意思了,老七的婆娘看见他就到外面去了,他心里酸酸的、怏怏的,但也有一丝快意。他说老七,今晚到我家坐。老七说不年不节的,还兴串门子?他说你一定要来,今晚也就是摆摆龙门阵。我去了一趟县城。老七在心里冷笑,不就是县城么,也值得讲,州里府里我也去过,倒要看你有啥名堂,老七爽快地答应了。出门来,他看见老七的婆娘蹲在半截茅厕里,他大声地说一家人来呵。 
  天还没黑,他就将工作队留下的那盏马灯找出来了。这盏马灯在望云村倒是真正地风光了若干年,这盏带灯罩的可以提,可以挂的马灯,包括后来多少年望云村也没有一盏这样的灯。在以后的岁月里,村里一有什么大的活动,村长都要来借马灯。他将马灯挂在墙上,第一次大大方方将马灯拧到最亮。屋里可以坐的草墩太少,他又去隔壁邻居家借了来。那时的望云村还可以挖海垡,海垡虽然不耐烧,虽然烟子大,但海垡烧洋芋是最好吃的。海垡的灰是灰白灰白的,烧出来的洋芋皮子不烂,里面的肉面乎乎的,烫嘴,挺好吃的。那回他撮了好几簸箕洋芋,婆娘狠狠地踢过他好几回脚,他也装糊涂。那晚他还煨了一大吊锅的茶叶水,虽然买的是茶叶的碎末,却也是从城里买回来的。村里难得喝上茶叶水的。 
  喝着酽酽的茶叶水,咂着呛人的兰花烟,吃着面乎乎的烧洋芋,烤着暖和和的海垡火,日子过到这份上,也算是人过的日子了。大家催着他讲城里的见闻。他嘴笨,讲个半天也讲不清爽,只一个劲地说不得了呵,真的不得了呵!问他啥不得了,他说人家那街,都铺青石条子呢,才下过雨,人跺上去,石条子就动,水就溅出来了。老七说那算啥,石条子没铺好嘛,我下四川,见人家那石条子才铺得好呢,扣得严丝合缝的。他说房子都是两层,窗格子雕的花里胡哨的,下面开铺子,还张着布遮阳,狗日的,怕要一匹兰布呢,怪舍得。老七说这不算啥子嘛,那年我帮九老爷驮火腿,恰巧碰到专员的爹死,县政府一条街都用白布遮了,说是瞒天过海呢,饭是随人吃的,不收钱。村人惊得咂嘴,一条街都用白布遮!?妈呀,这要多少布呀,缝衣裳,缝裤子,怕够全村人穿了呢。刘大毛的爹那时是有名的大肚汉,他一听吃饭不要钱,馋得淌清口水,忙问咋会不要钱?随不随人敞开吃?吃些啥呢?老七说不算啥,不算啥,也就是包谷、大米两掺饭,还有豆花,回锅肉。这还不算啥?!老七,这还不算啥?!你狗日眼光太高了,我得放开撑一顿,死了也值得。 
  众人围绕着吃淡豆花,吃回锅肉的事谈得兴奋,把张老庚忘在一边。他心里生气,老七这狗日的,事事与他作对,事事占上风。就说今晚,马灯是他点的,一大吊锅浓茶是他煨的,叶子烟是他备的,几撮箕洋芋是他烧的,弄去弄来,他倒成主角了。他不过当过几个月的马锅头嘛,帮人下苦力在马屁股背后找点吃喝,下过几回四川,就像才生娃娃的妇人样,把×崩的大得不得了。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服气,心想今晚不压住老七,不让老七那烂婆娘服气,今晚就白费力气了,这些天做的一切,就白费劲了。他说老七,你可见过香皂?绿莹莹的,香喷喷的。这一下,倒真的问住老七了,老七眨着他的脚裂子样粗细的眼,说香皂……香皂……他得意起来,说你没见过就没见过,你不要以为你下过四川就啥事都晓得。告诉你,那是洗脸用的,擦点在手上,一手都是泡泡,香得喷鼻子。老七说那就是猪胰子嘛,说个洋名字蒙人。你说啥猪胰子,你说的猪胰子是碱和猪胰子舂的,黑不溜秋的。这香皂,也不晓得是啥做的,绿莹莹、细腻腻的看着还以为是啥糕呢。我住在招待所的时候,人家就放一块在里面。老七贼精,头脑一转,问你怕是把它吃了吧。他顺嘴说咋没吃,我看着太逗人,就把他吃了。越吃越难吃,吃得眼睛翻白,一嘴吐泡泡。哈哈哈,一屋里的人都笑起来。老七笑得最响,老七说老庚,你硬是出洋相哟,尽做些锅歪底漏的事,留一辈子的笑话。 
  他的脸涨得越来越红,心也跳得急,把个拳头攥得青筋直跳的。谁也没注意他的表情,他本想发火,妈的,老子请你们来烤火、喝茶、吃烤洋芋,你们还笑话我。特别是老七,你看他笑得特别响特别阴毒,他抑制了自己的脾气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