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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色江户历-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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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五郎兵卫这么说,庄助才慢吞吞地坐在角落的酱油桶上。他看起来有点惴惴不安。
  (难道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
  五郎兵卫隔着盛满凉酒的大茶杯打量庄助。
  “我说,庄助,最近你好像没什么元气。你不要用夏天消瘦的理由搪塞,因为你从来不曾这样。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庄助频频用大手掌擦汗。虽然是夏夜,但此刻铺子十分通风,何况又没有忙着做事,根本不可能流汗。
  “是不好意思说的事吗?”五郎兵卫压低声音说道,“难道是赌博或女人的事?还是向人借了钱?”
  为了让对方比较容易说出口,五郎兵卫挂着笑容这么问遭,但庄助只是垂着头。他像是不知道该将身子摆哪似的,极力地缩着身子,缩着肩膀。也缩着脖子。
  “是不能对我说的事?”
  五郎兵卫不想让人有被逼问的感觉,尽量平心静气地问。再说,也没必要逼问。他真的是基于担心才问的。
  可是,庄助把手贴在后脑。只低声回了一句。
  “因为不是能说清楚的事……”
  “很麻烦的事吗?”
  “我脑筋不好。”
  五郎兵卫有点无言以对,只能看着庄助。
  虽说有五年的交情,但五郎兵卫仍不太清楚庄助的事,连庄助到底几岁,他也不是很清楚。
  庄助留在稻荷屋做事完全是出于自然。五年前的夏天——正好是现在的这个时期——有个全身肮脏、看似好几天没吃东西的高大男人来到稻荷屋铺子前,拜托五郎兵卫随便给他什么东西吃都行,他身上没钱,但可以帮忙做事抵饭钱,事情就是这么开始的。
  那时,说实话,五郎兵卫有些不快。男人身上的衣服不但脏,头发也很蓬乱,虽然脚上勉强算有草鞋,却一眼就能看出是从大老远走来,好不容易才来到江户。
  五郎兵卫当时认为,大概是郊外的农民,日子过不下去来江户找工作之类的。又认为,可能身上小心翼翼地藏着仅有的—点钱,在这到处都是陷阱的江户被扒了,因而走投无路。
  尽管如此,五郎兵卫还是说了,要是愿意整理堆在铺子后面的破烂,将空酒桶搬到批发商那儿——当时为何会提出这种条件让他抵饭钱,此刻的五郎兵卫仍然想不通。
  庄助——那天,等他吃完饭,缓了缓气,才总算问出这名字——是看起来很老实,还是看上去非常可怜,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或是,就最之后阿由第—次看到他时所说的那般?
  (那人的眼睛很清澈。阿爸,他一定不是坏人。)
  当时,五郎兵卫对扒着饭的庄助问道:“你为什么挑上我的铺子?”
  庄助嘴边沾着饭粒,像是不立即回答便很过意不去似的赶紧说:“因为铺子里只有老板—个人。”
  “其他铺子不是吗?”
  “有女人在的话,她们会嫌我,把我赶走。她们会怕我。”
  五郎兵卫不发一语地伸手帮他添饭。
  那天,等庄助做完抵饭钱的工作,五郎兵卫试着说,明天要是肯来帮忙,可以让你吃晚饭。庄助连忙答应,第二天依约前来。
  这样大约持续了十天,五郎兵卫又对庄助说,工资大概少得可怜,但是可以帮你找住的地方并供餐,要不要留在这儿做事?结果他就一直待到现在。
  庄助做了—个月左右,他问老板,你不认为我笨手笨脚是个没用的人吗?
  五郎兵卫一听十分惊讶。庄助的确手脚不灵活,但他老实又正直。如果说这种男人是没用的人,那么世上大概到处都挤满了无用的人。
  庄助很怯弱,怯弱得不得不那样问雇主,当时五郎兵卫也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尽可能温和地回答:“你不用担心那种事。庄助,你很勤快。”
  庄助听后,有如小孩受到夸奖,显得很高烈。接着,他说出了自己的事。
  “八岁那时,我帮父亲推大板车……因为是泥路,大板车翻倒了,车上的货砸到我头上。我忘了是什么赁。只记得是个很大的四方形,用覃席包得紧紧的。那东西砸到我头上,听说我昏睡了三天。我阿妈说,因为那样,我才笨手笨脚,比别人迟钝。”
  五郎兵卫摇头说道:“我不是怪你阿妈,但你会这样胆怯,不是因为小时候头部受伤而变得迟钝,是你从小听那种话长大的关系。所以,你最好忘掉那些事。”
  事实上庄助的确是不辞辛劳地认真做事。五郎兵卫从来对他感到不满,相反,他希望庄助更有自信—点。
  除了头部受过伤这件事之外,无论问他什么,庄助总是不肯说。来稻荷屋之前到底做过什么事?家住哪里?有没有替别人做过事?
  不管问什么,庄助都只是一脸困惑而已。大概有难言之隐吧!这些情感日积月累。才令庄助变成这般寡言吧。
  “我很清楚你不善于说话。”
  五郎兵卫喝了一口凉酒。接着说道:“但是,庄助,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所担心的那种事烦恼,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要是真的是赌博或借钱之类的……”
  庄助摇头说道:“不是那样。要是那样,我不会隐瞒的。”
  “那,是什么事?”
  庄助又缩着身子。
  “你说不清楚吗?”
  “……老板大概不会相信。”
  俗话说“蚊子般的声音”,此刻的五郎兵卫第—次听到了与这形容如此贴切的声音。那声音跟他那魁梧的身材极不相称,尽管令人觉得有点可怜,却也不禁想笑。
  “你说说看。没事的,慢慢说就可以了。你先从说得出口的事开始说。”
  庄助像个对着眼前的酒准备大喝一场的酒鬼那样,发出好几个吞咽声,还不时挑着眉毛,最后翻着眼珠子往上看着五郎兵卫,小声地说:“老板,你不会笑我吧?”
  五郎兵卫一本正经地回答:“你要是不希望我笑,我就不笑。我怎么可能笑让你烦恼的事。”
  庄助听后,发出跟他的身材很不相称的可爱叹息,然后垂下肩膀。
  “我住的地方,每晚都闹鬼。”

  三

  “闹鬼?”
  或许五郎兵卫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来得尖锐,庄助的表情有如挨打的狗。五郎兵卫赶紧探出身子说:“别担心,我不是取笑你,也不是生气,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原来如此,你是说每天晚上都会看到鬼?”
  庄助战战兢兢地点头;一副只要一点头,五郎兵卫就会大吼似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没搬家,也没做会遭天谴的事吧?为什么会突然被鬼那种东西缠上?”
  尽管庄助吞吞吐吐的,但还是说出了下面的事。
  “自从买了那件麻布夜着,事情就发生了。”庄助说道,“盖那件夜着睡觉,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个年轻女鬼。”
  五郎兵卫皱起眉头说:“什么样的女人?”
  庄助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快活,“是个漂亮女子。总是对着我笑,好像很高兴见到我。”
  “她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还是对你恶作剧?”
  “她不会那样。只是对着我笑,让我也想对她笑而已。老板,真的只是这样。”
  五郎兵卫再度端详庄助的脸。他先喝一大口凉酒,接着再喝一口,才说:“那,你为什么会瘦,还憔悴成这个样子?”
  庄助突然害羞起来,“我……那个……”
  “什么那个?”
  “我好像爱上那女子了。”
  五郎兵卫张大嘴巴,然后说:“你,爱上鬼了?”
  那么是因为相思而憔悴?
  庄助辩解般地行了个礼,一副努力想着该怎么说的样子,然后急急忙忙地说:“那女子,不会对我做什么坏事。她是个可怜人。”
  “你怎么知道?”
  “那女子告诉我的。”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叫阿吉。”庄助额头冒着大汗,“生前是一家规模很大的针线批发商的独生女。后来遇到强盗,一家人都被杀了,她也在那时死了。”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面前?”
  “因为,就是因为那件夜着。”
  “夜着?”
  庄助不想被打断似的,尽可能一口气说完。“我买的那件夜着,上面的领口布是用女人的浴衣做成的,也就是拆开浴衣再缝在领口上。虽然已经洗得发白,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看出上面有牵牛花花纹。阿吉遭到强盗杀害时身上穿的正是那件浴衣。大概有人连那浴衣也拿去卖,结果几经转手变成夜着的领口布,最后到了我手上。阿吉是这么说的。阿吉正是穿着那件浴衣出现在我梦里。”
  五郎兵卫好一阵子不发一语地双手环抱在胸前,然后喝光剩下的凉酒,挺直沉重的身子说:“到你家去,让我看看那夜着。”

  这里说的“夜着”,并不是一般所谓的睡衣,而是类似现在的盖被,指的是晚上睡觉时盖在身上的衣服,当时称为“夜着”。而“褥子”则是指铺在身子底下的棉被。
  此外,当时的夜着形状与现代棉被的方形不同,而是和衣服类似,有领口,也有袖子,里面铺着棉絮。冬天盖的是厚料子,棉絮也比较厚,夏天盖的通常是用麻布或漂白布缝制,比较薄。现在冬天使用的“搔卷”,与当时的“夜着”类似。
  从那类似衣服的形状看来,又得知上面留有女鬼的记忆,五郎兵卫也感到有点恐怖。再加上是用麻布缝制的,换个角度看,也可以看成是死人穿的寿衣。庄助的住处非常狭窄,打个喷嚏都能扬起角落的灰尘。点亮座灯,摊开那个有问题的夜着时,五郎兵卫的双手显得有点畏缩。老实说,他不大想触摸那件夜着。
  “就是这件吗?”
  仔细看领口布的地方,果然如庄助所说的,隐约可见牵牛花花纹。铺有棉絮的夜着,洗涤时很麻烦,为了尽量保持干净,最容易沾污的领口处通常会缝上—层领口布,而用旧浴衣缝射是很常见的事。五郎兵卫家的阿高和阿由,也常剪下旧手巾、浴衣缝在夜着的领口上。
  “你不害怕?”
  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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