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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黎斯特-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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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长岁月当中,我只看到母亲一迳读着意大利书,跟她成长之地那不勒斯的亲友涂鸦写信,却从来不耐烦教我和哥哥认识起码的字母;从修道院回家后,事态也没有改变。我已经二十岁,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读简单的祷词;我怎能不恨她的书,不恨她只知沉湎于书里,而忽略我们的存在呢? 



再进一步说,似乎也只有当我身心受到重创时,她才肯多少付出母性的温情于兴趣,对此事实的模糊认知,尤让我愤愤不平。 



然而除她之外,我别无救世主,我已倦于孤独,也许年轻人总是如此吧! 



如今,她就在眼前,她从自囿的图书室走出来,对我极表关注。 



我终于确定她不会站起来走开,话语喋喋不休。我低低说道: 



“母亲,事情犹不止如此,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已心怀恶念--”她脸上表情不变。我继续说:“好几次我甚至梦见我杀了全家人--我的意思是说,在梦里我杀了哥哥和父亲,我一屋子一屋子捕杀他们有如杀狼一般。我感到谋杀的欲念隐埋在心底……” 



“我也一样,儿子,我也一样。”她说着,脸上浮起奇特的微笑。 



我弯身向着她,仔细大量她,又降低声量说: 



“梦中杀人时,我大声尖叫。我几乎看得见自己面貌狰狞,听得见自己咆哮怒吼,嘴巴张成完整的O字型。” 



她谅解地点头,眼里闪着亮光。 



“在山上,当我于狼搏斗时,情境有些仿佛……” 



“只是有一些?”她问道 



我点点头。 



“杀狼之后,大觉自己判若两人。我甚至不知道,此刻跟你在一起的,究竟是你的儿子黎斯特,还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杀人凶手。” 



她静默了一段长时间。 



“不,你不是凶手,你只杀死了狼。你是猎人,是武士。你比家里的任何人强壮坚毅,这是你的悲剧根源。” 



我摇了邀头。母亲的话固然不错,此际却无关紧要,再说,强壮坚毅也者,并非这回不快乐的主因,只是,我懒得解释而已。 



她的视线转到别处又回到我身上。 



“人的角色不止一种--”她说道:“你就扮演不同的角色,你即是杀手更是男人。不过,别只为了憎恨他们而使自己沦为杀手,也别一位只有谋杀或是疯狂,你才得以解脱,才得以拥有自由。你一定还有路可走。” 



她最后的话重重撞击了我。她的确一言中的,话里的暗示也让我大吃一惊。 



长久以来,我总认为自己不可能即跟家人搏斗,又能兼当好人;要做好人就是表示我已认输,除非我能找到更有趣的“好人”界定。 



我们静静相对数刻,这是我们之间不寻常的亲密。她看着火,手在头后的园疤上轻搔。 



“你猜我曾想过什么?”她的视线再次转向我:“谋杀其实还不如背弃他们, 
才是真正彻底的轻蔑。恨极了时,我想像自己喝得烂醉,脱光衣服,在山间小溪赤裸裸的沐浴。” 



我差一点忍俊不禁。这是母亲庄严的玩笑吗?我端详着她,一时不能确定我到底有没有听对。不过她确实说了以上的话,而话还没完哩!她接着说: 



“然后我想像自己到了村子里的客栈,跟着任何遇见的男人上床--粗俗的,强壮的,老的,少的,我躺在床上,男人一个换过一个;斯时也,我感到一种过瘾的胜利感;一种不管你父亲,或是你们死活的绝对解脱感。在那瞬间,我纯然是我,我完全属于自己而非他人。” 



母亲的话令我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对于这种说词,父亲哥哥,乃至村子里傲慢自大的商店老板,会有什么发应呢?天呀……这简直太滑稽了! 



我犹忍住不笑,可能因为想像到母亲的裸露,而不得不板脸。但是我实在憋不住而抿了抿嘴;只见她微笑点点头,又扬起眉毛,好像在表示我们互有默契一般。 



我终于捧腹大笑了。我以拳捶膝,头更撞到床边的木头。母亲似乎也笑了,以她独特安静的方式在笑着。 



这是古怪的刹那。我发觉某种人类残存的兽性,犹然存在母亲身上,我们的确互相了解,此时,所有对她的怨尤似也无关紧要了。 



她解下发夹,头发披在肩上。 



我们默默相对了一个钟头左右,不再笑也不再说话,在壁炉的火光下,享受无声胜有声的亲密。 



她转头面对着火,她的侧影,细致的鼻子和嘴唇,美得令我百看不厌。沉思间,她猛然回头望我,坚定冷静无动于衷的说: 



“我绝不可能离开这里,我已来日不多。” 



我整个人呆住,前面的惊吓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我可以活过这个春天。”她紧接着说:“也许加上夏天,但我绝对活不过冬天。我很清楚的,肺部的疼痛太厉害了。” 



我情不自禁呻吟起来,身子倾前叫着:“母亲!” 



“别多说什么话!”她答道。 



我想她不喜欢被叫“母亲”,但我忍不住了。 



“我非得跟一个人大声说出来不可,我完全被吓坏了,我好害怕呀!”母亲说着。 



我很想抓着她的手,却知道母亲绝不允许,她讨厌被别人碰触,她从来没有用手揽抱过谁。所以我们只能一凝眸相对代替拥抱。我泪流满面。 



她轻拍我的手。 



“别多想。”她说:“我自己也尽量避免去想。只是当时候来到,你纵然失去我,也得设法好好活下去。唉!对你恐怕还真不容易!” 



我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离开了,一如来时无声无息。 



尽管她没提及我的衣服、胡子和不忍卒睹的外表;她派了佣人送来干净衣服,刮胡刀和热水,在沉默中,我享受着佣人的伺候于服务。 



3 




我的身体渐渐康复,杀狼事件的记忆尽量屏除脑海,母亲说的话却铭刻心底。 



我思索她所说:“完全被吓坏了”的话,我不全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她的话正好说出事实。如果我是垂死之人,感觉大概没什么两样;比起来,在山上屠狼恐怕还好过一些。 



不仅如此,她一迳默默承受在家里的不快乐;虽然她跟我一样的憎恶古堡里郁闷无望的生活。如今,在生了八个孩子,死了五个仅仅存活了三个后,她却命在旦夕,一生即将宣告结束。 



我决心振作起来,好让母亲开心一些,偏偏就是办不到。想到她时日无多,我简直无法忍受;只能躲在房里踱过来踱过去,关在房里吃送来的饭,却一直提不起劲儿去面对她。 



那个月底,古堡突来的访客却把我拉出房间之外。 
母亲进来说,村里的商家为了感谢我的杀狼壮举,特别前来拜望,我必须亲自接待。 



“哎,去他妈的!”我口出粗话。 
“你非下来不可。他们是来送礼,你必须一尽领主之责。” 



我讨厌这一切。 
勉为其难来到大厅时,发现所有来客我全认识,村里最有钱的店老板也赫然在座,所有人都盛装而来。 



其中只有一个打扮浮夸的年轻人,我没有马上认识出来。 



他大约和我的年纪相仿,个儿相当高,我们目光相对时,我想起他是谁了。他是尼古拉斯,布商的长子,曾经到巴黎去念书。 



他还真不一样了。 



身穿玫瑰红镶金的华丽织锦外套,脚趿金跟便鞋,衣领加上一曾意大利蕾丝花边。只有头发跟从前一样,乌黑卷曲,只不过系着一个丝结在背后,看上去挺孩子气的。 



这正是巴黎的流行款式。而流行的快速递嬗,一如驿站车来车往。 
站在他面前的我,却穿着破旧的毛衣,磨损的皮靴,污黄的蕾丝更不知修补过多少次。 



由于他看上去乃镇上的代言人,我们彼此鞠躬如仪。他打开黑斜纹棉布包裹,取出一件镶毛里的腥红天鹅绒披风,多么艳丽的衣服呀!当他注视我时,眼睛炯炯发光,让人忍不住觉得他是来觐见君王! 



他诚挚地说:“爵爷,微薄之礼请您消纳。披风的毛里乃选自你所杀的最好狼皮,以后寒冬出门狩猎,穿上去即挡寒又正适合您的身分。” 



他的父亲,随着送上一双黑色带毛里小羊皮长靴说:“这双也是,爵爷,打猎穿的,爵爷--” 



他们的诚意深深打动了我。这些店老板的财富,我只能在梦中才得以想见,他们竟对我这么慷慨有礼,这么客气尊敬。 



我收下披风于皮靴,同时也以从未有过的礼貌,向他们深切致谢。 
我的背后传来大哥奥格斯丁的语声: 



“这下好了,他更要胆大妄为啦!” 
我满脸通红,在这些来客的面前恶言相向,简直太过分了。视线瞥向尼古拉斯时,他的脸上却只见款款深情。 



在离去前的轻吻时,他附在我耳边轻轻说:“爵爷,我也曾经胆大妄为!改 
天,请容许我再次拜访。届时,您肯告诉我如何以一挡八的经过吗?只有胆大妄为的人,才能做出胆大妄为的大事呀!” 



从来没有商人跟我如此说话,那瞬间,我们恍若回到少年时期,我旁若无人的大笑;他的父亲有些失措;我的两个哥哥停止窃窃私语;只有尼古拉斯,一直保持着巴黎人的从容微笑。 




访客离开后,我拿着腥红天鹅绒披风和羊皮靴走进母亲房间。 



她一边懒懒地轻梳头发,一边仍在看书,从窗子透进的微弱光线中,我第一次看到她头上长出的白发。我告诉她尼古拉斯所说的话。 



“为什么他自称胆大妄为?”我问道:“他的话好像别有含意。” 



母亲笑了。 



她说:“他当然别有含意。他曾经玷辱家门过呀!”她放下书本直直瞅我:“你知道他自小受到教育,刻意模仿贵族行为于生活。在巴黎学法律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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