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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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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我还是觉得趁如今把它移植到别的地方更好。也许如果不是这么奇怪的花朵我也不会如此介意,但既然发现了能够唱歌的珍奇植物,便再也不可能保持冷漠的心态了。至于移植到花盆之后又怎么样,我还没有考虑过,也许只是觉得,如果被别的什么人无情地把花摘了,实在是很不幸的事吧。
我双手抱着花盆,沿着小路向前走,很快又到了那棵枯死的巨树前面。一到这里,我的耳朵便又捕捉到了那一曲不可思议的旋律。我跪下来,靠到深深插入地下的树根旁边。在枯叶堆积下的黑色泥土之中,那朵歌唱的花悄悄地生长着。周围的树大多都已经枯死,正因为如此,这株植物小小的绿色才更显得不可思议,仿佛是褪了色的世界中唯一一个鲜活的生命似的。
我小心翼翼地挖着花朵周围的泥土,注意不碰断它的根系。因为没有花铲,我只有用双手来挖。和小路上被踩实的泥土不同,这里的地面松松软软的,而我面前的这株小花除了它的哼唱和从花瓣间垂下的黑色丝线之外,看上去也和普通的植物没有什么区别。我捧着挖出来的根系,连同泥土一并移植到花盆里面。
在我移植的时候,一直都还能听到手中植物的哼唱。直到唱了许久,花朵才像是要休息一会儿似的沉默了。大约是唱的太久,有些疲劳了吧。安静一会儿之后,花蕾里再一次传出了声音。这株小花,一天之中不知道要哼唱多少次啊。
我抱着花盆回到了病房。同病房的两个人都在房间里,不过看上去都没有注意到我拿回来的花盆。究竟该不该对这两个人说,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中川和春树会害怕这株奇怪的植物,又说不定会把它抢走。
顺其自然吧,我这样想着,把花盆放到窗台上。我决定,除非中川和春树自己注意到这株花的歌,否则我什么也不说。
回到房间的最初,花朵还是沉默着的,当它在阳光下照射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开始哼唱起来,仿佛是被阳光唤醒了歌唱的记忆似的。起初歌声很细微,不用心听就很难察觉,但渐渐地声音大了起来,直到最后荡漾在整个病房里。那的的确确是自然的歌声啊。
“咦,我才注意到,好像从刚才开始就有歌声传出来。”
春树从中间的病床上支起身,朝四周看着。正在读书的中川也从书后面抬起了头。
“像是什么地方有女孩子在唱歌。”
中川好象没什么兴趣,只说了这一句,又低下头去读书了。春树从房门看到天花板,四处寻找音乐的来源。
“如果这个歌声……”我小心翼翼地问,“是从某株植物的花蕾里发出来的,你们奇不奇怪?”
两个人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我。
那天夜晚,周围静悄悄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
走廊里响起护士的脚步声,我半梦半醒地听着。远处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在病房的门口停住了。护士打开门,用手上提着的灯在病房里照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她的脚步声又从门前远去,周围再一次陷入到如同深海一般的寂静之中。
我将脸侧过来贴在枕头上,看着窗台上的花。因为是躺在床上的缘故,花盆在我的脸稍上一些的位置。青色的月光穿过薄薄的玻璃,照在伸展着的细细的茎秆上。花儿沉默着,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花蕾似乎在轻轻摇摆着。最早见到这朵花的时候还以为那种摇摆是自己的错觉,可它直到现在还在摇摆着。吊钟似的坠在茎秆上,愈发显得摇晃不定。微微地、静悄悄地,白色的花瓣一点一点展开。花瓣展开不可能一蹴而就,那是需要很长时间进行的动作。
我把脸颊贴在枕头上,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动作。薄薄的花瓣从花蕾的状态慢慢伸展,就像羽化的蝉儿伸展那一对薄薄的蝉翼一样。花蕾顶端垂下来的毛发一样的丝线,也随着花瓣的动作微微摇动着。
终于,我看到了花朵开放的样子。在伸展开的花瓣中心,有一个少女的头颅。那头颅只有指尖大小,颈子和脑后部都埋在花瓣的里面。
我惊讶的忘记了呼吸,从床上坐起身,把脸凑近了看。我首先看到了少女洁白、光滑的前额。她的眼睛闭着,脸朝着下面。从花蕾顶端散出的丝线果然是黑色的头发,如今这些头发都从开着的花瓣上垂下来。与少女的脸庞大小相比,她的头发是很长的。
这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啊不,不完全是少女的样子。她有些像是成年女性,又有些像是有着孩子的母亲,还有些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甚至还有些像是知道自己寿命将近的老妇。人生所有阶段的表情都可以在这张脸庞上看到。也许,那其实并不是人生的任何一个阶段。但无论如何,那首先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安详的表情。
少女的眼睛依旧闭着,大约是在熟睡吧。虽然如此,我还是可以想象出少女大大的双眼睁开时候的样子。那一定是很美的一双眼睛。
我将耳朵贴近这一朵开放在月光中的花,贴近这一张少女白皙的脸庞。若有若无之间,我仿佛听到她在甜美睡梦中发出的低低的呼吸。
二
清晨,少女的哼唱扰弄着耳朵,唤醒了沉睡中的我。迷迷糊糊中,我看见窗台边的花朵。
少女的眼睛微微睁开着,不是开得很大,只是眼睑微微扬起而已,仿佛半开半闭似的。微微开着的眼睛的瞳孔里,什么都映不出来,像是还在梦里未曾醒来一样。
少女的嘴唇微微闭着,从小小的鼻子里面,传出呼吸空气时轻轻的响声。虽然她半睁着眼睛,可给我的感觉还是像在梦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与温柔。
我把花盆藏到了床下面。这样的花若是被人看到,一定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花朵在床下仍旧唱着歌,歌声飘荡在病房里。不过,因为是哼唱,称它为歌声其实是不恰当的。
“还在唱啊,”中川一边嘟囔一边扫视着房间,“这一回比昨天更清楚了,像是有女孩子躲在这间房间的什么角落里,一直哼唱着什么啊。”
春树擦着惺忪的睡眼,侧耳听了一会儿歌声,然后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好像是从那张床底下传出来的,大概是藏着什么音乐盒之类的东西吧。”
“不对。”
我摇了摇头。
“不对?不是音乐盒又是什么?”
“给你们看你们会吃惊的。”
“不给看的话,我就告诉护士去。”
中川打开门,往走廊上探头望了望,回过头对我说。
“赶快给我们看看吧,趁着那些烦人的护士还没来。”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不过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我在后院发现了一株长着女孩的头的花。这首曲子就是那个女孩唱的歌。”
“得了得了,别再骗我们了,赶快把你藏的东西拿出来吧。”
春树一脸的不相信。
我犹豫着,从床底下拿出了花盆,放到两个人的面前。花很小,不凑到近前很难注意到里面有少女的头颅。
两个人最初都没有注意到少女的脸,对我的举动都很惊讶,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两个人看起来正要开口责备我,但是突然之间,两个人同时住了口,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看来终于注意到花瓣中央少女的脸庞了。仿佛是要让两个人更加惊讶似的,少女带着恍若梦中的表情,一边摇摆、一边哼唱着。
许久许久,两个人屏息静气地看着这个花之女孩。我很担心中川或者春树会不会突然发出哀号,但是谁都没有发出声音,我也终于放了心。虽然花朵让这两个人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但是在这之前,这一株植物的美丽就已经牢牢攫住了这两个人的视线。
中川似乎想伸手去触一触少女的脸颊,但是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
“不太敢去摸啊……”
中川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一件精致而脆弱的玉器。
“……这是什么?”春树说,“被护士看到肯定会给没收。”
“所以你们要和我一起保守这个秘密。”我说。
“呀,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吗?”中川说,“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个大发现啊。”
“可是也会引起骚动吧。”
我觉得像这种会唱歌的花还是藏在病房里为好。
护士来的时候,如果花朵还在哼唱,春树也就会跟着一起哼歌,目的就是不让护士发觉这一株植物的存在。春树不在的时候则是我来哼唱。每天早晨护士到病房做例行检查的时候,我们都这样子掩饰过去。
中川似乎认为这种做法并不好,从来不和我们一起隐瞒植物。不过,中川也没有向护士告发,只是不断地想说服我,把这株会唱歌的花展示出去才对。
我把花放在窗台上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被阳光照射着的时候,少女似乎很快乐。虽然不很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在微笑,但总有些隐隐约约的快乐感觉。那种快乐都蕴含在哼唱的歌声里,虽然那永远都只是同一曲旋律,却将少女的心绪传递给病房里的每一个人。
病房里的床,总会让人想起各种各样的事情。只要躺在床上,看着病房的天花板,至今为止自己所见过的、所感受到的东西便会一件件在头脑中苏醒过来。即使不愿意,也没有任何方法抗拒。
不知道是因为精神不振,还是因为医院特有的气氛,我所回想起的全都是艰难悲苦的事情。孩提时代自己做过的错事一件一件闪过自己的脑海,后悔与罪恶的情绪填满我的心扉。列车事故发生当时的地狱般的世界,也会在不经意间突然跳进我的脑海,让我朝着不祥的黑色深渊越滑越深。
但是,在有着少女脸庞的花朵来到病房之后,原先的生活渐渐起了些微变化。透明的歌声荡漾在病房里,让病房不再像是一个四方的箱子。一闭上眼睛,我的眼前便显出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仿佛连浑浊的空气都被净化了一般。没有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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