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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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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队长,崔翻译官遇刺身亡。”
“何人所为?”
“胡子。”鸭子跩说,“胡子大柜滚地雷,他受了重伤,正在同泰和医院抢救。”
“幺细!”胡子大柜意外落网,荣川大为惊喜。用区区翻译换来个胡子大柜,很值得。
“队长,我有个想法,既不损失一兵一卒,又能清除匪患。”鸭子跩出谋道,“我们利用滚地雷……”
“你的大大地聪明。”荣川夸奖鸭子跩一番,说这是条锦囊妙计。其实,荣川的上司山野大佐的蓝圈密令……荣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密令内容,鸭子跩的计策与蓝圈密令某些内容不谋而合:饵以重利,劝降胡子大柜,拉过他的绺子编成特混兵队,利用胡子的力量去消灭胡子。荣川得意地说:“你们中国有句成语,叫做以毒攻毒……”
二
远离舍伯吐镇的荒原深处,人迹罕至的连绵起伏的沙坨中,有个名叫三不管的小村。全村原有二十几户人家,干打垒泥巴屋,可怜巴巴地拥挤在一起,很像黄羊子甩掉的粪蛋,遗落在荒原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如此冷僻、荒凉村落,恰让胡子相中,它便于蛰伏,很少受外界骚扰。滚地雷绺子开进三不管小村趴风(躲藏),小村人惧怕昼伏夜出、打家劫舍的胡子,便携儿带女逃离村子。人去村空,现成的地主土大院成了胡子老巢。
连日来,土大院内正房的油灯整夜不熄,四梁八柱个个都熬红了眼,万分焦急盼望大柜滚地雷回来。他已离开绺子去舍伯吐镇二十天有余。往常他夜去晨回,从无闪失。可此次却数日未归,使胡子们大为不安。
“二当家的,”水香说,“大当家的带着跑梁子(手枪),城里住着小日本,夜晚又有蹦子(警察)巡街,会不会叫他们发现。”
“对,大哥肯定背累(遭难)啦!”炮头急切地说,“二爷,你快拿个主意吧!”
在场的绺子四梁八柱——翻垛先生、稽查、总催、秧子房当家的、红账先生、商先员、花舌子、粮台,纷纷要求速去舍伯吐镇救大柜滚地雷。
按胡子规矩,大柜不在绺子,一切事情便由二当家的二柜全权处理。二柜大和一时还下不了决心,大柜滚地雷临走吩咐,轻易不可把绺子拉出去。二柜想:滚地雷武艺高强,怎会轻易落入魔掌?众弟兄至此不知道滚地雷到舍伯吐镇干什么,四梁八柱也只晓得大柜去拜蛐蛐(走亲戚)。滚地雷去逛窑子,仅二柜一人知道。
每年绺子撂管(暂时解散),大柜、二柜便一头扎进妓院,包占名妓,终日销魂厮守,出生入死抢夺来的鹰洋、奉票、流通券,滚进了老鸨子的腰包。其他胡子只能在撂管时,闻闻女人的味儿。拿局(重新集结)后,就绝对不准许沾女人的边儿,就是四梁八柱照样不准,这是钢铁般的绺规,违者杀头。为此,身为胡子大柜的滚地雷同样不能去逛窑子。去年,撂管时滚地雷在舍伯吐镇天下一家村结识名妓樱桃红后,半月不去与她幽会,便黯然沮丧,像犯了大烟瘾。
那夜,二柜大和说:“大哥,今晚你去贴了干(搞女人)吧,绺子暂由我照应着。”
“二弟,”滚地雷瞅眼二柜,心里苦涩涩的。倘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不幸的事……他俩将一起去天下一家村开开荤。临离开老巢滚地雷说,“我明早赶回来。”
“不忙,你多乐呵几天。”二柜大和骑马送他出了三不管小村。望着滚地雷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可怜。去年清明节前在荒原和日本骑兵遭遇,手榴弹炸掉裤裆里的玩意,二柜大和永远沾不了女人的边啦。作为生死弟兄,他从内心真诚祝福大柜如意。哪曾想,他这一去数日未归……这样毫无希望地等咋行?他终于拿定主意:“拔几个字码(挑选人),磨快青子(刀),跟我到舍伯吐镇望水(侦察)。”
挑选出的精兵强将,备好了马结集在院子中,待命出发。二柜叫来翻垛先生,令他观观天相。每每胡子去攻打土窑、劫越货物,行走方向、出发时辰等,都不是随随便便的,要由翻垛先生求神问卦后来确定。
《玩命》B卷(4)
翻垛先生摘下帽子,虔诚乞求神灵:“十八罗汉各路仙爷,给我们指指明路!”然后抛帽子向空中,帽子落地帽遮所指就是“开门”,即当夜应行走的方向。翻垛先生高声喊道:“南门开,南方大路平坦坦。”
“挑!(出发)”二柜潇洒地一抖马缰绳,十几匹快骑箭射一样飞出荒凉的三不管小村。急促马蹄踏碎星夜,每经过一个村落,引起半村狗吠,惊恐万分的村民赶紧给眼光娘娘、观音菩萨磕头,乞求神灵保佑,别遭胡子抢劫。
马队旋风一样来到舍伯吐镇丈高的城墙下,二柜大和吩咐把马藏进树林中,留下两人照看,其余人跟他翻墙进城。
舍伯吐老城始建于清朝末年,城墙用碱土打成,虽经数载风剥雨蚀,依然坚固如磐,能阻挡车、马、人通过。处于安全考虑和便于管制,墙顶布设三道“铁刺鬼”。城门旁修筑水泥钢筋结构的碉堡工事,荷枪实弹武装人员终年把守。夜晚城门关闭,禁止出入。
二柜大和一伙人马,剪开“铁刺鬼”,猫似地翻越高墙,直奔天下一家村妓院。
“爷……”老鸨子开门见是熟面孔二柜大和,惊出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地说,“你们大爷叫警察抓去了。”
三
舍伯吐镇警署后院的两间青砖房,窄小的窗口透出幽暗灯光,门外布两道岗哨:外一道是黑衣警察,里一道是便衣特务。胡子大柜滚地雷羁押在这里。
滚地雷在妓院受点轻伤,经日本随军医生治疗,伤口好转后便押在宪兵队密设警察署内的审讯室里。滚地雷第一天受审,面前摆放各种刑具,几个粗壮如牛的职业打手候在一旁,个个凶神恶煞,目光冷冰满脸杀气,随时听令施刑。
“据我警方掌握,你是大柜滚地雷。”警署科长鸭子跩开门见山道。
“正是爷爷。”身陷囹圄的滚地雷依旧匪气,毫无惧色叫嚣道,“你他妈的能把爷爷怎么样!”
“打死太君翻译官,你明白受何种制裁。”鸭子跩语气和缓,对桀骜不驯的胡子大柜,怒气不动。叫人送来烟枪、烟灯一副,盘起鸭子腿儿,五短的身材深埋在椅子里,悠闲自得地滋味儿抽起大烟。
抽大烟成瘾的滚地雷,对那烟味儿特别敏感,贪婪地呼吸,觉得舒坦,真他妈的香!时过不久,滚地雷感到有种难以忍受的折磨,狠搓狠揉他的心,眼皮沉沉地睁不开,嗓子眼奇痒,烟瘾犯了。
鸭子跩慢吞慢吐,惬意地哼着俚曲儿。双目微闭,陶醉在无穷的乐趣之中。他把自己当成鲜活的诱饵逗引胡子大柜上钩。使用这一招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待胡子,靠酷刑肉罚不行,这些流贼草寇,个个都是滚刀肉,置生死于度外。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即便剁掉他一条腿,也难换出个服字。
“妈个臭B!”滚地雷最终没经住烟瘾折磨,歇斯底里狂喊:“要杀要砍,早点动手吧!”
“息怒,息怒。”鸭子跩睁开眼,吐出一口烟,狰狞地笑笑。见滚地雷痛苦不堪、抓心挠肝,已失去往日的威武和雄风,心里好痛快!但不能就此作罢,达到预期目的还需继续恶作剧。他重新装上大烟神抽一通,乳白色烟雾源源不断地飘向滚地雷。这招儿,够损的。
大柜滚地雷从拉起绺子到今天,负过刀伤枪伤无数次,缺水喝过酸臊马尿,千百种折磨都咬牙挺过去,唯有这该死的大烟,使他连死的心都有啦。
“荣川队长欣赏你们绺子,个个是汉子,骁勇善战,侠肝义胆。尽管你们劫过太君的军车,又打死翻译官,但只要你答应一件事,前仇可一笔勾销。”鸭子跩摊牌说,“太君愿出重金招募你的绺子,组成一支特混骑兵队……”
“放屁!爷爷不当降大杆子(投降当兵的)!”
“怎么是降呢?把绺子拉进来,武器、给养、军饷太君出,指挥权归你,你就是小队长,每月二百块大洋。”
“我升官,弟兄们却狗毛也捞不着。有难同当,有马同骑,我不吃独槽食。”
《玩命》B卷(5)
“请你放心,太君绝对亏待不了你的兄弟们,凭功受赏,按月发饷。”鸭子跩觉得滚地雷动了心,深入地劝道,“你拉起绺子,无非为了众弟兄温饱。编成特混骑兵队,好枪任用,好马任骑。住营房、吃白米、猪肉……”鸭子跩套近乎道,“你我吃一条河水长大的,人不亲土亲,我能给你窟窿桥走么?来,尝口烟吧。”
滚地雷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烟枪,忽然省悟,将烟枪和搓成细条条儿的大烟稠土扔到地上,咂咂嘴,咽下唾沫,恨恨地骂:“妈个臭B!”谁也说不清楚他是骂自己,还是骂鸭子跩。
“认真地想想吧。”鸭子跩挥挥手喝退打手,吹灭那盏油灯,铁门关上,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清冷的月光从小铁窗可怜巴巴地挤进来,扭曲得像一条软体虫子。滚地雷感到伤口隐隐灼痛。思忖此次来舍伯吐,心里很内疚。数日未回绺子,弟兄们着急上火,万一鲁莽干出蠢事——来城找我,遇上军警宪特,可就惨啦。警署的鸭子跩狗嘴岂能吐出象牙?过去绺子没少遭当兵的追杀,恩恩怨怨难化解。当然,整天躲躲藏藏,餐风饮露,归终该有个安身落脚的地方啊!去年打白皮子(冬天抢劫),冻死七个崽子(小胡子)。编成特混骑兵队,冬有棉,夏有单,好枪任用好马任骑,兄弟们能享享清福,约摸(见)形势不好,再将人马拉出去也不迟。哎哟!伤口锥子扎一样疼痛。当着外人的面即使抠出心肝肺来,大柜也不会呻吟一声。黢黑小屋剩下自己才呻吟一声。他蓦地想起扔在地上那块大烟,平素受伤不敢进医院,实在忍受不住伤痛,就喝一点大烟顶一顶,他正是这样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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