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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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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那门人拉了拉铁铐,确认锁得紧实了,便猛地一扯,将尉迟律拉扯出牢房,也不顾他踝上正套著沉沉的铁鍊,「不过就是个刺客、还中了毒,能跑哪去?长老们作啥这麽紧张?」
  扯著尉迟律的那人,鼻息粗浊地咕哝道。
  「你这看牢的怎会知道?这刺客听说身上有故事哩,」另一人扬了声,兴致勃勃地将刚刚自其他门人那儿听来的传言道出,「杜长老说了,待处决毕,他便要亲身向雪月峰上的众弟子解释一切来龙去脉呢!」
  杜十方之名,宛若惊雷般攫住尉迟律的耳,他鼻息一凝,一股根深的恨意在心底爬漫。
  杜十方也在场?或者……根本是杜十方欲亲手处决自己?尉迟律知晓雪月峰上下,只有杜十方最盼望自己死。寻思间,尉迟律眸光一凛,心里有了决断。
  刑台上,便是他的机会。
  即便杀不了杜十方,也要与他同归於尽。
  尉迟律任著前方那两名弟子半拉带拖,拖出那晦暗无光的幽冷地窖。那双待惯了黑暗的双眸,一触及近午时正炽亮的日光,便如烧灼起来似的,疼得尉迟律缩了眸,缩低了一张粗犷黝黑的脸。
  流风回雪,细碎的雪沫,在空中疏狂地翻飞。沾在尉迟律的颊边、发上,点缀出他一身沧桑。积了薄雪的石地,让尉迟律沉重的脚步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痕,拖曳向雪月峰崖、也拖曳向他生命的终点。
  原是这雪月峰予他生机、予他一个不同的人生;却也是这雪月峰,欲夺去他的性命、欲夺去他生命中的爱恨情仇。
  他沉重地抬著脚步、跨上一阶又一阶掩了浅雪的石阶,不用抬头,他也知道,这条石阶通往何方。
  每拾一阶,窸窣不绝的嘈杂人声便更近他耳际一分,此刻,他的心却格外的沉静,沉静得宛若雪月峰崖夜到深处时的深深孤寂。
  他心里,只有澄明的一念──或杀了杜十方,或与他同死。
  来到阶顶,几乎有一层楼高的天坛耸立在他眼前。天坛外围,雪月峰的弟子列聚成群,挨挨挤挤,争看天坛上的风光,细雪翻飞,模糊去人群的轮廓,也模糊去尉迟律落在人群之中的眸光。
  他眸光恍惚,望向那影影绰绰的人群,就怕自己看见了顾长歌的身影。
  怕,却又挪不开眸。
  直至那带路的门人又用力一扯铁鍊,扯回了他的目光,将他拉上阶,步往天坛──尉迟律的刑场。
  他脚上的铁鍊落在他跟後,在石阶上磨出铿燃的声响,他一步、一步地跨上,直到天坛的地面在他眼前逐渐浮现、成形。
  一抹雪白人影,手持长剑,墨发半冠,衣袂迎风,孤静得好似浊世之中、一抹风雨不沾的烟尘。
  尉迟律看清,涩然一笑。
  原来,要杀他的,不是杜十方──是顾长歌。


  ☆、〈雪月歌〉16

  一阵风席卷而过,彷佛吹开了层层的雪、层层的光阴。
  温温白白的光覆染山头的雪,像母亲温柔慈爱的手,拥抱著一片银雪茫茫,仔细地呵护著。
  雪月峰积雪千年,是不曾变换的冰封极地,任那暖夏的日茫再温和,也驱散不了那长久深邃的寒气,纵然如此,每年到了这个时间,仍是雪月峰一年之中最暖和的时节,习惯了冰寒节气的雪月峰子弟,稍觉温度微升,就迫不及待地穿得清减些许。
  然再怎麽清减,那冰天雪地也绝非是一件单薄褴褛的布衣能抵御的。
  顾长歌抬眸望向不远处倔强挺立著的少年,心里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淡然眉眼不由轻掀。想归想,终是不置一词,只恭谨地立在恩师身侧,无再看其馀的人一眼。
  漫天纷雪之间,那一身翩翩白衣往雪地一站,彷佛深深融入了去似地,出尘独世。
  彼时顾长歌也未及弱冠,便已是那般沉然清冷的模样,若不是手握著一把长剑,只怕无人会猜到他是雪月峰的得意大弟子。
  那是一个约莫十二三的少年,尚在发育中的身体是风霜磨砺後的黝黑和不健康的瘦削,偏生在那张不知为何布满血口瘀伤的脸上,嵌著一双漾满倔强光采的眼睛,强拗而不服输,愤嫉而不甘愿,无半分畏惧地冷冷睁著,却又不屑与他人对视似地冷冷撇开。明明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偏生沾上不该有的戾气,像是随时随地要找人干架似的。
  一看,就知是个万分令人头疼的少年。
  可他冷淡,顾长歌更冷淡,只漠地低敛眉眸,对那边陌生的少年无探究之意,当然更不会出言担忧那身子骨是否受得了这彻骨寒意。
  无人说话,杜十方对於两个同样冷淡的少年显然未有一见如故无奈地摇了摇头。
  「快过来,跪下,叫一声大师兄。」杜十方忽道。
  顾长歌一怔,似乎是现在才恍然领悟眼前少年将要被赋予的身分,淡薄的唇微掀,却仍是默然不语,耐性很好地等待恩师自行披露来龙去脉。
  「这孩子,为师瞧他筋骨不错,就带回来了。」杜十方笑得温和又促挟,一把扯近那个站得老远的少年,搭在对方肩上的大手不知是否施了力,少年冷不防地被拉到顾长歌身前。
  「放手,我不跪!」少年扭过头去,想甩开钳制自己的手,怎料怎麽挣也挣不开。
  「性子倔是倔了些,不过假以时日好好教养的话,为师相信他将会是另一个像你一般的武学奇才。」杜十方满意地抚著短须,说这话时,目光却直勾勾地落在顾长歌的眼脸。
  顾长歌默然听著,不太明白恩师对他说这些话到底有何深意,恩师身为北坛长老素来眼角甚高,绝不轻易接受弟子拜师学武,即位以来门下就只有他这麽一个弟子,隔了数年毫无预警地带回眼前的陌生少年,他虽有过一瞬的惊讶,惊讶过後却再别无思绪,毕竟恩师确实须得招搅新徒,以均衡四坛长老的实力,顾长歌明白,却不明白何以恩师要对他解释新徒的来历。
  东南西北四坛各自有各的弟子,然因师出不同,彼此之间少有深交,当然也有顾长歌本身性子冷淡的原因在里面,故此他对於无血缘关系的那些师弟妹并无多大的感觉。
  「……恭喜师父得新徒。」顾长歌不知该说甚麽才好,只好迟缓地逸出这麽一句不著边际的恭贺。
  「这孩子倔得很,在山下被恶人欺负弄出一身伤吭也不一吭声,我救了他也不见说一声谢。不过为师不介意这些,学武最是讲究姿质悟性,否则再努力成就也是有限,这就是为师择徒从严之故,今日看这孩子胡里胡涂也能自行摸出一套有板有眼的拳脚功夫,居然还能跟人家打起来,可见天姿不错。」杜十方笑著娓娓道著晨时下山如何碰上这不受教的少年。
  顾长歌点头,却又听恩师向少年下了一道命令。
  「跪下,他是你的大师兄。」


  ☆、〈雪月歌〉17

  「为何要给他跪?他又不是我师父,凭甚麽要我跪?」少年哼哼声,口吻兜上明显的不服气,眼底也不掩饰他强烈的倔傲。
  闻言,顾长歌默然不语,仍淡著一双眸,静静对上少年挑衅的目光,连眉头也未皱一下。
  那双满是不甘的眼睛,生动地闪灼著年少气盛的光芒,与自己清冷得不起涟漪的眸目是如此不一样,彷佛万物只要映在他眼里都有了生命一般,如同此刻被倒影在那双眼的自己,竟也似一瞬间被照得明亮。
  眼见顾长歌不带感情地冷眼相对,少年像是被挑衅了似地反弹,被瞧得浑身不爽,一把火在眼里烧了起来。
  「你盯著我看干甚麽?我不跪就是不跪。」
  顾长歌仍是不答,却徐徐移开了眸,转向身旁的恩师。「师父,请明示。」
  杜十方一直看戏似地观望这两人冰火相交般的碰撞,看得不亦乐乎,一手扯著少年不听话的耳朵,捏得红红通通,只抬腿轻力往少年膝後一踢,便叫人往前倒地,跪到了顾长歌跟前。
  「做甚麽?!」倔强的少年忿怒地挣扎著起身,双脚却被一股力度死死锁在地面,挣扎不成只好怒目相对。
  杜十方装作不见,对身边的大弟子道:「我想让你亲自授他武艺。」
  顾长歌听清,终於,那始终平淡无澜的眉微微一颦。
  却听那少年冷冷地重哼一声,「我记得方才你逼我上山的时候,说好了是你教我的武艺,可不是这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师兄的。」
  「我没说不教你武艺呀,不过你先打倒了这位大师兄再说。」杜十方仍是笑吟吟的。
  「你骗人!」
  「叫,大师兄。」杜十方在少年肩胛上稍微施力,虽是威胁著,口气却是反差的从容含笑。
  「我不要!」少年倔得很,紧咬著唇就是不肯松口叫人,更遑论喊痛了。
  「叫大师兄。」说著加重了力度。
  如此对话重覆了十数遍,少年依然拗著,杜十方也不饶,双方相持不下。倒是顾长歌在一旁看著、听著,见那少年脸上越发忍不住难耐地皱著,那双总是闪动著、倔拗著的眸光逐渐地黯淡下去,心头没来由地涌上一阵不忍。
  纵然自己和少年见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已经摸清了对方的性格,当然也因为对方的性情太过言溢於表,这少年准是吃软不吃硬的主,面子比性命重,便是把他往死里整他也绝不示弱,死拗著一口气跟你撑到不能撑的底,毕竟示弱了也得不到怜惜的话,他是绝不会示弱的,现如今再也撑不住要示弱了,想必是疼痛交加到了极点,超过了理智可掌控的范围。
  「师父,莫逼他。」劝止的声音在顾长歌意会过来前逸出唇齿,抬手拉开师父施虐的手。
  杜十方似乎有些讶异顾长歌会出手,却仍是立刻放开了少年,毕竟杜十方压根无意伤害少年,只当给他下个马威磨磨他倔得过分的脾气,施力的力度自有分寸,惩戒的意味较重。
  终於被松开箝制的少年大口喘著气,这一点的抓弄之於往日的自己来说根本不算甚麽,只是杜十方那一抓刚好压在他未愈的血伤上,无疑是雪上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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