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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上帝最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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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大小媒体,只要报得上名字的,都会在巴以地区露面。其他国家的记者一般住在耶路撒冷,只在发生大事件的时候进入加沙地带,加沙新闻主要由当地巴勒斯坦雇员采写。历任新华社记者都曾是唯一常驻此地的外国记者。2004年初美联社向加沙派来了常驻摄影记者加拿大人凯文。不过凯文每个周末还是要到耶路撒冷去,他在那里养了条大狗。
记者圈里跟我最要好的是哈提姆和萨比拉。他俩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个美联,一个法新(萨比拉后来转投德新)。哈提姆是半路出家,在实践中学习摄影;萨比拉的哥哥和叔叔都是法新社记者。
哈提姆因身躯庞大,得号“熊”。在冲突现场,他总是表现得满不在乎,却身手敏捷。最值得夸耀的事情,是从来不穿防弹背心。一次,从枪战现场回来,哈提姆用香烟屁股敲打我的防弹头盔说:“我讨厌这个东西,真主要你死的话打在哪里都可能,”香烟一下戳到我的眉心。
两年前,他在加沙地带北部挨了以色列士兵8枪,至今膝盖窝里有颗子弹。每次过安全门都响,但医生说还是留在里面算了,很难取出。当时,美联社替他状告以色列军方,案子是这样了结的:哈提姆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经过这件事以后,哈提姆在冲突现场再也不穿防弹背心。
有次,我注意到他右手腕上缠着几股白线,问那是什么。他支吾着说,妻子和母亲缠的,已经带了好几年。我便明白,那是他的护身符,他的“防弹背心”。
2003年9月24日深夜,加沙地带中部百里基难民营一场恶战。以色列特种兵进来抓人,遭到巴勒斯坦武装人员伏击。巴人死了两个,以色列1死6伤。
自愿充当向导的年轻人领我和哈提姆走上一个水泥楼梯。血,顺着梯子流过,在晨风里干了。楼梯通向屋子,里面一片狼藉。玻璃粉碎,满地黄铜弹壳,年轻人一把一把抓给我看。正当我拍摄满墙弹孔时,他招呼我和哈提姆到隔壁房间“看样东西”。
年轻人蹲下,掀起地上一个床垫:殷红的血和脑浆,尚未凝结,又稠又软。
再次踏着鲜血走下楼梯。太阳正烈,水泥地映出白花花的光,血迹因此显得老旧,好像已经干了几百年。
发生枪战的巷子窄得仅容一人通过,两边人家的墙壁被打出一胳膊长的窟窿。我在加沙地带南部见过这样的窟窿,当地居民说是以色列士兵炸开墙壁,躲在里面伏击过路的巴勒斯坦武装人员。窟窿望进去是个厨房,满目疮痍,母亲和一个孩子呆呆站着。
这时,哈提姆从窟窿外边伸进脑袋,招呼我给他照张相。他举着200毫米尼康长焦镜头回眸,脸上隐约还有微笑。我骂他拿人家的伤口当勋章,他却一脸无辜地说实在没人给他拍工作照。
在现场,我们很少表达内心感受;谈论的,仅仅是图片质量。终于有一天,我开玩笑说巴勒斯坦记者比普通巴勒斯坦人幸运,因为有冲突,才有高额收入。哈提姆阴沉着脸说:“你总有一天要走的,可这是我们的生活!”
萨比拉的名字应该是“穆罕默德·萨比拉”,因为叫“穆罕默德”的人太多,我们强迫他将姓作了名。
跟萨比拉热络起来,是因为啤酒。伊斯兰教禁酒,加沙地带有酒出售的地方都叫哈马斯烧了,个别人从以色列买进啤酒偷偷卖,价格是以色列的5、6倍。萨比拉有时托我从以色列捎回罐装“喜力”啤酒,交给他时用黑色塑料袋套好,避人耳目。
萨比拉是我所见过的最敬业、最有办法的记者之一。有时在葬礼现场没看见他,而当天发出法新社发出的一张俯拍清真寺内最后祷告情景的照片却署名“穆罕默德·萨比拉”。问起来,他不无得意地说:“清真寺顶上有个窟窿,只有我知道……”
他多次在激烈的枪战场合,把刚刚拍摄完毕的我和哈提姆拉到不远处某个破旧潮湿的水泥屋子里传送图片,并唤主人出来烧茶或者咖啡。主人往往是他的表弟表妹或者叔叔阿姨。
一次以色列军队大举进攻加沙地带最南端的拉法难民营。军事行动发生在夜间,第二天一早以军切断了加沙城通往拉法的公路。所有摄影记者都无法越过路障到达拉法,只有依靠当地联络员拍几张照片。三天后,萨比拉胡子拉茬却两眼放光地从拉法回来,“全都是独家照片!”他兴奋地搓着手。哈提姆大骂他为什么没叫上自己,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怎么去的拉法。
“我亲眼看见,”萨比拉指着自己的两只眼睛起誓,“以色列军队不敢走大路,怕有地雷,他们就一栋一栋炸开房子,直到怀疑下面有地道的那一幢!”
2004年5月,以色列军队在拉法实施代号为“彩虹”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战斗持续了一个星期,萨比拉始终呆在那里,他有时睡在朋友家,有时干脆躺在医院地上。期间,他的妻子生下第一个孩子,萨比拉却无法回家探望,因为返城公路再次被切断。
“加沙节奏”
局势不太紧张的时候,记者们会在星期四晚上聚会。吃吃烧烤,抽抽水烟,拿时局开玩笑,散布未经证实的消息。每次开始之前,我们都祷告聚会能够进行到底,不被打断但许多时候,这只是奢望。
2003年9月7日,美联社记者布兰登初到加沙,哈提姆召集我们几个去海边喝咖啡。布兰登晃动着两只光脚,吹着海风说:“这真是平静的一天……”话音未落,我的手机响,有消息说巴勒斯坦总理阿巴斯要辞职。大家立即抄起桌上的相机,作鸟兽散。
中午,朋友几次请我去家里吃红烧羊肉,我都因追踪报道推辞。好容易阿巴斯辞职报道告一段落,来到朋友家门口。车未停稳,收音机里传来“急讯”片头曲,紧接着是:加沙城东部发生爆炸,哈马斯精神领袖、创始人亚辛遭以色列导弹袭击!
掉转车头,我赶往现场,一只手拨通手机,向总部口述消息。爆炸废墟上再次见到布兰登,他说领教了“加沙节奏”。
直到晚上,我才吃到那一口红烧肉。
在加沙新闻圈子里,我们始终在进行争夺第一的比赛。听见战斗机轰鸣声,不行避让,反而追着飞机跑的,只有电视记者。他们期望拍到导弹落地的刹那,升腾而起的浓烟和烈火其它画面都已经不再新鲜。
有时,不等我们追逐现场,现场就会选择我们。
2002年12月4日下午。2时邮局关门,1时55分我还在街上转圈,还去不去?最后一个圈子转出街心花园去!前方掉头,再开上200米就到邮局,突然发现街上的人都朝天上看。
车里音乐声很大,我不知道天上有什么。停车,摇下玻璃,一架“阿帕奇”武装直升机翱翔在蓝天里,屁股后面吐着白烟,一个圈,两个圈……刚发射完导弹。看傻了。突然有人发现我这辆贴着“CHINA TV(中国新闻车)”标志的汽车,敲敲前盖:“记者,你该去现场了!”
追着白烟淡去的方向,挨炸的居然就是邮局所在机关大院。一个类似警卫室的小房子被导弹洞穿,藏在里面的一个“通缉犯”灰飞烟灭。巴勒斯坦人拾来导弹残骸叫我拍照,上面是清清楚楚的英文字“部件编号”、“储存温度”、“爆炸温度”……“美国货!美国货!”他们喊。
我凑巧成为第一个拍摄现场的记者。离开时,以“ Be the first to know(第一个知道)”为口号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公司CNN方才赶到。摄像师、南非人阿迪勒经过身边时,我轻轻问了句:“Be the first to know(第一个知道)?” 阿迪勒是熟人,笑着耸耸肩说:“Not always(不总是)。”
加沙最出名的摄像师
塔拉拉是加沙最出名的摄像师。2000年9月30日,他拍下巴勒斯坦少年杜拉身中8弹,死在父亲怀里的全过程。画面震惊世界,塔拉拉也随之大名远扬。
提起杜拉的事情,塔拉拉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当地记者们每每饱含嫉妒地说起这段“传奇”,不免影射塔拉拉只是“走运”。对我而言,塔拉拉是教会我在坦克面前直立拍摄的人。
2003年1月24日,为报复哈马斯向以色列南部城市发射“卡桑”火箭,以色列军队出动坦克、装甲车和推土机,在“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密集炮火的前奏过后,封锁加沙地带北部公路。
汽车轮胎当街燃烧,烈焰滚滚。100多名巴勒斯坦少年奔跑、呼叫,投掷石块,身影随火舌跳跃。三辆土黄色以色列坦克一字排开,把路封死。间隔五六分钟,坦克那边就传来一阵枪声。我赶到拜特哈嫩镇入口时,对抗局面刚刚形成。
放眼观望地形:坦克在300米外,前面横着推土机铲起的土堆。一群巴勒斯坦少年以公路两边茂盛的桔子树林和土堆为“基地”,在坦克跟前快速跑动,以示挑衅。他们身后不远停着一辆救护车和阿联酋电视台的防弹车。更多人站在两辆汽车后面观望,伺机向坦克扔一通砖头。巴勒斯坦人一见拿相机的,热情招呼。其中一个指着坦克的方向,让我这就跟他走。这时,枪声大作,其他人向我摆手。
距离我50多米远的地方有一间水泥房子,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气闲神定地坐在门口晒太阳,好像这里是四维空间,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
决定慢慢朝水泥房子挪动。刚一迈步,几十个小孩围过来,不知是拿我挡“盾牌”还是想成为拍摄对象。
挪动中,地动山摇一声巨响,全体趴下。我的镜头遮光罩差点插进沙地。接着,巴勒斯坦人爬起来撒丫子狂奔。我不知怎么回事,抱起相机跟着跑,背后枪声不断,子弹打在沙地上,溅起粒粒尘土。晒太阳的人们急忙起身,拽起椅子进屋躲避。
事后得知,哈马斯试射一枚火箭,枪声是以军坦克上重型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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