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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高原 张炜_派派小说-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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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跟包匆匆来报,说快也,一个叫“二里外”的村子出事了,昨夜里才有人那样自尽了。三先生扳指算算时间,带上器具急急上路了。
“二里外”是个只有一百多户的小村,因为靠近另一个大村,在一年前被“兼并”了。这个大村现已照例改名“集团”,村头儿改名董事长,搞起了各种工企业,于几年前开始圈占大片土地——低价租用不成则兼并村落,这样属于原村的土地即全部划归这个集团。“二里外”成为集团中的一员,所有村民及土地财物统统归了新的主人。类似的兼并在这一带经常发生,于是不断传出一些惊人的消息:有人被强逼搬迁新区,可就是缴纳不起一笔费用,只好赖在祖传的小屋中,结果被无名无姓的闯入者暴打致残;还有的孤苦老汉干脆服药自杀。光是半年的时间,三先生就往“二里半”跑了两次,一次听说一个中年妇女上吊了,可是匆忙赶到时才知道已经迟了整整十个小时,“魄”自然是找不到了。另一次倒是及时赶到了现场,但细细勘察出事地点,发现此行仍然无效:死者吊死在中间隔壁的门梁上,其脚尖下垂处除了门槛,还有一块厚厚的青石。三先生虽然知道机会甚微,也还是耐心地揭开了石板,然后又用一个桃形铁铲细细挖掘。果然不出所料,石板下土色如常,什么迹象都没有。原本如此,“魄”再多能,怎会穿越硬硬的石板呢?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荒原纪事(21)
一路上,跟包咕哝着出事的缘由:想不开的是一个小伙子,二十岁左右,在集团里看仓库,好像是因为玩耍耽误了工作,仓库丢失了什么东西,遂造成这个可怕的结局。真是玩物丧志啊,老大不小一个男人了,那么喜欢猫,养了不止一只,养得又肥又大。“人家不让带猫上班,他就偷着揣去。嘿唉,连吃饭都一个碗,恶心!”三先生听着,只不吭声。据说这个老人最大的癖好也是养猫,一辈子就是因为太喜欢猫了,连老婆都没娶。跟包一路上许多时间都在谴责猫的罪过,后来没听到一声回应,才把嘴巴收住。三先生见他不说话了,就回头瞥瞥。跟包立刻说:“他是害怕怪罪下来,再加上被人打了一顿,就在半夜偷偷吊在仓库前边不远的一棵歪脖子树上了。”
跟包后来对人说,当时老先生听了这句话以后,眉头一直锁着,步子快得追不上,一会儿就到了那个集团所在地了。
“集团的人不让靠近,不管是穿制服的还是什么别的人,谁也不让到出事地点去。谁要是不听劝告硬是往前挤,就咔嚓一棍打过来……”跟包的描述那一天的场景,十分兴奋。
他说由于和三先生在一块儿,这就完全不同了。为什么?就因为这当中有人认出了背褡子的人,接着又抱拳又作揖的,知道老人是取一味药来了。他们不光是将二人从一群咋咋呼呼的村里人中间拉出,还由一个保安模样的手扯着手领到那棵歪脖子树下。那人指指点点,取了一根粉笔,在地上描了一个圆圈。可是三先生并没有开挖,像过去一样,如果有可能的话,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不幸的死者。老人要在死者面前站上好一会儿,咕哝一些别人听不明白的话。那个保卫说这回可不行,这回得请示一下。保卫找地方打电话去了,半天才转回来:“看就看吧,领导说瞅上一眼就行了,外面家属正闹哩。”
三先生那天可不是瞅了一眼。他看得太细了。最后走出来,走到那棵歪脖子树下,看着那个粉笔画上的圆圈,摇摇头。跟包催他快些挖吧,他还是摇头。“怎么了?”“咱白跑了一趟,下边什么都没有。”“不挖咋就知道?”三先生小声对在跟包耳边说:“这孩子是被人打死的,他给移在了这棵歪脖子树下。”跟包将信将疑,还是从老人手里取过桃形铲挖起来。一直挖下了一尺多深——通常只要五寸即可——什么痕迹都没有。老人拍拍他的肩膀:“咱走吧。”
有一个巧嘴滑舌的乡头儿曾以三先生取“魄”之难为例,大谈这一围遭治理之好、生活之美:“想想看吧,咱这地方什么多了?电视机多了,小汽车多了,楼房多了!什么少了?冤死的人少了,上吊的人少了——不信问问三先生去,他这一年里硬是弄不到一个‘魄’!这有事实为证哩,这可不是胡吹着玩的吧?嗯哼?”跟包告诉了三先生,三先生摇头:
“那是因为水泥地多了。”
的确,有许多次急匆匆赶去,最后还是无功而返,都因为死者垂挂之处恰好是水泥地面——“魄”根本不可能穿破坚硬的水泥。
三先生的跟包只要一有机会就嚷嚷,像是在当众做出一个重大宣示:“现在的人哪,又自私又懒惰,都到了最后光景了,也不在乎多跑那几步吧?跑到一个有土的地方多好,那时候再拴绳子什么的也不晚哪!”周围的人听多了,总算知道了他的意图,都说:干什么想什么,这家伙说得多少在理呢。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荒原纪事(22)
大约在跟包胡嚷了一阵之后,真的有个人在自家门口的野地上吊死了:清晨起来,许多人都看到一个男人直挺挺地挂在那儿。
这个人一直在外地打工,半年后揣了一笔钱回家,发现老婆跑了。这就是村里人知道的全部故事。这个人平时闷声不响,谁也不清楚更多的缘故,直到等来这个结局。那一天大伙把人移走,太阳已升到了树梢那么高,跟包领来三先生说:“该动手了。”
三先生用一把桃形铲把周边浮土和杂草除掉,在大约七寸半径的圆周内由外往里开挖,动作小心谨慎到极点。跟包蹲在旁边,呼吸都停止了。挖出了一个小小的孤岛时,三先生开始轻轻拨动:一层黑如墨炭的泥土,状似枣核,厚二寸许,大如童掌。他一点点将其从中剥离开来,再缓缓移至桃形铲上,取过一旁的深棕色布袋,一抬铲柄倾入。
3
红脸老健特别兴奋的是老冬子有救了。我问他肯定能治好吗?老健笑吟吟吸烟说:“那还不能?药齐了嘛!”
一连几天都有人去老冬子家看光景,这让他的家里人烦了。老冬子的老婆只信服红脸老健,说他叔你把这些闲人赶开吧,这样拥着,老冬子神药也治不好,你没听他从早上起来就打嗝?他过去十来天也不打一个嗝!老健像轰一群麻雀一样扬手赶那些进门的人,只留下我和小白。有人愤愤说:“他俩怎么就能待?”老健说:“他们是我的贵客。”
三先生一连三天指挥跟包干活,自己在另一间屋里喝茶。老人坐在那儿,眯着眼,若有所思。他的脸上有许多十字形的皱纹,鼻翼下垂,气息奄奄,给人一种不久于世的感觉。如果有人在一旁看他,只要不开口呼叫,他权当没人一样自顾安息。尽管他没有睁眼,跟包在另一间屋里做了什么、做到了哪一节上,他全了然于心,一会儿就哼一句:“再加水。”“搅到七八分,撤火。”那边的人边应边忙,突然老冬子皱眉瘪嘴,跟包正要去隔壁告诉什么,老人就大声喊:“按人中,揉丹田。”跟包回身做了,病人遂平息。
我们一直没见三先生拿出褡子里的白色袋子,更没有深棕色布包。那边有文火煎了草药,一连三服服下后,跟包来报告说:老冬子只是睡呢。三先生说:睡吧,睡上一天一夜,睡到磨牙。说完背起褡子要走。老冬子的老婆站在门口挽留,说就这样了?人还不见睁眼呢。跟包说:睁眼?前些天不是一直大睁着吗?没吓死你?他该闭闭眼养神了!
三先生和跟包走后,我们几个就回到老冬子床前,发现他正打着呼噜,胸脯急剧起伏。被子下的人显得有点瘦弱,老健掀了被子捋着他的胳膊说:“这人过去多壮,腱子肉鼓鼓的,这会儿看看吧,才几天的工夫就折腾成这样。咱还能饶了他们?”他说着回头看我们几个。老冬子磨起了牙齿,嘴唇也随之嚅动,口沫一会儿渗出来。小白说:真是的,老先生说得一点不错。老健说:那是当然了,那怎么会错?老冬子老婆问那两味大药到底放了没有?都说没见。
跟包送三先生走后,复又返回,问了病人一些情况。都回跟包说:磨牙了。然后问:为什么还不使上那两味大药?跟包答:那要等睡上一天一夜有了力气才行——魂魄一加人就生猛起来,太弱的身子承不住啊!老健问:我怎么没见那物件啊?也没听见动静——“你不是说它们会叫唤吗?”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荒原纪事(23)
老健问过之后,我们都盯着跟包。
“老人藏了哩!为什么?风声不对哩!只等时辰一到,下了药便是……”
老健脸色由红转成铁青,鼻子里发出“哞”的一声,像老牛一样,眼都瞪出来了。跟包小声对在他耳朵上说起来,声音渐大,我们都听得清了:“……三先生一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他从‘二里外’回来,就在纸上写了——我还以为是药方呢,谁知道那是一张什么啊。这不,几天没过穿制服的就来了,问这问那。老人只一句话:那小伙子不是上吊死的。来人问:绳子从脖子上刚解哩,这怎么讲?老先生不语。隔一天集团保卫部的人也来了,吹胡子瞪眼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可真敢说!老人不语。后来那些人就在屋里乱搜,幸亏老人事前把两味大药藏了。”
老健拍腿:“这是逼得咱往绝路上撞啊!咱可不想这样!”他转脸看看老冬子,咕哝:“老伙计啊你快些好起来吧,好起来咱一起干点大事。你如今这么躺着像个小媳妇,以前哩?一头豹子!你是豹子,苇子是瘦狼,哥儿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打从大苇塘那一仗过去咱们再没提过镢头搬弄过铁家什,今后嘛,也就难说了……”
小白皱眉。
“四疃八乡的人可都看咱们的了。咱们村子一动,这一块儿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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