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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驯养手札-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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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低不可闻的一声疑惑散在风中,淡淡的黑雾隐在夜色里循了过去。
后山像是很久没人来打理了,到处是枯败的草木,走近了才发现几棵较大的树竟是都被人连根斩过,难怪一派颓败场景。
黑雾中,楼月潼的身影显现,她目光一转,就落到了中间的地上,那里应该本有一棵大树,被人连根拔了又重新填了土,否则泥色不会与周边不同。可是拔树的人恐怕也没想到,这树仍然“活”着。
楼月潼饶有兴趣地抬手,想要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忽然间一点白光乍现,而后幻化成无数丝网朝她罩来,楼月潼蹙眉——仙器?!
其实先前傅衍之猜的没错,楼月潼的确是被封印了,修为都不足原先的十分之一,而且还处于虚弱期,对付凡间修士是没什么大问题,可若碰上仙器,那就难说了!
黑雾撞上白网,两相消弭,楼月潼飞速退后,“谁?”
月色勾勒出一道清隽的身影,隔着枯败草木,依稀瞥到如雪衣袖与静默姿态,清极雅极,无端将残破之景化作了空山灵雨的胜境,那人静静开口,语气并不如何冷漠,却让人想到远山飘来的一片雪,清凉,淡薄,又那么的动听,“认错人,失礼了。”
说罢,那网状仙器重新化作一点白光,被他收入了袖中。
楼月潼轻轻嗅了嗅,微微睁大了眼睛——好香,好想吸干这个人的血……
她不说话,那人也不出声。
半响,楼月潼按下嗜血的冲动,嘴角弯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程家人?”
“在此之前,道友应该先说说自己是谁,为何夜半出现在这里。”
楼月潼闻言冷哼一声:“你管我?”
“那道友也不必管我是何人。”他沉静侧立,始终未曾走近,距离保持得刚刚好。
楼月潼抚掌而笑,“说得好!”她倏地闪身上前,拍出一掌,目标不是他,而是直指那棵“活”的树!
那个人终于走了出来,竟是毫不犹豫地挡在树前,可千钧一发之际,他头上仅有的木簪忽然绿光大盛,消去了楼月潼的法力。
直到这时,楼月潼才看清他的模样。
全身素白,泼墨长发,仿佛夜色里降临的的瑶台琼枝,欺霜赛雪,钟尽了山川灵秀,如斯的清傲雅致,如斯的高彻净洁,邈世俗远矣。
这烟笼月华,似真似幻的眉目,这衣袂飘渺,皎如玉树的姿态,实在赏心悦目至极……可惜了。
“好个标致的人物,怎么却是个……瞎子?”楼月潼语气似叹非叹,有种非关己身的冷漠调侃。
一般断手断脚的在修炼后都能复原,是以修真界少见残疾。而这个人眼眸清湛,却毫无焦距,的确是看不见的。
他虽然周身灵力汇聚,远胜旁人,可依楼月潼的眼力,足以看出这是个空有绝顶天资,却没有半点修为的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的根骨已被废了!
但一个废人如何能驾驭仙器?
短短一个碰面,楼月潼已被他勾起了兴趣,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看上了这人……的血气。
白衣人微微颔首,从容道:“道友见笑了。”
这种淡然超脱的口气似曾相识,听得楼月潼尤为不爽,仿佛比嘲讽还要嘲讽十倍!
“神棍!”她冷笑。
白衣人静默回头。
“你长得不错,穿上棺材服也挺人模狗样,虽然又瞎又弱,做个神棍却绰绰有余了。”她几乎是带着恶意了,这小魔女性情如此,自己不爽了,总要把别人憋得更不爽才好。
面对楼月潼甚是无礼的挑衅,白衣人仍看不出火气,说道:“近日不巧,乃是家父家母祭日,我着一身丧服以祭之,碍了道友的眼,那真是抱歉了。”
楼月潼“哦”了一声,模仿他先前的语气,“说错话,失礼了。”
☆、第4章 殊途
夜色沉沉,皎月如新。
楼月潼走了几步,眼睛一转,敛了怒气,心平气和的问:“我叫楼月潼,你呢?”
“程梓川。”
“果然是程家人,”楼月潼道:“可你与妖为伍,谋害族人,这又是为什么?”
程梓川:“天下间也不是只有程家人才能姓程,对于程家,我的确有公道要讨,但还未曾动手,谈何谋害?至于与妖为伍……扶桑不是妖,他是我的朋友。”
楼月潼古怪的瞥他一眼,瞧着他毫无焦距的双眼,顿时似笑非笑的说:“朋友?看来你还不知道……”
她一句话没说完,地下一片震动,蜿蜒的树枝瞬间缠上她的脚,楼月潼冷哼一声,黑雾笼罩,树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败凋零,“好个扶桑树妖,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打到你出来?”
程梓川听到动静,偏了偏头:“扶桑?”
只听一声叹息响起,程梓川头上的木簪与地底树枝照应,现出个人影来,深绿衣袍,面容冶艳,比之从前少了凛然出尘之气,更添了几分妖邪之态,他看着程梓川,仿佛有点欣慰,神情却颇为凝重:“梓川,现在还不是你回来的时机!”
程梓川听到他的声音,不禁微微一笑,带着故友重逢的欢喜,“若想回来,何时不是时机?”
“至少等到你重塑根基之后……”
“但你却不能等了。”程梓川忽然拔下头上的木簪,伸手递过去。
这一举动叫人看不懂,可在场的两人却都明了,楼月潼目光一闪,“原来是这样……”
这扶桑树得天独厚,本是难得的草木灵体,轻而易举的就能成仙,可他在未成形之际本体被毁了,一着不慎就会魂飞魄散,好在他底蕴颇厚,成功转修了妖道。
但凡草木灵体都有一份保障,那就是草木之心,蕴含多年修为精粹,无论先前本体受到怎样的重创,都能借此重修重生,且还是修真者梦寐以求的至宝,是以草木之灵一般都将草木之心视若性命,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可扶桑,却将之随意赠予了一个孩童,也就是当年的程梓川。
程梓川当年是不知道,如今返还,显然是知情了。
“……我虽然是棵树,但也是讲情义的,”扶桑一挑眉,“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再要回来!”
他当年也是受了重创,决心转修妖身,近日才苏醒,程家失踪的弟子都是被他拖来当了肥料,程家人当年做下那种事,已经让他深恶痛绝,他完全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想着,扶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草木之灵心思纯粹,至纯至善,一生唯有一念,”楼月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却心生千丈戾气,煞气难掩,已经走入歪道,长此以往,再无转圜……他送还草木之心是为你着想。”
啧,楼月潼撇撇嘴,勾起发丝把玩,其实她倒是很乐意看到这扶桑树走入歪道呢,可暂时不想惹怒程梓川啊。
程梓川朝楼月潼微微颔首,随即对扶桑道:“我自己的公道,自己来讨还,若假手于人,有负于父亲母亲,也有负于你当年相救。”他特有的淡漠声音通透旷达,悄然间化去了无边戾气。
其言下之意也不言而喻。
“既然如此……”
扶桑看了他半响,突然走近接过木簪,下一刻却对着他指尖一划,血渗入了木簪。而后扶桑笑了笑,身形渐渐消失,隐入了木簪之中,绿光氤氲,地底血气颇重的树枝无声无息地枯败褪去,木簪一闪,重新落回程梓川的手上。
程梓川一怔,楼月潼已然道:“他居然舍弃妖身,还奉你为主了!”
扶桑的声音也传入程梓川耳中:“你是先天道体,跟着你有助于我修炼。梓川,当年我就说过要陪你离开程家去入世修行,如今也算是践行承诺了。不过我舍弃妖身,接下来要闭关一些时日,你自己要小心……旁边这个丫头,只能应付,不可深交,切记。”
楼月潼只看到程梓川静默片刻,就重新束了长发,神色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抚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上的伤口……渗出的血。程梓川双目失明,是以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有多诡异兴奋。
“你……”
楼月潼正要开口,忽然蹙眉,快步上前抓住他,低声道:“别出声!”
空中数道身影飞速掠了过来。
程梓川自然也听到了动静,手指正夹着衣袖,被她一抓,便停了动作。
“爹,怎么会没有人?”程芊芊一落地就到处查看,结果什么都没发现,“三师兄他们就是在这附近不见的……”
“到前面去看看!”程立扫视半响,最后冷着脸,领人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月光照到树下,有黑雾渐渐散开,竟与夜色融为了一起,两道人影站在那儿,方才却无人察觉。
楼月潼唇角一弯,歪头看向另一人,衬着她稚气的样貌,让人觉得既狡黠又可爱。
可惜程梓川看不见,他不动声色地松开衣袖,淡声道:“很厉害。”
“夸人都夸得让人这么不爽,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楼月潼顺势扣住他的手,稍一用力,被木簪划破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程……道友,我帮了你,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吧?”
她似是无意间擦过他的手指,带走的血珠渗进她的指尖,令她的眼眸不自觉地弯起。
“若道友有心相交,自然是。”
“好!既然是朋友了,不妨说说你回来程家的目的,看看咱们是不是……”她故意放缓了语速,显得既暧昧又有深意:“殊,途,同,归。”
从他和扶桑的对话中,楼月潼已经能猜到许多消息,比如说程梓川原本是程家人,而现在不是了,再比如说他应该与程家有旧怨。
“恐怕要让道友失望了,我如今毫无修为,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此番回来只是为了看看扶桑,”程梓川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至于其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个人,初看时一身冷清,满是风华,再看似乎很是温和淡雅,说话也不过分冷漠,但往深了接近却不行了,无论如何都掩不了那份有如天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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