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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3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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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痛又麻的警告。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    
  百家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我们在接见室里会面。他的腿好了,脑袋刮光了,头皮比我的还锃亮。他说:“我不是叫你别乱来吗?”
  “我没乱来,只是进了她的宿舍。”
  “既然都进了她的宿舍,哪有不乱来的,你的那点花花肠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我低下头:“你不信就算了。”
  他给我点了一支烟,我呛得咳了起来。那个监视我们的战士眼睛睁得比鸡蛋还大。我们沉默了一会,他问:“你到底强没强奸?”
  “嗨,连你都不相信,还有谁会相信?我刚进去她就发现了,就喊救命,我根本就来不及……”
  “广贤,抬起头来。”
  我盯着他,两双眼睛对视着。
  “真没强奸?”
  “谁强奸谁就被拖拉机碾死。”
  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地踩灭:“我的兄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你等着,看我怎么帮你去收拾那个妖精。”
  临走时,百家摸了一把我的光头,我也摸了一把他的光头,两个人都咧嘴笑了笑,总算打破了一点严肃的气氛。我说:“百家,请你一定到张闹的后窗去看看,看看她窗口下是不是平地?如果是平地,你再估计一下从她窗口跳下去会不会受伤?能不能逃走?我真后悔那晚没从她的后窗跳下去!”
  “放心,你不说我也要找上门去。”
  在劳改工厂,犯同样错误的人容易扎成一堆,比如政治犯喜欢找政治犯,杀人的爱杀人的,投机倒把的跟投机倒把的,而我和李大炮、侯志这两个强奸犯就算是亲戚了。我根本想不到,每天晚上睡觉前最抢手的竟然是强奸犯。那些如饥似渴的人,不听几个强奸的故事,耳朵就没法关闭,鼾声就打不出来。听说现在的劳改犯们再也看不起犯强奸的,那是因为现在用不着强奸了,睡个把女人比做广播体操还容易,他们在进去之前几乎都有性经验,所以他们更喜欢听贪污腐败的故事,听更加暴力的故事,可见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兴趣。
  但是现在是现在,过去是过去,丝毫不影响侯志和李大炮成为我们监舍里的明星。每天晚上,侯志就会拍着胸口说:“老子在政府当处长的时候,想强奸谁就强奸谁。我一共强奸过四个女人,一个是记者,一个是我上司的老婆,一个是我老婆的妹妹,还有一个是我的秘书。开始她们都不说我强奸,后来被人发现了个个都懂得反咬一口。不过老子也算值得了,一辈子能干四个,而且个个长得像演员。”
  李大炮说:“你别吹了,我就不相信你强奸的那几个会比我们村的小云漂亮。小云那才叫漂亮呢,两腮红得像西红柿,眼珠黑得像葡萄,脖子白得像葱根,腰身软得像竹篾,两个柚子吊在胸前,一根辫子拖在身后,走路好比风摆柳,唱歌好比画眉叫。每早天没亮,她就到井边去打水,好像谁都不敢动她。七月二十那早,我事先躲到井边的树后,等她弯腰把水桶放到井里就冲上去,二话没说把她的裤子脱了,从后面干她。你说这个背时的妹仔是不是成心想让我犯错误?她要是不想让我干,只要一站起来我就干不成了。但是她偏没站起来,一直翘着屁股让我干完,嘴里还妈呀妈呀的。我以为干就干了,没想到她又去告我强奸。这个死妹仔,得了舒服装正派,真是的……”
  侯志以个数取胜,李大炮以生动受欢迎。为了让听众帮他们赶蚊子、抓痒、捶膀子、孝敬更多的香烟,他们俩暗暗较劲,一个比一个讲得离奇,一个比一个讲得具体,甚至会不断地丰富、修改和夸大自己的艳遇。好在法官们听不见,他们不会被多判几年徒刑,那些挨强奸过的女人也不会额外增加痛苦。
  劳改犯们听了几十遍侯志和李大炮的故事,慢慢地觉得盐不够了,没味道了,于是,他们便参与进来一起讲。比如侯志说我一把抓住那个秘书的胸口……立即有人说慢,你得说说抓住那地方是什么感觉?侯志说就像抓……抓着两团海绵。有人说不对,应该像吹胀的气球。侯志说对对对,就像抓气球。有人反驳不应该像气球,应该像……抓水。侯志说嗯,你说得也有道理,有时真的像抓水,一抓就躲开了。又有人说不可能像抓水,应该像抓棉花。侯志说那就抓棉花吧……
  李大炮没有侯志这么狡猾。一天晚上,劳改犯们不让李大炮急着往下讲,而是要他停在小云的臀部过一下瘾。李大炮骂骂咧咧地:“你们懂个屁,小云的屁股既不像你们说的发动机,也不像你们说的脸盆,更不像你们说的轮胎。”大家问那像什么?李大炮说:“像屁股。”众人不满意,爬起来对李大炮一顿痛打,打得他的左眼肿了,鼻子出血了,嘴巴歪了。这之后他才向侯志学习,哪怕劳改犯们说小云的屁股像烂泥巴,他也跟着说是是是,像烂泥巴。
  忽然有人喊:“曾麻赖说一个。”马上就有人附和,结果要我说一个的声音越来越多。我说:“那事我没做过,给你们唱个歌吧。”有人骂我假正经,有人威胁再不说就揍我。我只好结结巴巴地把怎么想张闹,怎么进张闹的宿舍,怎么捂她的嘴巴,怎么被当场抓获说了一遍。他们不信,有人呵斥:“你以为你一关门,我们就看不见了。告诉你,不把门里头的事说清楚,等下我们就拿你的手来走路。”  
  我说该坦白的都坦白了。有人说骗谁呀?你都还没把那家伙放进去呢。我说各位大哥,我实在冤枉,那事我真的没做过,我真的什么都不懂。有人跳下床,一把扯下我的裤子:“让我看看,我就不信强奸犯还是童男子。”我赶紧拉上裤子,死死地攥着。一伙人跑过来,像打李大炮那样打我。我的眼角辣了,头皮痛了,牙齿松了,腿骨仿佛断了,屁股像坐在钉子上。我再也忍不住痛,大喊一声:“我说!”
  他们闪开。我咬牙爬起来,躺在床上。知道他们下手这么重,我还不如在他们出手前编一段。监舍里静悄悄的,他们都竖起耳朵等待。李大炮说:“麻赖,他们打我的时候,你不是没看见。反正都得说,你还不如主动点。”我忍着痛,开始编造自己如何撕张闹的裙子,如何摸弄她的胸口,又如何扒下她的衬裤……      
  一天晚上,我讲着讲着,再也忍受不了自己的瞎编,忽然闭紧了嘴巴。那些等待下文的劳改犯们纷纷嚷了起来:“怎么不讲啦?”“屁股痒了是吧?”“再不讲我就让你吃拳头。”我突然大喊:“假的,我说的都是假的。你们只管听得舒服,哪懂得说假话的难受。人家侯志和李大炮尽管也瞎编,但起码他们真刀真枪干过。我算什么东西呀?连女人的手都没好好碰过,还编得像真的一样,骗谁呀?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喊完,我扬手叭叭地扇自己的耳光,越扇越觉得委屈,觉得不应该呆在这种地方。侯志呆在这里那是因为他有四个女人垫底,李大炮至少也还有一个小云,而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呆下去?
  第二天,我收到了于百家的来信。他在信上说张闹的后窗下是一片草地,草地离窗口也就三米多高,不用说双手攀着窗口滑下去没问题,就是站在窗台上跳下去也不会伤一根毫毛。我反复地看那封信,每看一遍就捶一次胸口,为自己当时没跳下去而惋惜。我已经有了一次没逃跑的遗憾,今后就不能再错失逃跑的机会了。
  我逃跑是受了水的启发。在食堂的旁边有一个大澡堂,下班后,我们光着身子在里面冲洗。那时候香皂是奢侈品,我们只能用肥皂来洗澡。几十个人同时往身上抹肥皂,同时拧开水笼头清洗,地面立即浮起一层白花花的泡沫,像铺了一层雪那么好看。泡沫跟着水走,钻进角落的下水口,有时水已经流干,泡沫还堆积在口子上。每天洗澡的时候,我以观察肥皂泡为快乐,看着它们从我的脖子上滑下去,流过胸膛,滑过大腿,溜出脚趾缝,汇入水流。有的泡泡在流动中破灭,有的泡泡在流动中增大,泡泡们你推我挤,争抢着奔向出口。忽然,我的心被提了起来,整个身体有一种飘的感觉,因为我从肥皂泡和水流这里发现了一个问题:水都可以流出去,人为什么不可以出去?
  洗碗的时候,我故意把水笼头开大,让哗哗的流水在水槽的下水口打旋。拉尿的时候,我会盯到尿液直到彻底地消失。厨师们的洗菜水,清洁工冲洗地板的水,干部们洗完衣服的水,在泼出去的一刹那,都被我看在眼里。有的水流进了下水口,有的水被地板吸收。那时候我就想变成水,找一道缝隙溜出去。我断定在我们宿舍和食堂的周围,一定会有下水道,既然有下水道,就一定会有井盖。但是我观察了好几个月,都没发现井盖,院子里除了树根,全都是水泥地板,那些井盖也许被水泥覆盖了。
  在装配车间干活的间隙,我会扭头看看后窗,透过后窗的铁条可以看见一道绿色,那是一排低矮的冬青树,冬青树再往外十米,就是装了铁丝网的高墙。高墙是我的界限,不仅挡住身体,还挡住视线,除非自己能变成停在冬青树上的鸟,否则就不要打这堵墙的主意。看多了,我突然发现这墙是透明的,仿佛可以看见墙后面的杯山,看见遍地的草和满山的树,有时那堵墙又变成一扇门,它缓缓地往两边打开,让我自由地出入。这样的幻想经常被同事们扭螺丝、敲铁皮的声音打断,墙还是墙,它结结实实地堵在那里,不仅不透明不能打开反而越来越高了。一个冬天的下午,我注意到冬青树下面的泥土,它们发干发黄,比旁边的水泥地板高出来两寸,也许……天哪!也许下水道的井盖就藏在冬青树的泥巴底下。我开始留意这一排楼房,发现楼房的排水管都安在后窗的那一面,而冬青树跟楼房的距离,正好是下水道的距离。
  但是除了食堂后面那一扇紧锁的铁门,这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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