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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3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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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老爷子端起铁皮罐头盒,将苞米粒颠得刷刷响,去对街下棋。他来得早,用手指在地上横划五道,竖划五道,棋盘成了。呆会儿,还不见人露面,叫阵似骂起来:“老不死的,都挺尸了!”
老哥们儿拄拐的,褪袖的,咳咳呛呛,跌跌撞撞赶到。伍老爷子从罐头盒里挑出五粒苞米种,摆好;对手慌慌布下五粒黄豆。赢一个子,乐得白胡子飞起来;输个子,像丢了老命。为悔一步棋,老伙计们闹得脸红筋涨,撅祖宗骂娘。人老了,像孩子。就在这堵墙根下,棋盘前,老头子有乐死的,有气个半死,撕撕掠掠,一推,人朝后张壳儿,眼睛翻白,被抬回家去的。死者的儿女们不计较,熟透的瓜,喜丧。
近来,伍老爷子黑白颠倒,白天睡觉,晚上来神儿。月弯星淡,门“吱”一响,老爷子闪出镖局。临街房屋的飞檐,像兽爪伸在夜空里。老爷子出屯,沿残墙溜达,先人们搁牲畜血浇铸的沙土墙,渗出鲜腥气。老爷子贪婪地嗅着。身后有脚步声,他快走,脚步声急撵;他慢走,脚步声拖沓、拖沓。老爷子明白了,是自个儿的脚步响。谁也甩不掉自己,何况,声音比人走得快。老爷子蓦地扭身,往回走,声音刹不住,贴他的耳朵擦过去。老爷子得意地笑了。
这天上午,伍老爷子突然醒了,嗅嗅鼻子,闻到酒香,隔壁传来划拳喝令声。老爷子摸索下炕,找鞋,嘀咕道:“伍士堂发了!没白没黑地喝。”
炕上三桌,地下三桌,伍士堂赶场似挨桌敬酒,去县城送桶的车队回来了。伍士堂手里端着一碗酒,从地下蹿上炕,头几乎顶房笆,在炕上走来走去,吆喝:“喝,喝。”
伍士堂喝得最多,没有脚后跟了,一个踉跄,差点儿扑在酒桌上。谁扶他一把,伍士堂就势坐在那货肩膀上,双手支撑波棱盖,说:“南屯臭显摆,搁四轮子送桶,你们说咋了?”
“酒厂不收。”大伙幸灾乐祸地笑了。
木桶忌沾机油,伍士堂下过死令:沙屯送桶,一色搁马车。
伍士堂屁股底下不稳,低头瞅,是皮洛。“扑棱啥?”
皮洛梗歪脖子,生气道:“把屁股拿走。”
伍士堂说:“我的屁股搁哪儿,我说了不算!”
老爷子进来了。伍士堂一怔,说:“爹,醒了?”
乡亲们乱纷纷招呼,挪屁股,把首席位置腾出来。老爷子一瞅杯盘狼藉的桌面,来气了:“叫我舔盘子?!”
皮洛道:“老爷子,我起始就说把你请过来。”
老爷子雪人似抖颤:“伍士堂,你的脸,是不是我给你挣下的?”
皮洛叫道:“老爷子,沙屯的脸都是你挣下的。”
这话不假!解放前后,兵荒马乱,狼患成灾,牲畜遭祸害没数,小孩在家门口耍,大人一眼没照到,被狼驮走。娘急疯了,朝沙坡死撵,把自个儿送去换狼嘴!六十年代,一位清廉能干,声誉极佳的县长,带勤务员下乡,惨遭狼害,激起了整个边区的愤怒。在声势浩大的灭狼运动中,伍老爷子成为英雄。镖局墙上的长枪、短枪、军刺、匕首,用狼血喂成精了。
伍士堂人模狗样地当上村长,不是靠老爷子的荫庇!如今,老爷子老天巴地,仍撑持着镖局,谁不宾服!
伍士堂恨坏了皮洛。酒仗胆,赌气道:“爹,连我都是你做的。”手朝爹比比划划。
老爷子炸了!一掀桌子,酒碗、肉碗、菜碗,稀里哗啦大滑坡,扣在伍士堂身上,全彩儿!伍士堂小黑胡颤抖,身体挺得僵直,气苦了!他娶妻生子,开店立业,活到四十出头了。你,还有完没完!伍士堂眼球血红,瞪住爹!大伙嚷叫劝说,胡乱收拾。
凹锅和胭花忙完酒菜,躲在东屋炕上,翻看老皇历,照生辰属相,挨家推算全屯人的寿禄、财运、婚丧嫁娶,下辈子的托生。一会儿,惊讶得不敢出声,一会儿,又吃吃吃笑个不住。这勾当,娘俩儿偷偷做好些日子了。听到西屋炸窝,跑过来。凹锅气得脸煞白!胭花跺脚道:“爷,你这是浑搅啥!”
老爷子骂道:“忤逆,忤逆!”疯出去了。
按说,伍士堂够加小心,哪回酒席都落不下爹,将爹搀上炕,替爹盘上腿,给爹斟满酒。老爷子贪杯,喝了就醉,哪次都是伍士堂把爹背回镖局后屋,铺上褥子,盖好被,蔫悄儿退出去。近来爹睡得没黑没白,他大意了。
伍士堂眼睛朝窗外睃。老爷子闹起来,动不动就拿根绳子:“不活了,不活了!哪疙瘩找不着棵歪脖儿树!”满街叫嚷,让村长丢惨人了!
皮洛溜出去,跟在伍老爷子身后。老爷子说:“老皮,我走了!”
皮洛说:“好歹活着吧。”
“我的坟头你操点心,甭忘记添土。”
老爷子进镖局取出绳子,出屯找歪脖树。经过北街口山也似木场时,八位师傅抬着一棵巨大的原木,往木工作坊送。打头的吆喝:
齐步走啊!
众人和:嘿!
师傅们奇怪,咋这般死沉,别扭?左边四位用右肩扛,右膀叫大肩;右边四位搁左肩扛,左膀叫小肩。迈左腿都迈左腿,抬右腿都抬右腿。谁迈错一步,被拽得一个趔趄,木头一扑棱,能把对面杠夫的脑袋,打成血葫芦。一步不敢差!
伍老爷子认出是那棵树王。四十年前,老爷子带人伐它,根部砍断,还不倒,活成精了!伐木工们唬得变色!伍老爷子猛然醒悟:它恨,它要报仇!伍老爷子脱下布褂,朝山坡下忽悠一甩,树王误以为是人,顺势扑下去,轰隆倒地了。
伍老爷子眼瞅一个伙计小肩塌软,气喘吁吁,脚飘得要跟不上了。打头的感觉出来,急得满脸汗水,牙咬得咯嘣嘣响,却不敢嚷叫不敢骂。伍老爷子扑上去,托住伙计的杠头,挺起腰杆,瞬时,四十年前的力气重新回到了身体内。伍老爷子打胸腔深处吼出一声:
迈左腿呀!
嘿!
杠夫们得救似叫出来!
万没想到,须发如雪死到临头的老头子,解了他们危难!伍老爷子被师傅们围住,毛巾、茶水接不过来。喝透,歇足,被侍候够了,伍老爷子离开木工作坊,他不是来抬木头的,他没忘。皮洛蹲在作坊门口,说:“老爷子,咱回去吧。”
伍老爷子趾高气扬,随皮洛回了。
哪次跟伍士堂呕气后,老爷子准去皮洛家。爷俩儿搓着脚板心,能唠到一堆儿,头挨头,能睡在一起。
伍士堂来请,忤逆!滚远点!儿媳妇来请,不赏老面儿。胭花来了,嘻皮笑脸说:“爷,非得我来搬你呀?”
老爷子心稀软了!这丫头,够狠的,前街到腰街,这么近,几天没给你朝面。胭花坐在炕上,掏出双才做好的千层底布鞋,把爷爷的脚抱她怀里,穿上。伍老爷子撑不住了,下地,瞅都没瞅皮洛,跟随孙女,啪唧啪唧地回家了。
五、我们去北镇
我躺下,裹被筒里,胳膊露外面,捧住老皇历看,从胭花那儿掏弄的。这俗册子,竟刻版于康熙年间。一股风吹进来,灯暗了暗,胭花钻进耳房,靠墙坐下,一双腿担炕沿上,脚丫搁在我的脸畔。我有点毛,拥被坐起:“有事?”
胭花说:“睡不着。”
我说:“早睡早起,过日子,讲究这个。”
胭花噗嗤笑道:“少扯!我就来搅混你!”
我笑了。
胭花说:“明儿去北镇赶集,让皮洛套车。”
我说:“我得给你们家干活。”
胭花道:“算了吧!别让俺们把你当贵客恭敬,就行了。”
原来,他们有数,没成心把我当仆人。
第二天早晨,皮洛摇动鞭杆,鞭哨“叭”地炸响,毛驴朝前一蹿,得得得跑起来。我用手把住车帮,不敢坐实,车轱辘沾着沟沟坎坎,能把屁股撞肿,骨头颠散架。胭花跪坐在车上,大声问我:“到镇上,你最想干啥?”
“泡茶馆。”我问,“你哪?”
胭花道:“瞅人。”
可不,偏远屯落的女孩儿,最饥渴的就是到外面世界瞅人了。
皮洛把毛驴车寄存在大车店后,我们朝街里走去。这儿最早是古驿站;旅蒙商设置仓库,囤居货物,行商坐贾云集,形成了辽西傍内蒙最后一个大镇,世俗人心,有一种临界的感觉。一家家火红的幌子下,站着伙计,肩搭毛巾,吆喝:“屋里请,又有包子又有饼,没有麻花现给你拧!”
伙计们纷纷招呼:“老皮,赏光啊!”
皮洛应答不迭。
我奇怪,笑道:“老皮,你在镇上蛮风光啊!”
胭花说:“皮家咸菜,都吃他呢。人家是祖师爷。”
我蓦地想起,地方志记载过:家家腌咸菜,一样是一样,分装在小坛里。一位皮姓汉子,把萝卜、疙瘩白、辣椒、黄瓜、芥菜、生姜、紫皮蒜,囫囵进一口酱缸,放地窨子里焖。本来是懒人的做法,没成想,捞出往碟子里一摆,颜色各异,味道怪极了,辣椒有黄瓜的清爽,萝卜有姜、蒜的猛香,各式咸菜串味儿。扶贫工作队的老王,吃百家饭,吃到皮家,将咸菜咂吧一口,又咂吧一口,“啪”,撂下筷子,果断地说:“咱们走。”那个皮姓汉子,别别扭扭。老王押解着他,把两坛咸菜挑到镇上,往各家饭店送。皮家咸菜名声大噪。还有乱炖,也是皮氏吃法:将茄子、土豆、青椒、西红柿、豆角混一堆,泼荤油,架文火炖,色彩惹眼。受蒙族影响,辽西乡下原没有炒菜习惯。这些年,日子起色,饮食精致,炒菜成了日常做法。皮氏乱炖,反串,又把炖菜扇红火了。就是城里,管你多大的席面,当央准得摆上一盆“乱炖”。我笑了,有眼不识真人。
我们走进一家茶馆,屁股刚落座,跑堂的颠过来,皮洛嘴朝我一努。跑堂的弓身问:“先生要啥茶?”
我说:“两掺。”
跑堂的将一袋红茶倒进壶里,红茶上色,酽,提神;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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