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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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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旷达在这一夜间仿佛老了许多,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眼里溢满泪水。
  在场的三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俱是看着李衍秋长大的元老,其中谢宥年纪最轻,却也是与李渐鸿自少年就相识的兄长辈,此时也只有他握有江州城中的生杀大权。
  “陛下乃是因暑气攻心,积疾日久,劳神心憔。”对皇帝暴毙的原因,太医的回答只有寥寥几句话。
  听到这句话时,蔡闫又恸哭起来,一时间宫内各人哭的哭,喊的喊,各有各的悲。郑彦倚在柱旁流泪,牧锦之抽泣,牧旷达隐忍,苏阀老泪纵横。唯独谢宥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这众生百态之景。
  幸而这个时候,大陈还有太子。蔡闫万万没想到,属于自己的这一天,居然来得如此之快。确认了李衍秋的死因没有异常的问题后,众人便移步前往御书房,开始草议诏书,预备应付明日即将到来的一连串事宜。
  牧旷达的声音带着沉重,憔悴不堪,他说:“在座的各位里,唯有牧某为两位先帝发过丧,这次若无疑问,便还是由我来吧。”
  李渐鸿与李衍秋两兄弟的父亲当年驾崩时,也是由牧旷达陪在身边,那年赵奎手握重兵,把守西川,老皇帝驾崩的当天,正是牧旷达与赵奎周旋。众人闻言便各自点头,牧旷达便从皇案上请了黄锦,开始撰写诏书。
  太子仍魂不守舍,牧旷达以三朝老臣的身份写过诏书,诏书内容自然是太子即位,进行监国。谢宥、牧旷达与苏阀为辅,满纸铿锵悲痛之力,读之令人泪下。
  写完诏书后,牧旷达又分别交给另两人查验,蔡闫看着看着,一时间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哭得昏死过去。谢宥连忙传人进来,将太子抱了回去。
  当夜,牧旷达、谢宥、苏阀讨论交接之事直到深夜,完毕后牧旷达又在御书房中清点李衍秋的一应遗物,直到后半夜时,方穿过长廊,再次回到李衍秋的寝殿前。
  牧锦之已换上素服,并让宫人分发素带,预备五更时吩咐敲丧钟,通知全城。
  “有谁来过?”牧旷达低声问。
  “前脚后脚的,都来过了。”牧锦之说。
  “郑彦呢?”牧旷达又问。
  “不知去了何处。”牧锦之小声答道,“老苏先来的,没多久,跟的是谢宥。我看郑彦从御书房外回来后,就连忙出宫一次,想必是让人给淮阴那边报丧了。”
  “冯铎来了么?”牧旷达问。
  “冯铎也来了。”牧锦之答道,“与乌洛侯穆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商量什么。”
  “当真崩了?”牧旷达又问。
  “尸首都凉了。”牧锦之不耐烦道,“自己看去。”
  “昨天傍晚他都吃了什么?”牧旷达问。
  “已有足足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了。”牧锦之答道,“便进了些酸梅汤,我说过他快不行了,你们都不信,都以为是暑气攻心,没有食欲。”
  牧旷达推门进去,他万万没想到,李衍秋居然还没来得及对付自己,就这么死了。
  李家三任皇帝,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地在短短四年之内辞世。
  但这改朝换代的速度还不算最快的,只能说李家传承至今,气数已快尽了。
  牧旷达来到李衍秋的床边,只见李衍秋的脸色已变得灰败,原本就是个病鬼,如今死了,身上散发出不祥的死亡气息。牧旷达把手按在李衍秋的手背上,只觉他手背冰凉,已彻底死透。
  牧锦之也跟着进来。
  “太子来过不曾?”牧旷达问。
  “没来过。”牧锦之答道,“准备好了?”
  牧旷达叹息,起身退开,退到殿外。宫女们纷纷打开殿门,天蒙蒙亮,宫中执事捧着黄布,交给牧锦之,牧锦之一抖黄布,铺天盖地地一撤。
  时辰已到,太阳升起,将宫殿上的琉璃瓦照得金碧辉煌,沿着大殿投进来,金光万道,照在死人与未亡人的身上,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金辉。
  那兜天的黄布不住翻滚,最后披在了李衍秋的身上。
  “先帝——”牧锦之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哀痛,从这一刻起,她就是太后了。
  声音传出,在清晨的蓝天下回荡,紧接着,皇宫内丧钟响起。
  “当——”
  整个江州顿时被惊动,低沉喑哑的丧钟,在得到李渐鸿驾崩消息的三年后,再次震响,家家户户开门。
  “当——”
  皇宫四门洞开,信报分朝南北西东,各路出城,前往这锦绣江山的每一个角落,昭告天下,南陈帝君崩。


  ☆、第199章 求庇

  “当——”
  三声丧钟,山河鼎沸。
  “他会回来奔丧。”蔡闫低声说,“一定会。”
  说毕,他睁着红肿的双眼,猛然转身,逼近冯铎,低声道:“杀了他。”
  冯铎实在不明白蔡闫为什么直到此时,还如此执着地要去杀一个对大局无足轻重的少年,这种时候他明显更需要关心的是接下来如何与牧旷达周旋。
  “殿下。”冯铎低声道,“先帝驾崩,令人猝不及防,但您得马上把心神转移到此事上来,您需要去见谢将军一面。”
  冯铎的命是和太子绑在一起的,李衍秋没有留下遗诏,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牧旷达与苏阀拥有“辅政”的资格,将会展开夺|权的争斗。
  苏阀代表江州本地士人,而牧旷达则代表着西川的固有势力,接下来的朝堂,将是这两人的战场。但不管谁胜谁负,蔡闫的日子都绝不好过,哪一方他都无法去拉拢,只能在这两大派系之间小心翼翼地寻找一个平衡点。
  而唯一能保护蔡闫的人,放眼全天下,只有一个:谢宥。
  谢宥手握重兵,守护江州,只要他仍遵守黑甲军的契约,蔡闫便至少是安全的,要动他,就得先治谢宥的罪。
  “你再不去。”蔡闫说,“连谢宥也保不住了。”
  冯铎听到这话时产生了短暂的失神,他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为什么不杀王山,就会失去谢宥?
  “殿下。”冯铎诚恳地说,“您累了,先休息吧。”
  “现在就去。”蔡闫颤声道,“冯铎,让乌洛侯穆去我不放心,马上就去。”
  冯铎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瞬间如坠冰窟。
  “这……”冯铎说,“殿下,您的意思是……”
  他马上明白到,有些话,绝不能再问下去,否则只要蔡闫活下来了,死的就马上是自己。
  “臣遵旨。”冯铎说。
  “按你先前的承诺。”蔡闫说,“杀不了他,你便自刎谢罪,但现在你不能离开,孤身边还需要你,现在就去安排。”
  冯铎哆嗦着退了出去,离开东宫时,还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正日出时,好几名黑甲军侍卫眼看着冯铎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还未上去搀扶,冯铎便踉跄着爬了起来,更显得脸色苍白,额冒冷汗。
  接着,蔡闫又马上把郎俊侠召来。
  “当初你说的都应验了。”蔡闫沉声道,“接下来还是按原先商量的做?”
  郎俊侠没有回答蔡闫,反而问道:“你是真哭,还是假哭?”
  蔡闫顿时被郎俊侠一句话气得全身发抖,说:“你……”
  “你现在必须去见谢宥。”郎俊侠说,“马上。”
  “你陪我去。”蔡闫呼吸急促,答道,“我不敢与他单独说话。他平日里话太少了,且话里带着话,我总觉得他在怀疑我。”
  “是个人都怀疑你。”郎俊侠随口道,“你越是没底气,他们就越怀疑你。”
  话虽这么说,郎俊侠还是陪同蔡闫,前去见段岭。
  “你恨我不?”蔡闫在车上小声说。
  郎俊侠侧坐在车厢内左侧的位置上,望着车窗外的夜色。
  “把帘子放下来。”蔡闫又说。
  郎俊侠便把车上的帘子放了下来。
  蔡闫自言自语,仿佛陷入在一个漫长的梦里:“当初你说,牧旷达在我回来后,一定会设法谋害四叔,可有谢宥守着,他身边又有郑彦,究竟是怎么会……”
  “他常年抱恙。”郎俊侠答道,“这一次,我宁愿相信与牧旷达没关系。”
  蔡闫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后问:“昌流君去了哪里?”
  “不知道。”郎俊侠答道,“不过该出现的时候,他会出现的。”
  蔡闫又说:“这也就意味着,现在他身边没有人了。”
  “不要打什么主意。”郎俊侠冷冷道,“这个时候无论下什么决定都是愚蠢的。”
  蔡闫叹了口气,抬眼望郎俊侠,两人目光一触,郎俊侠便挪开视线,不与他朝相。
  “挺好的。”蔡闫突然说。
  郎俊侠眉头微微一动,似乎不明其意,但没有问。
  蔡闫又说:“这些日子里,我总在生气,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你从邺城回来后,倒仿佛回到从前一般了。”
  郎俊侠没有接蔡闫的半句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点出神。
  “我倒是宁愿你像从前一样,这么与我说话,多说几句,我心里还踏实点儿。”蔡闫说,“我知道你从鲜卑山里头带我回来的那天,便常常看我不顺眼,仿佛看着我偷了本该是段岭的东西。”
  “你待我冷嘲热讽的。”蔡闫又说,“我反而觉得安全。到得后来,发现他还活着,你一句话不说了,我才怕。”
  “你怕什么?”郎俊侠冷冷道,“怕我突然动手杀了你?”
  蔡闫微微笑了起来。
  马车在路上走着,外头阳光万丈,黑色的车帘却密不透风,挡得严严实实,逼仄黑暗的车厢内,蔡闫的后背被汗水浸透,郎俊侠的鬓角也满是汗。
  这个车厢就像个埋死人的棺材,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令蔡闫快要窒息了。但他却很满意,非常满意。他还记得回江州那天,自己与郎俊侠也是在这么一个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头商量。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马车抵达将军府,蔡闫正要下车时,郎俊侠突然道:“我听说一件事。”
  蔡闫停下撩车帘的动作,郎俊侠说:“先帝驾崩时,玉璜不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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