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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梦旧笔-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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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国舅陪着说了一水缸的好话歹话安抚,姜准还是在那爆跳如雷,装晕的国夫人实在没办法,只得遣人来请老国公回府主事。
  方老国公腆着的肚子剧烈起伏了几下,斜睨一眼雷刹,腮帮一抽抽地道:“随他闹,闹个底朝天也随他。”挥退下人,转而对雷刹笑道,“副帅见笑,走走,正事要紧。”
  雷刹似笑非笑:“老国公不如先回府理事? ”
  方老国公铁了心要陪同:“副帅放心,老夫不插一言不说一字,定误不了副帅之事。”
  雷刹无法,与宫门守卫出示了令牌,为首的守卫姓朱名申,乃承平帝心腹,此人猿臂蜂腰,豹眼卷眉,执枪而立气势逼人,接了手令用拇指细抚着令牌上的纹路后,抛回给雷刹,道:“副帅,不要过多耽搁。”又对方老国公揖礼,“国公去而复返,是为哪桩?”
  方老国公端着架式不予理会。
  沉重的宫门伴着沉闷声被缓缓打开,又重重合上,似刀铡铡断过往的荣华风光。
  雷刹与风寄娘在一处偏殿见到了当朝太子姜决,姜决披头散发,仅着一身里衣,露着半边苍白的胸膛,半瘫半坐地倚在一张软榻上,殿内门窗四空,冷风经夹道钻进殿中,呜呜有声。
  姜决低着头,抬眼看着雷刹几人,鲜红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不良人?这是……要查孤?孤,有何罪?”
  不待雷刹等人说话,姜决哈哈一笑,他手边的一只香炉,燃着凉丝的奇香,随着冷风散开,烟靡而绚烂。


第55章 暗涌(十一)
  烟火缭绕为; 昏暗中; 殿梁似往下挤压,逼得人透不过气; 一个小侍从,低着头,弓着腰; 掂着脚; 捧着一盘茶点急趋入殿,然后屏息缩肩立在姜决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姜决双目满布着红血丝; 苍白的手拿起一杯茶,怪声怪气地与雷刹三人道:“啊……老国公,雷副帅,怠慢了; 没有好茶相待。这茶也不知是哪年的旧茶,不见茶香,唯有陈腐之味; 闻其味,观其色; 品其味,啊; 怕是有个两三年?”他缓缓将茶杯放回食案,招过小内侍,“问你话呢。”
  小内侍吓得瑟瑟发抖; 跪在姜决脚边,哽咽道:“殿下,奴……婢不……知道啊。”
  “孤听闻民间还有一种茶,叫回春茶。”姜决不再看小内侍,问雷刹,“雷副帅可知道什么是回春茶?”
  雷刹摇头:“回殿下,卑职不知。”
  “老国公,你可知何谓回春茶?”
  方老国公心里难受:“老臣不知。”
  “这位小娘子,你知何谓回春茶?”姜决又笑呵呵地问风寄娘。
  风寄娘不知他为何有此问,道:“煮茶先碾后筛,筛下的杂茶弃而不用,富贵人家的下人收集卖与街市,再与劣茶混在一起,煮后有好茶茶香,民间取雅名叫回春茶。”
  “半分不差。”姜决抚掌一叹,重取过茶杯,将它移近烛光,喃喃道,“如今,孤王所饮就是回春茶,既是弃茶,哪能回春!”
  小内侍已吓得脸色煞白,连连磕头:“殿下,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
  姜决摆摆手,出了会神:“与你何干!你去吧。”
  小内侍喜出望外:“谢殿下饶恕,谢殿下饶恕。”他又连磕几个头,爬起来正要走,姜决忽得地抽出榻边的长刀,一刀砍去小内侍的头颅。小内侍连□□都来不及,已经尸首分离,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意。
  这下惊变突起,连雷刹都不及反应,方老国公更是脸上血色尽褪,跪倒在姜决跟前,拉住在他的手腕,声泪俱下:“殿下,殿下,你这是你这是…”
  雷刹让风寄娘往后退几步,上前夺去了姜决手中染血长剑,姜决也不反抗,松了手,双手搀起方老国公道:“外祖父,怎这等形容?这巍巍皇城之下,都是累累白骨,外祖父不应习以为常吗?为何大惊失色?不用装!这冷宫寂寂,只剩风声呜咽,无人注目。”
  方老国公泪下,垂头不肯起身:“太子,你糊涂了啊。”
  外面守卫听到动静,面无表情地进来抬走了尸首,似是早已见怪不怪。  雷刹怒火中烧,他本就长得不善,一生气更见狠戾,将长剑归鞘,问道:“在太子心中人命连着草芥都不如?”
  姜决扭头,忽地一笑,指着雷刹道:“雷副帅,原本你应听命于我。不良司自无到有,历来或为天子所掌,或交付与太子。偏偏到了孤王这,阿父却将不良司交给了小九,这是何道理?莫非孤王不配?还有徐知命这老匹夫,视孤王为无物,唯小九之命是从。”
  方老国公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血都要呕出来,抓着姜决的手道:“殿下,九王病弱之躯,如春日残雪,圣上怜爱才将不良司交付,不过慈父之心罢了。”
  “外祖父,孤也痛惜小九。”姜决满脸的可惜,仰着头,眼中依稀有泪,“小九,可惜了,这些个兄弟,也只小九能与孤比肩。老四、老五几个,哼,一个比一个蠢,不过酒囊饭袋,废物罢了。”
  “殿下慎言啊,殿下。”方老国公一头重重磕下,哀求不已。
  姜决蹲下身,寻手巾不着,拿衣袖亲为老国公拭泪,笑问:“外祖父,若非小八是个蠢笨,小九短命,您老还会这般痛心疾首为孤王奔走?”
  方老国公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应对,姜决看着他为难狼狈的脸,噗得狂笑出声:“哈哈,孤王就知如此,寥寥高堂上,凉风入我室,何况如今乎!”
  雷刹上前一把搀起血污中的方老国公,凉嗖嗖地道:“建业三十年秋,明武帝杀太子晋,其罪犯上;延兴十六年冬,孝光帝二废太子昭,流放夷州,十八年,太子昭薨,其罪为失德。太子殿下比之晋、昭二人如何?”
  姜决大怒,死死盯着雷刹,一步一步逼近:“你好大的胆,你言中之意,孤王该死?”
  雷刹不惧,再问:“圣上仁善,殿下为子肖父几分?”
  姜决冷笑几声,赤着脚踩着满地的血重又伏靠在榻上,长叹一声:“孤是不肖子啊!孤为何要肖?圣上……”
  方老国公再不顾上下尊卑,扑过去捂住姜决的嘴,厉声道:“太子,你是魇住了。”老国公的眼中满是祈求之意,一滴老泪落在姜决的脸上,姜决像是被烫到,打了个哆嗦,安静了下来。
  侯在门外的几个内侍胆战心惊地悄声进来,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响动,麻利地收拾了一地狼藉。一个眉清目秀,看上去岁数极小的小内侍掩不住心中的惧意,抖着双手跪在榻前要为姜决擦拭沾血的双足。
  他实在太小,又实在害怕,失手将软巾落在盆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姜决的衣摆。小内侍张了张嘴,死白的脸上凝固着可怜与惊骇,整个人僵在那,吓得连求饶都忘了。
  雷刹与方老国公正暗道不好,刚要要求情,谁知姜决温言道:“无妨,不过小事。”伸出双脚,让小内侍擦洗,还笑问,“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指派行宫来侍侯孤?”
  小内侍呆了呆,这才想起什么磕了个头,细细为姜决擦去血迹,又恭声答道:“小的……奴婢不知。”
  “也是可怜。”姜决随手解下一块佩玉,“赏你了。”
  小内侍呆愣愣地告退,很是迷茫不解。
  雷刹将眉毛皱得死紧,姜决忽然戾气化春风,春风又化雨,一派温润有如君子。
  “那奉茶的内侍别有用心。”姜决还好声好气跟雷刹与方老国公解释。
  方老国公被自己外孙这翻脸如翻书,忽晴忽雨的作派惊得犹如身梦中,下意识问道:“殿下之意?”话出口,醒过神,直恨不得给自己嘴巴一嘴巴,这多的什么嘴。
  姜决大吃一惊,像是不解方老国公竟有此问,道:“外祖父,你不曾见他以回春茶暗讽孤是废弃之人吗?”
  方老国公的苦意从心往外翻涌,木然道:“老臣愚钝,不解此节。”
  姜决这点春雨只下了几息,又阴云满布,在那阴恻恻道:“也不知哪个洞里钻出的鼠辈,也配做孤的近侍,敢为孤奉茶。”随后又掩面低泣,“阿父狠心,杀孤亲信,曾安伴孤一道长大,掏尽心肺,阿父一道令下,他便人头落地离孤而去。孤身边,唯他可信,阿父断我臂膀。”
  姜决口中的曾安是他深为信赖的贴身近侍,剔骨一事后,承平盛怒下接二连三处理了姜决身边人。
  雷刹将心中浊气缓缓吐出,揖手道:“殿下,卑职奉圣上之令,查醇王旧案,望殿下为卑职答疑。”
  姜决更加悲怆,萧索问道:“阿父真的疑心老三是孤杀的?阿父不信孤?”
  雷刹不答,自顾自地问道:“追根溯源,此事因萧孺人起,不知殿下可记得东宫宴时与萧孺人遇见时的详情。”
  姜决将乱发往后脑后拢了拢,轻鄙道:“不过一卑贱女子,孤哪还记得清啊。”
  雷刹直视他道:“殿下,萧孺人案内藏蹊跷,她孤身在水榭,有许多不合理之处,说不定此案另有玄机算计,针对的人不是醇王而是太子殿下。”
  姜决听后,癫狂的意态消退,稍直起身,却没有应声。
  一旁的方老国公反倒精神一振,忙问道:“副帅的意思,殿下也是招人算计引得兄弟反目,着啊,殿下虎狼环伺,有人设下巧计实不为奇。醇王虽意外身亡,太子这些年却耿耿于怀,以至左了性情,做了好些错事。”
  雷刹看向方老国公的目光里,讥诮挡也挡不住,方老国公也知自己这话厚颜无耻了些,老脸微红后又感姜决喜怒不定真有这缘由。
  倒是姜决很有自知之明,不屑地一扯嘴角,道:“醇王也配孤移性。”
  姜决得承平帝喜爱,早早封了太子,决不是仅仅为嫡为长,仅论才学六艺,姜凌都逊他一筹,少年时姜决博文广记,出口成章,于君道民生亦有不错的见地,东宫三师没少交口夸赞。
  他现在虽喜怒不定,狂躁易怒,耐下心将雷刹的话在腹中一个思量,犹疑不已,冷静下来端身而坐,问道:“副帅查出什么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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