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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色 作者:折火一夏-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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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姿道:“最起码质子送过来后,秦敛看在协议的份上,发兵就没了理由。天时地利人和他缺了一样就不敢轻易来扰境。多一个人吃饭而已,你又不是养不起。”
苏启道:“人和这个东西,见仁见智。南朝那些人明显还没开化完全,这点儿协议根本就拴不住他们。秦敛对我当年派去刺杀他的刺客都能利用,区区一个质子哪能挡得住他。更何况他送来一个我们就还得送过去一个,你觉得该送谁才好呢?”
他这样说,便是心意已决的意思。苏姿瞟他一眼,也没有了话说,只慢吞吞地端起茶盏喝茶。
苏国渐渐入了夏。蔷薇花次第开放,红红粉粉白白,更有滋味,煞是好看。我已经在轮椅上呆了五个月,夏天来到,天天坐着的滋味就更是难熬,但总归还活着,这就已经够了。
按照医嘱,我又过上了每天要喝一堆药的生活。除了中药针灸之外还有食补和按摩,这些事情坐下来,就要花去大半天的时间。不过这一次太医院的人没有再给我苦瓜脸看,甚至偶尔看到我苦着一张脸还会鼓励鼓励我,不过鼓励我的话实在让我更加郁闷:“微臣曾参与过熙公主咳疾的诊治。熙公主的病情程度与您差不多,然而熙公主的忍耐能力远远不如您。”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苏启偶尔事务较少回来得较早时,也喜欢拿我的腿当柿子捏。有一日夕阳还未全掉下去,他便回来,遣退众人后依照按摩的惯例将我先抱到床上,弯下腰的时候我微微一垂眼,便看到了他头发里的几根银丝。
那几根灰白混在乌黑的头发里,看上去很是扎眼。我微微一怔,松开抱住他脖子的一只手,捏着白发给他看:“苏启,你都有白头发了。”
苏启顺着看过去,愣了一下,又很快微微一笑:“一年之前我闲极无聊还检查过,那时候一根都没有。”
我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记得去年去南朝之前,父皇的容貌相较于同龄人来说都算得上是极年轻,父皇的头发那时候甚至仍然全部乌黑。
而苏启今年仅仅二十三岁。
我哑巴了半天,磕磕绊绊问他:“是那十年寿命的缘故吗?”
“我如果说是,你还不得再喝一次魂醉?”
我张张嘴,呐呐道:“这回命太珍贵了,我可不敢这么浪费。”
苏启在我毫无知觉的双腿上拿折扇轻轻一敲,道:“你知道就好。”
我思来想去,仍然觉得有些难受。想想我对苏启从小到大除了帮忙抄过几本书之外也没帮过他什么,反倒一直给他拖后腿,而现在他如此为我费尽心思,实在让我如火中烘烤一般辗转反侧。
苏启倒是一直很坦然,在我婉转表示出自己的愧疚之后,他反问我:“你不妨反着想想看,如果要你舍了十年寿命换我一年半活着,你肯不肯?”
我毫不犹豫道:“当然。”
苏启道:“这不就得了。”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我还是很纠结,又无事可做,只好抱出以前的古筝来拨弄。想想还是觉得有些无奈,小时候因咳疾整日被关在屋子里不能出去,那时候就很盼望能长大,长大了咳疾就不再犯,我就可以自由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亲自摘朵梅花就不会再是愿望。而现在我的咳疾真的不再发作,可我的腿又没了力气,虽说苏启允许我进出皇宫不忌,可一想到每时每刻都要人家站着我坐着,最基本的走路都要宫人服侍之后,顿时连半点想出去的兴致都没有了。
我试着调弄了古筝几下,觉得音色很有问题。开始是以为古筝许久没用琴弦发涩的缘故,后来又渐渐觉得不对劲,恰好宫人端来了热茶,我伸手去接,不料手腕发软,那杯茶就全都泼到了我的衣裙上。
宫人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慌忙来收拾,我却无暇理会她们,兀自举起手,费劲地动了动,发现手指还是有些只觉得,只不过比平日稍稍酸软一点,好歹有些放心,然而再试着将手握成拳头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了力气。
这总不会是什么好事。我望着手,默默地叹了口气。
很快太医就被召来,苏启和苏姿也赶过来。太医院长官唐太医在六只眼睛的紧盯之下急得满头大汗,诊脉半天,才敢磕磕绊绊地说:“容姬,容姬……”
苏启沉声道:“再重复一遍容姬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唐太医浑身一抖,道:“这脉象十分罕见,臣等不敢妄言。若是微臣的老师尚在人世,或有可能缓解。如今臣等推测,容姬在未来数月或许体内数个器官都会渐渐衰竭乃至退化,届时就不仅仅是双腿瘫痪的问题……”
他嚅嚅诺诺,我插话道:“你的意思是,以后我有可能吃不下喝不了也睡不着,指不定连耳朵也听不到,眼睛也看不见了是吗?”
可怜的唐太医一大把年纪还得双手伏地,头深深埋下去,哆哆嗦嗦地说:“这,臣不敢妄断,这只是有可能……”
过了一会儿,苏姿低声问:“有解决办法吗?”
唐太医擦擦汗,说:“臣不敢妄断……”
苏启冷声道:“你不妨妄断妄断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唐太医吓得浑身颤抖。
这宽敞的殿中一时无人说话,静得出奇。
实话说,这一次我明确地感到了一些难过。
不甘心的感觉倒是没有了,两年多来被酸甜苦辣折腾了数遍,现在告诉我什么事我都不会觉得惊讶和愤怒。只是还有些难过,不知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苏启,抑或别的什么。
这样活着,很有点苟延残喘的意思。就像是在磨刀石上一点点地磨,等耗光了所有力气,才能死去。
这么不如意的活法,如果当时我几年前不慎服毒之后太医就告诉我会这样,我大概会畏惧不已,等不到同秦敛大婚的时候就直接抹脖子一刀两断,可现在我不能这样做。
我一直到晚上都没有怎么说话。苏姿安慰了我几句,见我一直发愣听不进去,叹了口气后离了宫,晨曦殿中只剩下了我和苏启。
我目光呆滞地望着苏启,眼神估计和垂死挣扎的鱼有的一拼。而苏启坐在我对面,眼睛清亮地只顾对付手中精工考究的象牙折扇,他的脸上古井无波相当淡然,就像是完全没有发现我的状况。
过了半晌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粗哑,就像是巨石碾过一样:“哥哥。”
苏启“嗯”了一声,抬起头微微笑着看我,眼神很认真很深情地望着我,然后柔声道:“妹妹。”
我的嗓子更疼,哽咽自下而上弥漫上来,带动心脏一起隐隐发疼:“哥哥。”
苏启仍然十分温柔:“妹妹。”
“哥哥……”
“妹妹……”
“哥哥!”
“妹妹!”
“……”
如此相当诡异地重复数遍之后,我终于被迫将满腔郁结化为无语。
我擦擦满脸已经凉透的眼泪,很是愤怒道:“气氛都被你搅没了!”
苏启回给我一个相当鄙夷的眼神,就仿佛在说“你不但笨得可以还矫情得无可救药”一样,一边扬声道:“来人啊,端水来,容姬要洗脸。”
我按照太医尝试煎制的新方子喝药,证明还是有些效果。手有时虽然还是会发软,但终归没有恶化。诸如耳聋眼瞎的状况也暂时还没有发生,不过太医院的人们还是很逆耳不中听地暗示我,现在不恶化不代表以后不恶化,以后不恶化不代表我还能继续活下去,我最好不要抱太乐观的希望,因为以后只能变坏不能更好,无论如何我都要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慑于苏启天威,这些话他们是背着苏启说的。但后来不知为何还是传到了苏启的耳朵里,于是以唐太医为首的众太医又重新过上了我在幼年咳疾频犯时的生活:苏启变着法地折腾敲打这群人,让这些本来倚老卖老活得还挺顺心舒坦的太医们再度过得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如今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我,可以算是恰到好处。自从连着两次不小心摔了汤碗之后,我就被看成了幼婴一个,每餐不是苏姿喂我,就是苏启代劳。这种事情和腿瘫不同,我觉得倍受打击,个人尊严很是受挫,坚决拒绝了许多次,然而终究敌不过苏姿和苏启的巧舌如簧,每每我发完脾气后,他俩该怎么喂饭还是怎么喂饭,该怎么喂茶还是怎么喂茶。
我对这样的情状很有些沮丧,但同时又不敢真的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人人都在为我而努力,这种倾一国之力只为一人的特权寻常百姓人家根本享受不到,我如果还要烧包得去寻死,简直是太没眼色天打五雷劈。
如此每天过下去,有一日传来秦敛在南朝皇宫中大兴巫蛊之术的消息。
说是秦敛有一日不知为何突然犯抽,然后就连着多日一直犯抽,纠集了一批道士进宫,每日舞着拂尘穿着道袍念念有词地做法,将整个永安殿搅得乌烟瘴气不得安宁,听说目的似乎是要让他们找出前皇后苏熙的魂魄。
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但细想下来又相当荒诞。难以想象就算秦敛真的找到了我的魂魄,他又能做什么?此时离我服毒当日已经半年,棺材里那具替身的尸骨只怕早已腐烂大半,而苏启又将我隐藏得滴水不漏,不知秦敛会从哪里得来的神奇灵感,竟做出这样不靠谱的事给全天下的人观看。
当天晚上我同苏启说起,他一边将汤匙凑近我嘴边,另一只手捏着一块手巾搁在我下巴下面,一边随口道:“秦敛的脑子不正常,不要理会他。”
我把汤喝下去,问道:“难道是你露出了什么马脚吗?”
苏启嘴角一抽:“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本来没有为什么,现在你这么一问,就肯定有点为什么了。”
“……”苏启的样子似乎有些恼怒,但很快又熄灭,“好吧,我承认,或许是因为当时我在战场上杀死你的替身时态度太随便,才让秦敛回去以后起了疑心。但那又怎样,反正他就算知道你还活着也寻不到你。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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