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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风景旧曾谙-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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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上下望诊,只说是一个外门上伺候的小子发了异样疹子,因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这才小心防备为上。结果果然有小厮跟那边跟来的学徒搭了话,说便是有这么一会子事,药铺子里的医妇都往平原侯府出入许多回了。那两个老太医也三番五次拿话头点你哥哥。于是这件事是确然无误的了。我跟你哥哥实在伤心,又不敢再瞒老爷,只得把话告诉。可怜老爷都是望七十岁的人,原本头发还有近半乌黑,一夜时间竟白得都差不多了。”
范氏这才知道,怎么自己方才见到范桃生,就觉着不过几年时间怎的就看老了这许多。原来还以为是他京中通政使职司繁重,岁月催老,不想却是这一番缘故。范氏又问范桃生是不是赞同退亲。强氏道:“父亲原本就不满意这桩婚事,如今有这样的事情出来,自然是更有话说。可他也心疼雯儿,说蒋家旁的话都是放屁,只有一句雯儿年纪不小算是说在了点子上。父亲又说,或者蒋家也是要的脸面,这样说不出口的事情,若能悄悄治好了,又何苦满世界张扬开去叫人说三道四地笑话?蒋家话说得造次无礼些,大约也是着了急,不想我们家退婚,要打消你哥哥念头的意思。我们得了父亲一番教训,就想着多少再看看蒋家行事,谁料到——谁料到——”
强氏说到这里,半晌没能说得下去。范氏也不敢催,只重新拿了茶来与她定神匀气。强氏捉着杯子,眼看着泪就连串儿滴进杯子里,泣声道:“那蒋家真的不是人。我们都是好心好意替他们着想开脱,可转过头,就听京里人家纷纷地传说我们雯丫头八字不好,命硬、撞克夫家;再几日,甚至连那蒋子安守孝时染病,如今渐渐不起的话儿也都出来了。我可怜的雯儿,我可怜的雯儿……她是前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我们这样势利没眼界的父母,又赶上这样猪狗不如的人家?”
范氏听了她这一番说,直气得浑身发抖。站在原地,吐了七八回气,方才把心头火强按捺下去一些,问:“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这些话出来,不止雯儿一个,家里别的女孩儿还怎么过的?还要不要说亲事嫁人了?大哥哥呢?难道也任流言满世界传去!”
强氏摇头,红肿着眼睛,说道:“哪里能呢?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人生父母养的?你大哥哥听到京里那些混话,气极了,等让人弄明白这些都是从蒋家那边出来的,他就借着老圣人生辰做功德、开夜市与民同乐的由头,邀了父亲的一班子同僚,再有几家还算交好的公子王孙到胜德居吃酒——酒席间就把蒋子安身子不好,自己决意退婚、将雯儿另嫁的话给说出去了!”
范氏本来还气愤,听到这一句却是彻底呆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堂兄忠厚老实,最没心机,更不知道怎么算计害人的,却料不到他竟做这样的事情,只把两家脸皮都给扒得干干净净。这样一来,平原侯府固然是再得不到一点好,蒋子安那些混账事情统统抖落在世人眼前,蒋家为了掩饰他的病如何算计亲家、坑害未进门儿媳妇的嘴脸也都一览无余;只是,到底范家是女方,范舒雯是待嫁的女孩儿,这桩事情闹出来,跟蒋家的婚事自然是吹灯拔蜡,但京城左近其他门户相当的人家也再不肯结亲,寻常读书赶考的后生也要掂量姑娘声名。
她这边发呆,那边强氏还在哭诉。范丞佺不管不顾,彻底撕破范、蒋两家脸面,回家来就让范桃生拿家法狠打了一顿。范桃生的老妻又可怜长子和长媳,又伤心孙女,娘儿几个抱在一起就痛哭。范丞佺的三个儿子也赶来为他们父亲求情,替他们妹子讨说法。他们虽都是书生文臣,却因祖父的关系,都走得刑名一流;不几日工夫,不但寻隙跟蒋子宁、蒋子安干了几架,更联络了京兆尹衙门及御史台上下,将蒋家兄弟常玩常混的那一群拘的拘、罚的罚,整治得京里王孙公子好一阵鸡飞狗跳。不想范家这头才刚出了一口恶气,那边蒋家却也闹腾起来,纠结了一批官员,就上书说范家串联结党、借权谋私、打压同僚。中间又掺入了文臣武将之争,一时闹得越发大了。直到后来圣上属意范桃生兼领詹事府詹事,朝廷上人前人后透了几次,这些纷扰才安静消停下去。只是经此一事,蒋家固然不得好,范家更是颜面受损、元气大伤。范桃生辞了詹事,再后索性上本请辞,只想远远离开京师,也远开这些烦恼糟心事。强氏道:“说来说去,都是我当时错了主意。若依着父亲,选个老老实实的读书孩子,雯丫头别说这番苦楚,怕连儿女也都齐全了!可如今,一步走错,赔上雯儿一生,我这做娘的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范氏忙安慰她道:“大嫂子快别这么说。你跟大哥哥都是一片疼爱女儿的心,想着孩子嫁入好人家,穿金戴银,一辈子吃用无忧,这又有什么错?且嫂子原是在京里长大的,那些公侯王府时常走动,当时看到的都是好的,自然以为此刻他们也是好的。哪里就能想得到,不过一两代的工夫,就堕落至此,就养出蒋家这样畜生不如的人家来?且也不是都不好的。比如嫂子的姨母,齐国公夫人就很好,还有缮国公诰命,若不是她们警醒提示,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地把雯丫头嫁过去,又该是怎么个情形?那时候才是真的进退两难呢。所以我劝嫂子快把眼泪收了,再擦干净脸,换身鲜亮衣服——这件事原是蒋家人的不好,咱们又何必拿人家的错来惩治自己?外头说三道四,就让他们说去。咱们必是要扬眉吐气,大大方方过自己的正经日子才对。”说着,就唤丫鬟们打热水进来给强氏洗脸。
强氏接了范氏的帕子,慢慢抹眼。等丫鬟拿了热水来,范氏亲自上前,绞了巾帕子给强氏净面和敷眼睛。强氏忙推辞道:“让丫鬟们来就是,你快坐着。”范氏笑道:“长嫂如母。当年我还在家时,嫂子也没少给我梳头穿衣。今日就让我也服侍嫂子一回。”强氏也只能随她去了。
范氏又问:“如今雯丫头是已经跟蒋家退了婚,重新清清白白一个人儿。只是她到底是个小姑娘,这样的大事,她可都知道?”
强氏叹气道:“怎么不知道?你也晓得,论聪明,雯儿是她父亲四个孩子里头头一份的。可是,聪明又有什么用?事情看得越明白,雯儿就越可怜。这几年里,最苦的是她。前头几次推迟婚期,那边又说守孝,她就遵着规矩,在家里也不多说笑、更不玩乐。想着将来要嫁进侯府,一家子人口众多、彼此联络又繁,唯恐到时言语行动失了分寸,丢了自家脸面,就跟我当年那些老嬷嬷、奶妈子们细细地套问,什么惯例规矩、人情往来,得了三言五语就记在她自己的小册子上,时不时就拿来温习背诵。我跟她说各家规矩不同,这些事情就做了也未必有益,可那孩子却跟我笑说‘母亲,我只是求个心里有数,又免了长日无聊’。可她这一片盼着将来美满和睦的心,却没得一点点好报。这半年多近一年来,多少事情,大人都受不住,她还要安慰太太、安慰我,跟她祖父、父亲、兄弟说不要为她一个女孩儿生气、伤心劳神,甚至为着范家的颜面,竟偷偷想把自己舍到尼姑庵里去!亏得她奶娘警醒,觉察不对立时就报了来,她哥哥、兄弟骑了马去追,总算在城门前把那个傻丫头给追了回来。结果我跟她父亲仔细一查,从丫鬟、门房、车夫、医药铺的大夫、洗衣服的婆子……每个都得了她的银钱指示,教他们一个个该怎么做,对家里、对外头分别是如何说,怎么就把她得了恶疾、父母长辈怜惜、她自己却有意保全家人的事情一点点地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老爷,就是你叔叔听说了这一番事,才跟我们说无论如何,范家只要还有一个男子活着,必得供给雯儿一口饭吃;就她没了,地下也始终享一份香火。”
范氏轻轻点头,忍不住叹一口气,随即又问:“但是雯儿今年才二十岁,到底还年轻。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虽说不幸,到底不是她本人有什么不好。难道就委屈她一辈子住在家里不成?大哥哥和嫂子又是怎么想的呢?”
强氏道:“我们只养了这一个的女儿,自然是望着她一辈子好的。可遇上这样的事情,我们又能怎样?京里的人家是没的指望了。她父亲、兄弟这一场又闹得那么狠,事情宣扬得那么大,只怕别的人家也不愿意。或者,就算有些人是愿意,但却是那一等家门破落、人才卑鄙、这样那样不周全的,我跟你哥哥也决计不会肯——为着我们,已经委屈了孩子一次,难道叫她今后再委屈吗?如今老爷也发了话,雯儿就住在家里,自自在在做一辈子老姑娘,范家也咬牙认了!”
范氏见她最后一句说得咬牙切齿,意态坚决,心里也暗暗点头,心想总算叔父、兄嫂都还明白,没有苛刻了侄女儿舒雯,也是她运道到底没坏到家、父母亲缘紧密牢固。于是又宽慰了强氏两句,只说:“雯丫头有你们这样的父母、祖父母,福泽也是深厚的。未来必有她一个好的下场着落,哥哥嫂子也不必担心。”
强氏得了她真心劝慰,又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发泄了几个月来的愤懑郁气,人反而显得精神起来。因说:“如今父亲是受了这边书院的邀,讲学任教的。按惯例,最少也得在扬州居留一年。先头我们在京城,把各种事情照顾收尾,这边倒烦劳母亲还有妹妹来操劳,实在是我们做得不到了。只是而今我虽来,扬州到底人生地不熟,还得烦劳妹妹再与我指点,料理家务,并与地面上要紧的人家引见相交。”
范氏见她转了想头,再欢喜不过,忙就挽了她往屋外头去,一边说:“天色见晚,日间暑气也都散了,正好到花园子里走走。我记得嫂子从京中带了几品新奇花木来的?快领我去看看。再者,京里带来的好东西,也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办个赏花会,邀请扬州这边要紧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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