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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角-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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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坡感到他气急败坏,滔滔不绝想到什么就讲什么,似乎这样才能把脑袋放空,免得想太多。蓝坡也想省省脑筋了。
班杰明爵士的灰色戴姆勒房车停在榆树成荫的街上等着。午茶时分外头人烟稀少。蓝坡在想,不知赫伯特死了的消息渗透查特罕了没有。他的尸体昨天深夜被送到宅邸去了,仆人们相互告诫,在上面准许之前千万不可把话漏出去。但这也不保险。昨晚桃若丝为了避免面对这桩惨案,跑来菲尔太太那儿睡。天快亮时蓝坡听见她们在隔壁房间说话。他精疲力尽却无法入睡,于是坐在窗前抽了一堆香烟,盯着渐渐泛白的天色,瞧得眼皮干涩刺痛。
这会儿灰色戴姆勒房车驰骋于查特罕大街小巷,凉爽的风夹带一股清香拂上蓝坡的脸。天上赤红的霞光已转淡。低地上空则让白色,淡紫与暗灰色相间的云带悄悄取而代之。有几朵乌云像垫后的羊只似地落在一旁。他犹记第一次与桃若丝漫步查特罕的那个傍晚,正值这黄金薄暮笼罩的天色,衬托着竟相争鸣的微弱钟声。那时一阵风吹上绿色禾谷,而山楂的味道越向晚越浓郁。
想到这些,他不敢相信这只是短短十天前的事。
“明天有一列午班车从伦敦来,”菲尔博士在女巫角说的话言犹在耳。“我们要去会那班车。”斩钉截铁的决定……
班杰明爵士不发一语。戴姆勒房车迎着疾风呼啸而去。想像桃若丝在纽约,想像桃若丝成为他妻子。天哪!但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每想到此,他就记超自己去年还坐在课堂上,担心经济学会不会被当掉呢(当然,他就像所有具备聪明才智的人一样厌恶这门刻板的科目棒槌学堂注)对他而言,经济学被当掉就代表世界末日啦。拥有一个妻子,意味着他将从学生身份摇身一变,成为成年的公民,会有自家电话号码和自家鸡尾酒摇摇杯等等。而他母亲若知情,准会歇斯底里。他父亲,远在西四十二街一号二十五楼的律师事务所,则会懒洋洋地扬起一边眉毛说:“好吧,你需要多少钱?”
戴姆勒房车轮胎“吱”地一声在路边刹车。他们得静待这位贵客抵达,也就是静待谋杀犯自己送上门来。
通往紫杉居、屋影遮蔽的巷弄里,有几个人影等着他们。菲尔博士发出低沉的声音:“他怎么样?好些没有?我就知道。好啦,我们准备好了。”他拿拐杖比划了一下;“马汀被谋杀那晚在场的每一个人——任何一位能提出证据来的,现在都要插一脚,一起看这件事如何落幕。史塔伯斯小姐原本不想来的,主任牧师也是。但他们两位都到了。我看火车站还有其他人会在等我们。”他急躁地说,“好吧,上车,上车!”
主任牧师的硕大身影出现在巷口。他扶桃若丝小姐上车时,自己差点绊跤。
“当然,我很乐意去,”他说。“可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说我在场很必要——”
此刻他们已走出巷子的阴暗处。菲尔博士的手杖打在沙地上,说:“这就是重点所在。整个案子关键就在此了。我要你来指认一个人。你可以提供一些线索。我怀疑,恐怕连你自己都不清楚你知道多少哩。此外除非你完全照我的吩咐去做,否则我们永远无法解开这个谜。听到了吗?”
他炯炯有神地环视大家。班杰明爵士拚命空踩油门发车,面无表情,睑始终朝向另一边。他语气冷淡地提议他们该上路了。后座的主任牧师正努力使他臃肿的大脸上保持神态自若状。桃若丝双手置于腿上坐着,直视前方……
蓝坡感觉恍如隔世,自从十天前抵达,一直没再来过火车站。这辆戴姆勒直直切过路上弯道,警笛大作以便开路。查特罕监狱远远地落在后头。他们好像一步步在接近真相。一波波禾田麦浪上方露出那砖砌的小小车站,而铁轨在黄澄澄,西斜的朦胧夕阳下闪闪发光。阴暗月台上的一排灯还未点亮,但车站票口倒有一盏绿色的灯。正如第一次来这儿的那晚,狗在吠。
班杰明爵士一停车,大伙刚好听到遥远的铁路线上火车尖锐的汽笛声。
蓝坡楞了一下。菲尔博士摇摇晃晃地拄着拐杖下了车。他戴了他那顶帽沿低垂的黑色老软帽,及并排打了厚褶的斗篷,看来像个胖土匪。一阵微风吹动他眼镜上系着的黑缎带。
“现在听我说,”他说;“大家紧跟在我旁边。我唯一的指令是针对你的。”他目光犀利地看着班杰明爵士;“我警告你哟,你会情不自禁地参与意见,可是不论你看见什么或听到什么,看在老天爷份上别开口!懂吗?”此时他眼神已锐不可当。
“身为本郡的警察局长——”班杰明爵士正要不甘示弱地发言就被博士打断了。
“火车来了。跟我一起走到月台上去。”
他们听得见车身那单薄、隐约、锵啷锵啷的咆啸声。这声响正在蓝坡全身神经里流窜。他自觉像只鸡,跟着整个鸡群被菲尔博士赶进鸡舍去。火车头在林间转过一个弯来,头灯眨了两下。铁轨亮晶晶的,开始喀拉喀拉地震动起来。
站长打开行李保管室,制造出长长的“吱嘎”一声噪音,再把灯打上月台的看板。蓝坡朝那方向瞧了一眼。他看到车站附近有个人影,背对着气氛诡异的昏黄天空,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之后心里暗暗一震,他看到好几个类似的人影分布在月台各角落,手全都插在大衣侧边口袋里。
他猛地转身。桃若丝在他身旁,望着铁路线尽头看。主任牧师眯起他的蓝眼睛,拿了条手帕使劲儿擦拭自己额头,好像正要开口说话的样子。班杰明爵士则一脸不高兴地看着票
小火车辗轧过铁轨嘎然停下,猛地卷来一片煤灰。引擎长叹了一声,吐出一团团蒸汽。一盏白灯在进站处直闪。车上人们怱隐怱现地行经肮脏泛黄的车窗往外走。除了运行李的拖车辘辘的车轮声之外,唯一的杂音是含蓄的“空隆”一声。
“在那边……”菲尔博士说。
有位乘客正在下车。碍于凌乱的光影,加上蒸汽回流,蓝坡看不清他的脸。随后那名乘客走在白色的月台灯下,蓝坡遂瞪着他看。
这人他从未见过。此时他察觉月台周围纹风不动的那些人之中,有一位的手插在口袋里,正朝这儿靠近。而蓝坡则在观察从火车上下来的这个神秘人物:他个子很高,头戴一顶老式的方形窄边礼帽,轮廓粗犷的棕色下巴上灰色胡子修得很俐落。这陌生人迟疑了一下,把右手里的皮箱换到左手……
“在那边,”菲尔博士又说。他紧抓着主任牧师的手臂;“你看到他了没有?他是谁?”
主任牧师一脸困惑。他说:“你难道疯了不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究竟——”
“啊,”菲尔博士说。他的嗓门突然提高,好像洪钟一样响彻月台;“你不认识他。可是,桑德士牧师,你该认得的呀。他是你叔叔。”
一片慑人的静寂中,那批纹风不动的人员之一走上前,来到主任牧师背后,一手放在牧师肩膀上。他说:“汤玛士·桑德士,我以谋杀马汀·史塔伯斯之罪名逮捕你。我必须警告你,你所说的任何话都会纪录下来,作为指控你的证据。”他从口袋里伸出另一只手来,拿着一支左轮手枪。蓝坡虽然感到天旋地转震惊得无以复加,仍未漏看,那些纹风不动的人全都从月台四周挨近,静静地包围上来。
第十七章
主任牧师没妄动,他连表情都未曾稍作改变。他持续拿手帕擦拭前额,那是他的老把戏了。他颇高大,一身黑,穿着舒适自在,金色的表链晃来晃去。然而他的蓝眼珠似乎萎缩了,不是眯起来而已,是收缩彷佛眼睛真的变小了。他尽量摆出残余的一点温文儒雅的气质来。蓝坡觉得,主任牧师像一个人要下水游泳之前大吸一口气那样,在做最后的一搏。
他说:“这太离谱了呀。但,”他很有风度地挥着手帕说,“我们好像——啊——引来好多人围观。我看,各位先生们都是侦探吧。就算你们丧失理智到要逮捕我的地步,也用不着出动这么多人马呀……有一大群人众过来了唉!”他压低声音,口吻愈加生气,又说;“假如你非得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才放心,那让我们到班杰明爵士的车上再说。”
逮捕他的那个人看来沉默寡言,脸上皱纹满布,望着菲尔博士。
“是这个人没错吗?”他问。
“巡官,没关系,”博士回答;“就是此人。你尽管照他要求的去做——班杰明爵士,你看月台上那个人。你认得他吗?”
“老天,我认得!”警察局长惊叹道;“是罗伯特·桑德士。没错。他比以前我见过他时衰老了些,可是我怎么说都认得出他呀……咦,菲尔!”他像烧开的三亚水一样口沫横飞;“你不会是说——主任牧师——桑德士!”
“他的名字并非桑德士,”博士镇定地说;“我也几乎可以确定他不是个神职人员。反正你认得那位叔父。我就怕你赶在我问话之前脱口而出,说不定冒牌桑德士刚好与正牌主任牧师神似,也不无可能……詹宁斯巡官,我建议你把人犯带到路边那辆灰色的车上去。班杰明爵士,你可以先去跟你的老朋友打个招呼。要对他透露多少实情都行,讲完了再回来与我们会合。”
桑德士摘下帽子:“难道说,这是你一手主使的吗,博士?”他耐着性子,简直是和颜悦色地问着;“我;呃——我很感意外。甚至是震惊。菲尔博士,我真看你不顺眼。各位先生,走吧。巡官,你不必握着我的手臂膀。我保证没有要开溜的意思。”
渐暗的光线中,这一撮人朝戴姆勒房车走去。詹宁斯巡官像个老旧的转轴一样,迟钝地扭过头来:“我想我该带几个人手一起去,”他对菲尔博士说;“您说过他是个杀手。”
这狰狞的字眼如此不动声色地冒出来,突然敦大家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这静谧才被重重的踏步声给打散。蓝坡挨在桃若丝身旁走在大伙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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